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巫嵐緩緩走在街上,他頭戴帽紗,遮住了容顏,從熱鬧的大街步入人煙稀少的小巷。
他走了一會兒,前頭巷口突然出現一輛馬車,阻擋了他的去路。
他頓住腳步,轉身要往回走,卻發現身後的巷口也被人堵住了。
「姑娘,我是魏公子派來接你的。」眼前的名陌生女子,開口便對他提出來意。
「哪個魏公子?」巫嵐輕聲問。
女子指著他手腕上的鐲子。「給你銀鐲的魏公子。」
「喔?」巫嵐模著戴在手腕上的銀鐲,面紗後的唇角彎起了狡黠的弧度,那雙桃花眼底的精芒暗閃。
「姑娘,請上馬車吧,公子在等你。」
女子語氣似是客氣,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強勢,還走過來扶他,將他帶上車。
巫嵐剛坐上馬車,門就被關了起來,他伸手去開,果然被鎖住了。
「快走吧!」車外女子對馬夫說,隨後馬車便啟動了。
巫嵐把背往後一靠,好整以暇地打量這輛只容兩人乘坐的馬車。這馬車看起來不顯眼,因為寬度小,所以能穿街過巷,在巷弄中靈活行駛。
用這種馬車來接他,擺明了對方很低調,以及怕被人跟蹤的小心謹慎。
對方不打暈他,可見主人有交代過手下不可失禮,是想留個好印象給姑娘家。
沒想到昭兒口中念念不忘的魏哥哥終于出現了,他戴著銀鐲在城中晃了三天,本是一試,想不到真把對方引了出來……他嘴角一勾,他倒要會會這位神秘的魏公子。
車窗用的是黑色的厚布,遮住了窗外的風景,巫嵐正欲掀開一點縫隙,車外卻傳來女子的聲音。
「姑娘,請別掀開,免得讓人看見你嬌美的容貌,公子會吃醋的。」
巫嵐收回手,邪邪一笑。是不想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吧?事情的發展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他模著手腕上的銀鐲,眼底精芒暗閃。這個魏公子的真正目的恐怕是這只銀鐲吧——噢不,應該是藏在銀鐲里的那張秘籍。
他從那兒打開里頭的暗格,赫然發現江湖上傳聞已久的「烙日神功」。
巫嵐曾听師父說過此內功心法的神奇之處,他的師父是上一任的蛇護法,如今已退位為長老。師父曾說「烙日神功」是一門內功,能提升練武人的內力。
內力是練武人的寶藏,凡是想在武功上精進之人,對內功的提升是求之不得,武功招式或可熟練,內力卻不同,有人終其一生也達不到提升內力的修為,而高手過招,內力比拼才是真正的實力。
欲練「烙日神功」,必須是童子童女之身,但這門功夫卻有個不為人知的缺陷。巫嵐還記得,當時俊美陰柔的師父帶著邪氣的笑容,對他說了一些話——
「徒兒,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神功,那只不過是人們造謠夸大罷了。所謂的神功,是由人們的所生出來的。」
當時巫嵐還是個處在變聲期的十四歲少年,用著公雞嗓好奇地問師父。「因而生?」
「在這個世道,有所求,就有所應。『烙日神功』的確是一門厲害的內功,能提高練武之人的內力修為,它卻也是一個陷阱。」
巫嵐听得十分好奇。「師父,它有什麼陷阱?」
那雙桃花眼閃著迷人的光芒,卻又自有一股誘人的優雅,不疾不徐地道︰「的陷阱。嵐兒,仔細听好了,再高深的武功,也比不上摧毀的力量。創立這門『烙日神功』的高人,他肯定心理不正常,這門神功走的是五行中的火,以火為內力之柴,火燒得越,柴就找多,柴找多,火就越旺,如此反復,必在人的丹田積聚陽火,所謂物極必反,凡事都不可過多,過多必自傷。女人屬陰,積聚太多純陰之火,女人就會不像個女人,終身不孕;而男人屬陽,積聚純陽之火,最後必然走火入魔。『烙日』音同『落日』,落日也代表衰敗,一個男人到了落日之時,還能舉得起來嗎?傷命根子哪,哈哈哈!」
巫嵐聞言,不禁用雙手護住,一臉咋舌。「好可怕啊阿,師父,這種神功,打死我都不練。」
師父呵呵一笑。「放心,咱們的武功路數走陰不走陽,走偏不走極端,武功高深固然很好,但是心法修為才是最高招,你若能掌控,不被所左右,就已經比大部分的人強了,明白嗎?」
巫嵐將這話深深記住,慎重點頭。「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師父欣慰地點頭,接著又壞壞一笑。「創立『烙日神功』的這位高人,肯定是練到雄風不振,無法傳宗接代了,所以要拉著一票人陪他絕子絕孫。」
「師父,難道就沒有方法醫治了嗎?」
「當然有,萬物生生相克,一物克一物乃是天道,水能撲火,而『烙日神功』屬陽,就用陰功去治它不就得了,不過嘛……這也要女人願意才行,那位高人肯定不像你師父我長得俊,所以找不到女人肯把陰柔之氣傳給他,難怪心里有毛病,要拉一票人陪死。」
巫嵐將師父說的這段江湖秘辛牢記在腦子里,直到自己成為現任蛇護法,也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銀鐲里的秘籍正是湖上流傳的「烙日神功」,這姓魏的男人肯定是不知從何處得了這秘籍,刻成密密麻麻的小字藏在銀鐲里,以贈送定情物為由交給了昭兒,以此法藏起秘籍而不被他人奪去。
現在,姓魏的要把秘籍拿回來了,所以他必須把昭兒從相府國拐出來……等等,這其中有個環節不通,若這秘籍如此重要,那姓魏的怎麼不在路上接應她?這沒道理。
巫嵐閉眼凝思,隨著馬車停下,他也睜開了眼。
上鎖的車門被打開,護送他的那名陌生女子也出現在馬車外。
「姑娘,到了,下車吧。」
巫嵐緩緩下了馬車,不覺一怔。這里竟是佛寺?
「隨我來。」陌生女子對他說完,便領他往佛寺後頭走。
巫嵐跟著她,爬了幾座階梯、經過幾處樹林後,越過一排僧房,進了拱門,最後來到一處林間空地。
那兒坐了兩個人,一名公子和一名僧人,兩人坐在石桌對面,正在對弈。
女子來到公子面前,恭敬稟報。「公子,人帶來了。」
原本正背對著他們下棋的男子停下落子的動作,站起身來,緩緩轉身。在他看過來時,巫嵐也終于看清了他。
這是一位俊美清朗的男子,一身銀白衣袍,七分英氣中帶了三分儒雅,此人姿色的確上等,是個容易讓姑娘一見傾心的主。
沒想到來接自己的人竟會是他——魏海,城有名的大善人。
巫嵐將帽紗掀起,露出嬌美的臉蛋,果然瞧見魏海臉色一怔。
朝他娉婷福身,揚唇淺笑。「奴家嵐兒,見過魏公子。」
當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時,看見那位接他過來的女子面色一變,看來她終于發現自己接錯人了。
果不其然,當魏公子望向那女子時,就見女子慌亂地低下頭,一臉忐忑不安。
「公子要見我,魏公子善名遠播,奴家仰慕已久,如今得公子召見,是奴家三生有幸。」巫嵐表現得羞澀而受寵若驚,話語卻不著痕跡地把責任推開,表示是你的手下不得力,接錯了人,可不能怪我。
紫瑾顯然急了,又想月兌罪,因此氣得質問。「原來你不是寒曉昭。那麼你為何會有寒姑娘的銀手鐲?」
巫嵐模著自己手腕上的銀鐲,恍悟道︰「喔,你說這個呀?這只銀鐲是昭兒的,原來你們認識昭?是她的朋友嗎?」
紫瑾不耐煩地問︰「既是她的銀鐲,怎麼會戴在你的手上?」
巫嵐擰眉。「我是她嫂子,她大哥是我丈夫,小泵借嫂子戴戴,你管得著嗎?」
「你——」
「夠了。」在魏海的嚴厲警告下,紫瑾只能閉上嘴。
關于寒倚天花了四千兩替花魁贖身納妾一事,魏海是有耳聞的,只是他沒想到,這只銀鐲會到了這女人手上。
魏海含笑道︰「夫人莫怪,是我手下辦事不力,認錯了人,還請夫人多多包涵。」
巫嵐也趕忙福身回應。「不敢。這……既然是認錯人了,那我……」
「咱們貿然把夫人接來,必會將夫人安全地送回去,在此之前,還請夫人稍作歇息,為了表示賠罪,魏某願意親自護送夫人。」
巫嵐听了羞澀一笑,低頭道︰「不敢,能有幸見公子一面,是嵐兒的福氣。」
魏海點頭,轉頭對印覺和尚略施一禮。「魏某送夫人回去,回來再向印覺大師討教棋藝。」
印覺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笑道︰「施主慢走。」
魏海躬身回禮,來到巫嵐身旁,溫和有禮地伸手示意。「夫人請。」說完便轉身在前頭帶領,似乎真是要送她回去。
巫嵐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勾唇一笑,忽而驚叫一聲。「啊!」
魏海疑惑轉身,就瞧見巫嵐身子一軟,人就要倒下去,他立刻大步上前,將人接住。
「好疼……」巫嵐嚶嚀一聲,便昏倒在他懷里。
疼?魏海擰眉,正覺奇怪,就發現下頭有什麼東西在動,他低頭一看,赫然瞧見一條青蛇從巫嵐的裙角竄出,以飛快的速度爬行離開,鑽進了一旁的草從里。
女子和其他手下見狀,也趕忙去追蛇。本想殺它,無奈這條蛇逃得太快,一入草從便不見蹤影,眾人也尋不著。
一名手下上前道︰「公子,是一條青蛇,大概是有毒的。」
魏海低頭,望向懷中昏過去的女子。想不到醉月樓的花魁會自己送上門來,更沒想到銀鐲會戴在她手上。
那斯文如君子般的俊容忽而露出一抹邪氣的笑。這倒是省了他一番事,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把銀鐲帶走,本來打算弄暈她的,現在倒好,她被蛇咬,他便有理由留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