第九章
俞府大門前,俞睿淵正由馬車上下來,由太真寺離開後,他先是揭發了卓孟哲與梅夫人的陰謀,而後又帶著人去城西俞府,趁著爹娘不在把郭靜嵐抓了送去官府,向縣太爺告發了一干人等後,直到此時才得以回府。
阿喜在一旁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經過三天三夜的頂禮膜拜,接著又辦了這麼多事,也不知少爺的身子撐不撐得住?現在事情解決了,只怕少爺又會想著去……阿喜的思緒被一個身影給打斷,雙眼發直的盯著前方。
阿喜的異常反應讓俞睿淵心生疑惑,他順著看去,竟也征愣住了。
這又是幻覺嗎?是他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所產生的幻覺嗎?
「我匆忙下山來找你,卻不知道你暫時住在哪里,想著來俞府大門前偷偷看一看能不能等到阿喜,沒想到竟讓我等到你了。」今日雖然出了太陽,但畢竟是冬日,梅水菱匆忙下山又忘了穿件斗篷,正覺得等得有些冷,幸好讓她等到人了。
「阿喜,你說我面前是不是站著個人跟我說話?」
「奴才想……少爺應該是沒看錯……」
「所以這回不是幻覺了?」
梅水菱也無須對他說什麼來證明自己,她知道只要一個動作,他便會明白一切了,于是她飛撲上前,緊緊摟住他的腰。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俞睿淵終于感覺到真實,是她,真的是她!
「你肯回來了?你就真舍得拋下我?不想我嗎?」距離上回見她不過才多久,他就已經犯相思犯得生出了幻覺,心里難免怨她不讓他見她。
「我好傻,居然自顧自的想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現在我明白了,你是寧可承受這些難堪,也希望我陪在你身邊。」
雖然他心中怨怒,但如今听她自承錯誤,而且她人就在他的懷中,他自然狠不下心再怨她。
「罷了,你回來就夠了。」他撫著她的面頰,直覺不是他過度擔憂,她是真的氣色不好。「怎麼才幾日不見,你的臉色變得這般蒼白?」
「睿淵,我雖然躲著你,但我並不是真的放棄了你,我想著你為我們的事奔波籌謀,我想為你分憂,所以……」
俞睿淵接過了她手中的紙包,不解的拆開,看見了一幅繡著一雙鴛鴦的繡件。
「這是……」他沒有細思太久,立刻猜到了。「陳掌櫃說有位繡娘自薦,有相當的把握能繡出尚書夫人滿意的鴛鴦繡屏,那名繡娘就是你?」
「嗯。」
「陳掌櫃居然敢瞞著我?」
「是我讓他先別告訴你的,我不想讓你分心,想著就算是能為你稍稍分憂一些也好。」
「這豈止是稍稍分憂而已?你可知那尚書夫人是誰?是當今皇後的妹妹啊!我雖是皇商,但也難保能做一輩子,能讓皇後娘娘滿意,多少也能在皇上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所以我是真的幫上忙了?」梅水菱難掩欣喜。
「那是自然。」俞睿淵先是開心的把繡件包好交給阿喜,這才想起了什麼,皺起了眉頭。「所以,你這蒼白的臉色是因為日夜趕工繡出這繡件累的嗎?」
「我沒事的,我以前又不是那麼趕工過。」
她的原意是她在重生的日子里為了生活,常常日夜趕工刺繡,並不會吃不了這樣的苦,但听在俞睿淵耳里,只讓他更自責。
「我開設繡坊本是為了你,結果反而總是讓你在趕工,先是上回的錦紋繡讓你趕工了兩回,這回又為了這繡屏……」
梅水菱不想兩人一直在這里互相道歉,于是抬手以手指抵住他的唇,問道︰「你心疼我嗎?」
「自然心疼。」
「那麼能原諒我這個傻子居然不許你來見我嗎?」
「我當然怨你,但只要你保證以後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我就原諒你。」
「知道了你這麼愛我,知道了你總是在我身後默默的守著我,我怎麼舍得再次離開你?」
俞睿淵這下不滿意了,他已經明的暗的做了那麼多事,她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有多愛她嗎?
「這麼說我就真的生氣了,你怎麼可以直到如今才相信我愛你至深?」
「不是。」梅水菱笑他胡思亂想,伸出手撫平了他眉心的皺折。「我一直知道你是愛我的,只是我不知道是這麼愛。」
「我究竟做了什麼居然讓你這麼感動,你告訴我,下回你再想做傻事,我便用這事來提醒你。」
「睿淵,你知道嗎,其實我曾經經歷過無數次的重生,最後都以成為乞丐告終,然後我會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得到一名善心人士施舍給我的一枚銅錢,只要我花了那枚銅錢我便會重生,回到三個月前卓孟哲托人送來私奔信的那一天。」
「你是不是睡糊涂發了惡夢?你怎麼會成為乞丐?就算你成了乞丐,我也不會坐視不管,定會幫你。」
「會啊,你會幫我,你知道那枚施舍給我、讓我重生的銅錢上刻著什麼嗎?」
「刻著什……」俞睿淵話未說完,就想起了今天在太真寺求的許願之物。
「上頭刻著‘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俞睿淵由懷中拿出一只錦囊,那是他打算送給梅水菱的許願之物,但她應該還沒看見才是,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銅錢上刻著什麼?
他正想著今天把卓孟哲及郭靜嵐的事解決了,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他要大張旗鼓的把梅水菱迎回來,並送她這枚銅錢,希望這枚銅錢擺讓他們否極泰來,所以才刻下這八個字。
他刻這八個字的時候連阿喜都沒見到,她竟能看都沒看就知道,好像她真的曾經拿到過這枚銅錢一樣。
「所以……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拿過這枚銅錢?」
「對,我每回都是因為這枚銅錢而重生,卻直到這回才知道給我銅錢的人是你,也知道為了得到這枚許願之物,你得在佛前頂禮膜拜三日三夜,並不是如我原先所想的,只是隨意施舍給一名乞丐之物。」
別說一旁的阿喜都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連見多了世面的俞睿淵也震驚不已,他看著捧在手心的錦囊,發現梅水菱正伸出手要拿,他急忙收了回來。
梅水菱不解,眨著一雙大眼疑惑的看著他。「睿淵,怎麼了?」
「怎麼能只有你重生了,該讓我也陪你一起才是,與你的點點滴滴不管是幸福的、痛苦的,我都想記得,就算是讓你重生的也不該讓我忘記。」
听他這麼說,她真的好自責,她低垂著頭道︰「這些重生的經歷里我曾與你擦身而過,但從沒有主動找過你,所以嚴格說來你並沒有忘了什麼……」
發現他們兩個錯過了那麼多次機會,俞睿淵表情凝重。
見狀,梅水菱急忙挽著他的手,向他傾訴,「但這回的重生,我發現了過去常常有你守護著我的蛛絲馬跡,比如有一回的重生,我因為名聲不佳找不到繡坊的工作,你為了我開設貽湘繡坊,只為了讓我能有個謀生的方法,你瞞著我沒讓我知道,是你這回又為我開設繡坊我才發現的。」
「你經歷了那麼多次重生,卻直到這回才來找我?也直到這回才知道給你銅錢的是我?即便一次就好,你就沒想過抬頭看看給你銅錢的人是誰?或許當時你看見了是我,向我求助,你就不用再重生這麼多次了。」
由他的話中梅水菱听出了他的情意,也認真的反省了自己的過錯。「睿淵,對不住,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這枚銅錢我不會給你了,免得又給了你機會重生。」
「你明明本來是要送給我的。」
「現在不給了。」還把放著銅錢的錦囊塞進了懷中。
「你不是許了願嗎?你肯定是為我許了願我才能重生,所以這許願之物該給我才是。」
「誰說我是為你許願讓你重生的?你有我啊!只要你來找我,就算前路崎嶇,我也會為你披荊斬棘,何須重生?」
「那你究竟許了什麼原望?總不會是在佛前編緋我的不是,所以佛祖懲罰我,才讓我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吧?」
俞睿淵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瞧她把他想成什麼了?
「我許的願自然是希望你身邊的不幸都會過去,然後留在我身邊。」
梅水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硬是伸手探進他的衣襟,拿出那只錦囊倒出銅錢,在他還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跑到街邊一個小攤子,買了一個饅頭。
俞睿淵追了上去,就見她用力咬下一口饅頭,他心急的一道︰「不準收!把銅錢給我放下!」
賣饅頭的小販拿著銅錢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明白堂堂的俞大老板為什麼這麼舍不得一枚銅錢,他可不是白拿的,是用饅頭換的啊!
「你別理他,收好銅錢。」梅水菱對小販說完後,挽著俞睿淵的手硬是把他扯開。「睿淵,太真寺的住持說了,願望成真就要把銅錢用掉。」
「你不是說了花掉銅錢你會重生嗎?」
「我現在知道我過去的選擇都錯了。」
「你還說我是錯誤的選擇?你真想氣死我嗎?」
「我是說……我把銅錢花了,卻沒有來找你才是錯誤的,因為這樣佛祖也無法完成你的心願啊,所以只好讓我再重生一回,希望我會知道把銅錢花棹後,主動來找你,與你相守。」
俞睿淵的怒氣因為她的解釋瞬間煙消雲散,他狐疑的看著她,似是在猶豫該不該把那枚銅錢搶回來?
「你真的不會重生了?」
「我很確信這回我做對了選擇,我選擇了你,我的夫君……」就在他終于相信她不會離開他,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時,她又接著說道︰「不過,我的名譽不佳,現在又在大街上與你這樣摟摟抱抱,傳到你爹娘耳中,一定會讓他們更生氣吧!你要擔心的不是我會離開你,而是你爹娘不讓我們在一起。」
好似應和她的話一般,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怒斥——
「你們這樣當街摟摟抱抱,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