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禍美人 第十三章

作者 ︰ 春野櫻

第七章

返京第三日,他們一行二十八人在一處野地露宿扎營。

野外扎營對樓冬濤及張恭這些軍人來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打仗時,有軍帳可擋風遮雨還算是幸運的,更多的時候,他們得露宿荒原或沙漠。

覓了塊靠近水邊的平坦月復地後,一伙人開始扎營起火。

杜書淵回到帳中取了干淨的方巾,準備到水邊洗把臉。

「書淵,」樓冬濤在帳外叫了聲,「能進去嗎?」

「進來吧。」她說。

聞聲,樓冬濤掀開帳簾走進帳內。

「今晚趕不到麗水城,得委屈你一下了。」他為讓她露宿野營而致歉。

「一點都不委屈,很有趣呀。」她說。

她可不是為了讓樓冬濤心里好過些才這麼說的,而是真心覺得有趣。

她從前可是一個熱愛露營的女生呢!可來到古代後卻再也沒有機會露營了,難得有這機會,她可要好好重溫一下露營的趣味。

「你別擔心我,我沒你以為的那麼嬌弱。」她笑視著他。

樓冬濤溫柔地撫模她的臉,「總之凡事小心。」

「我知道,」她點頭,「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我不要你照顧自己,因為我會照顧你。」他深情的黑眸里,有著對她的寵溺。

听著他這甜死人不償命的話,她臉上盡是藏不住的幸福笑意。

她還以為他是個只會騎馬打仗、盤弓射箭的酷男,沒想到他突然間開竅,火力全開,總是能說出讓她臉紅心跳的話來。

「將軍,」這時,帳外傳來張恭的聲音,「有點事……」

「我就來。」樓冬濤回了他一句,又將目光專注在她臉上,「別亂跑,需要什麼就叫黑丸來。」

她點頭,「我知道,你快去吧。」

樓冬濤有點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這才轉身走出營帳。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杜書淵忍不住笑嘆,他簡直拿她當小女孩看待了,好像她只要一離開他的視線就會跌倒一樣。

當然,能讓喜歡的人這麼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呵護著,對女人來說是極其幸福的,她自然也是喜歡這感覺的。

不過,她真的沒他以為的那麼嬌弱,別說她從前曾是個女警,就說現在……她也是可以為了貼補家用,進而拋頭露臉、放下自尊及面子去做雜工的。

怕腰間的銅錢帶飾掉進水里,她先將銅錢帶飾取下擱在大木箱上,然後拿著方巾前往水邊。

雖已天黑,但就著月光,她還是輕輕松松就走到水邊,覓了個比較平坦安全的地方,她蹲下來將干淨的方巾放到水里吸飽了水,然後再擰吧擦拭臉上的沙塵。

再要將方巾放入水中時,她隱隱發現水里似乎有什麼在晃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定楮看著,不知不覺地越來越靠近水面……

突然,水里乍現一張男人瘦削蠟黃的臉,她陡地一驚,還來不及反應,一雙手驀地沖破水面,一把掐住她的頸子。

「呃!」她想求救,卻發不出聲音。

只一瞬,她整個人被拉下了水。

水里,她看不見任何東西,兩只手像是憑空出現般的掐著她,一直把她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她一邊掙扎一邊悠氣,卻不敵那莫名的力量,不斷地往水底深處沉下。

「冬濤!」她在心里喊著樓冬濤,內心充滿恐懼。

她的胸腔已經沒有足夠的氧氣了,她感到痛苦、無助,也感到困惑……這是什麼?到底是什麼黑暗又無形的力量想致她于死?

她嘴里不斷的冒出泡泡,那是她僅存的一點氣了。

嘴巴一張,水灌進她口中,她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就在此時,有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上一扯。

「啊!」瞬間,她離開了水面,呼吸到涼涼的空氣。

她睜開眼楮,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水面,月亮倒映著,猶如一顆半熟的、晃動的蛋黃。

「你在做什麼?!」耳邊傳來樓冬濤急切驚惶的聲音。

樓冬濤的聲音將她四散的魂魄拉了回來,杜書淵霎時倒抽了一口氣。

她轉過頭看著他,「我、我……」

她想告訴他,她剛才被拖進水里了,可她發現她只有臉濕,但衣服並沒有濕,她也沒有在水里。

她還蹲在水邊,就像幾分鐘前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背脊一涼,一種不知名的恐懼席卷了她。

見她像掉了魂似的,還一臉活見鬼的模樣,樓冬濤心急不舍地說︰「書淵,你怎麼了?」

「我、我剛才……剛才有人……」她下意識地看著水面。

沒人呀,就連一條魚都沒有。那麼,剛才那是什麼?她明明清楚看見了一張男人的臉,也真真切切地被一雙手拖進水中,難道是她的幻覺?

她忍不住地顫抖著,驚恐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見狀,樓冬濤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別哭,別怕,我在。」說著,他將腿軟的她攔腰抱起,旋身走回營帳。

回到營帳中,他將她放在氈毯上,大手握著她的小手不斷揉搓著。

她的手好冷,冷得他的心都揪了起來,他知道她剛才一定經歷了什麼不可思議又可怕至極的事情。

眼尾余光一瞥,他發現她隨身的銅錢帶飾竟擱在木箱上,一個奇怪的念頭鑽進他腦子里,「你剛才在做什麼?我去找你時,看見你跪在水邊,將頭沉進水里,身體不斷的顫抖……」

杜書淵一听,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搖搖頭,她余悸猶存地說︰「不、不是,我……有人把我拖進水里,有人……我、我看見一張男人的臉,他……」想起那張可怕的臉,她又流下驚恐的眼淚。

樓冬濤用力地將她摟進懷中,大手撫著她的背,低聲地安慰她,「不怕,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

「冬濤……」在他懷里,感受他身體的溫熱,聆听他沉穩的心律,她慢慢地不再發抖,不再恐懼。

「那是幻覺嗎?」她語帶無助及惶惑。

樓冬濤濃眉一蹙,神情凝肅,略顯苦惱。

他該告訴她嗎?他該讓她知道那不是幻覺,而是某種邪惡黑暗的力量嗎?

他不想嚇她,她今已經受夠了。

「你只是太累了。」他話鋒一轉,「書淵,听好……」他雙手抓著她的肩膀,堅定地看著她。「記住我的話,絕對、絕對不要讓銅錢離身。那不只是我們訂親的倌物,也是你的護命物,它能保護你不受任何有形及無形的侵擾,知道嗎?」

杜書淵木木地望著他,「有形……無形?」

「是。」他目光澄定,「我知道你很難理解,因為那超出你的經驗及想象,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迎上他凝沉的目光,她愣愣地點了點頭。

「從今天起,你把銅錢藏在隱密的地方,把帶飾拆掉,貼身帶著。」他說。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她這麼做,但她全心的相信他。

「嗯,我知道了。」

京城東二道,驃騎將軍府。

听見外面有了動靜,樓玉峰緩緩地起身,走到庭院之中。

院里梧桐樹下,有一座石造的兩儀池。此時,平日平靜無波的池水竟無端卷起兩股水流。

樓玉峰看著那流動的池水,深深一笑。「你總算現蹤了。」

幾年前,那隱身在暗處的不知名術士咒殺了杜書淵後便銷聲匿跡,讓她怎麼找都找不到。

這些年因為她在杜書淵身上施了咒,又將樓冬濤送往北疆討佑氣,以致于此人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也因此毫無蛛絲馬跡可尋,可如今樓冬濤南返,克氣漸強,此人又再次現蹤出手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她一直在等他出手。因為唯有如此,他才會自曝行蹤。她撿起一片梧桐葉往池里丟,葉子被水流卷來卷去,最後沒入水里。

她唇角微微一揚,淡淡地說︰「原來在西邊啊。」

話罷,她蹲子,伸出手指觸地,一只螞蟻上了她的手,她朝著那螞蟻吹了一口氣,口中念念有詞,念畢,那小小的螞蟻瞬間變成一只活蹦亂跳,生氣勃勃的老鼠。

她將老鼠一放,「乖孩子,去找他吧。」

樓冬濤坐在如茵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天清氣爽。

突然,遠遠的地方慢慢地出現了一個人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熟悉。

待那人走近,他陡地一驚,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外祖母樓玉峰。

「外祖母?」他一怔,旋即站起,並快步走向她。

為了讓他往北方討佑氣以避劫,他這些年都待在北疆,已經好久好久不曾看到外祖母了,他興奮地拉著她的手,細細的端詳著她,「外祖母可好?」

她慈祥和藹地笑視著他,「孩子,外祖母很好,不必掛心懸念。」

「那就好,孫兒十分掛念您老人家。」他說。

「外祖母還有好些年能活,你不必擔心。」她那帶笑的眼楮直勾勾的望住他,話鋒一轉,「孩子,此路凶險哪。」

他微頓,「孫兒願聞其詳。」

她微微頷首,續道︰「外祖母當年將你送往北疆,便是為了讓你討足佑氣護身以避侵擾,可如今南行,克氣漸強,恐有凶險。」

樓冬濤專注地听著,沒有說話。

「孩子,當初殺害你母親的咒師郊鬼余黨已經現蹤了,而此人也將對你以及書淵不利。」

聞言,樓冬濤眉心一抒,警覺地道︰「外祖母,書淵已經遭到攻擊了,她……」

「我知道。」她深沉一笑,「便是此人攻擊書淵才會曝露行蹤,我就快找到他了。」

「外祖母,書淵有危險嗎?」他難掩憂心。

「當然。」她蹙眉一笑,「她是你的護身符,是與你相生之人,為了斷我們樓家血脈,書淵自然是對方務必鏟除的目標。」

樓冬濤一听,更是不安了。

她笑視著他眉頭深鎖的臉,一派輕松地說︰「孩子別擔心,書淵身上的銅錢被外祖母施了護身咒及返還咒,不管她發生什麼事情、如何死去,時光都會返轉到她還活著的時候。」

樓冬濤幽黑的眸底閃過一抹銳芒,惱恨地說︰「但鄭鬼的余黨一日未除,書淵便有危險,這令孫兒十分惱恨。」

樓玉峰握住他的手,輕拍他的手背,眼里散發著溫暖的光,定定的注視著他。

「孩子,你很喜歡書淵嗎?」

他毫不猶豫地說︰「是,雖然一開始無法接受這樁婚事,可是現在我真的想娶她為妻,絕不是因為她是我的護身符,而是因為我喜歡她、我愛她、想守護她。」

听著他這番發自真心的坦率話語,樓玉峰安心一笑。

「孩子,再不到十日便是臘八了。」她話語平淡輕松,但眼底有著一抹急迫及憂慮,「你的劫難將至,唯有在期限之前與書淵合二為一,讓彼此身體里的氣流竄在對方的體內,才能破劫。」

樓冬濤微頓,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須臾,他正視著她,「外祖母,一旦我的死劫破了,那躲在暗處的耗子恐怕會再次隱匿行蹤,如此一來我們哪來的安穩日子?難道我要天天擔心他會傷害書淵,甚至是我們的孩子嗎?」

聞言,樓玉峰灰白的眉心一擰,「你的意思是……」

「為了引蛇出洞,孫兒決定引火上身。」他語氣堅定。

樓玉峰陡地一震,「你是說……」

「離臘八還有十日,我想不只咱們急,對方勢必也心急不已。」他說︰「既然如此,咱們何不給他機會現蹤?」

「這有風險。」她說。

他目光一凝,「孫兒願冒這險。」

樓玉峰沉默不語,只是看著他若有所思,忽地,她笑嘆一記,了頭,「外祖母清楚你的脾氣,知道你心意已定……好吧!」說著,她伸出手以劍指在他眉心處畫了一只眼楮。

「孩子,這只眼楮只有四十九個時辰的時間,若有不該出現的東西出現,你能看見的。」

他模模眉心處,只覺得一陣炙熱,「謝謝外祖母。」

樓玉峰笑視著他,「趕緊把書淵娶回家吧,我等不及要抱我的小曾孫們了。」

樓冬濤微怔,「們?」

她說「們」,意思是說他跟書淵會有兩個以上的孩子嗎?正想問個清楚,她已經消失在他眼前。

他左右張望,「外祖母?外祖母?」

遍尋不著她的身影,他嘆了口氣,然後睜開眼楮——

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躺在氈毯上。隱隱地,耳邊傳來杜書淵輕輕的呼息,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此刻,她正安穩地睡在距離他一條手臂遠的地方。

「是夢啊。」他下意識搓著眉心處,想起剛才外祖母在夢中幫他畫了一只眼楮。

只有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嗎?那麼他只能祈禱那暗處的耗子在這時限內現身了。伸長手臂,他輕輕撫模著熟睡人兒的臉頰,輕聲地說︰「書淵,我會保護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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