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花 第六章 冒險入山尋蘭花

作者 ︰ 千尋

楚槿沒離開,她心疼地看著地殘花,彎子,柔聲道︰「辛苦你們了。」

她把朱槿獨進新盆里,覆上泥土,埋入肥料,再將折斷的花枝一一剪除,邊做邊問︰「告訴我,我還能幫你什麼?」

「我要多一些水。」朱槿軟聲軟語道。

「明白,等等我。」她快步走到缸邊,抓起水瓢裝滿水,緩緩倒入盆里。

朱槿滿足地喝一口水,低聲說︰「謝謝你。」

「不客氣」楚槿說完,轉身收拾另一棵軟枝黃蟬。

她的動作利落迅速,和在現代看過的急診室醫生一樣,從重傷的先救,其余損壞得不太嚴重的可以緩緩。

「我馬上給你換盆。」她對軟枝黃蟬說道。

「謝謝。」

「別擔心哦,打起精神來,我保證你們都會好好的……」她一面動手,一面動口,一句句說著安慰的話。

她並不知道衛珩正站在暖房門口,看著她的每個動作。

他發覺楚槿沒有跟過來,對孫曉進交代幾句後便轉身返回暖房,卻怎麼都沒想到會看見這一幕,他听得很仔細,那迸不是楚槿在自言自語,而是在和花草對話。

衛珩莞爾,對這種事並不感到害怕或驚訝,因為他也能听見風和雨企圖傳遞的訊息。

這個能力始于他童稚時期,那次他差點死在大姜氏手里,在閻王殿轉一圈,閻王沒將他收去,從床上清醒後,他就發現自己竟然能夠得懂風雨的話。

起初,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能力狠狠嚇到,以為自己發瘋了,夜半時數度從惡夢中驚醒,漸漸地他習慣了,學會控制能力、利用能力,學會與自己的能力相處,也從當中懂得大自然的奧妙。

她也是因為死而復生才擁有這個能力的嗎?如果是的話……衛珩眼底過一抹耐人尋味的光芒。

楚槿站起身,終于把所有的花草通通搶回來,松一口氣,她滿足地看著架子上的新盆花,溫柔道︰「這段時間要更努力哦,努力成長茁壯、努力活得綠意盎然,不要被一點小挫折打敗。記住,天底下沒有什麼能夠打敗自己,失敗的原因只有一個——放棄。你們不能放棄,我也不會放棄,我們要一起努力……」

听著她的精神訓話,衛珩嘴角笑意擴大。她是在鼓勵花草,還是在鼓勵自己?又或者是兩者有?

家逢巨變,她這一路走過來肯定相當委屈辛苦,她無法在弟弟們面前抱怨,只能在花草跟前說話,他沒听漏她話里的寂寞。

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寂寞了,父亡母歿,祖父打小把他送到師父身邊,師父本事高強,卻是個性再清冷不過的,一天說不到三句話,連個小小的眼神都不給,小小孩童尚未明白何謂寂寞,先嘗盡寂寞。

也不曉得他是心疼楚槿,抑或是心疼小時候的自己,衛珩臉上笑容隱去,眼底浮上幾分憐惜。

楚槿說完一串加油的話之後轉身,意外地看見衛珩,他臉上的表情很難描述,她厘不清楚,卻曉得無害,她朝他走去,認為自己欠他一句感謝。

只是人未到,衛珩的手搶快一步朝她伸來。「先回去吧,衛忠在家里等你。」

爹回來了?想起他憨憨的笑意,楚槿心情飛揚。

她的笑靨化解了他的郁悶,衛珩問︰「那麼開心?」

「什麼?」她沒听懂他的意思。

「听見衛忠回來,你很高興?」

楚槿點頭,回答︰「他是我見過最會巴結子女的父親。」

連小棠那樣清冷的孩子,心都被他給焐熱了,這樣的爹,沒有人會嫌棄。

「他敢不巴結?五十大板在後頭等著。」衛珩又不爽了,丟下話就轉身離開。

她喜歡孫曉進,想要涌泉以報,她對衛忠好,听到他回來就心情愉悅,獨獨對他沒有思念、沒有盼望、沒有期待,如果今天他不出現,是不是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將他給徹底遺忘?

楚槿把推車丟在孫家,等孫家祖孫獅子太開口,咬掉小姜氏身上一塊肉之後,孫曉進就會把她要的菊花送到衛家。

楚槿和衛珩走出孫家大門,一陣風迎面吹來,兩人下意識停下腳步,楚槿閉眼,衛珩仰頭——

「要工雨了。」楚槿張眼。

「要下雨了。」衛珩異口同聲。

「嗯?」衛珩的話讓她驚訝,他也听得見?

楚槿想起楚家被滅門隔天,他進楚家大宅查案,她在他耳邊求救時的情景,現在仔細想想,那時確實有陣風吹過,所以他並不是听到她說的話,而是——對,是鳳!肯定是風幫的忙,他才會下令掘地三尺。

「你能听見風說話,對不對?」楚槿興奮地問。

衛珩挑挑眉,楚槿果然也能听得見,只是他沒承認,刻意問道︰「風怎麼會說話,你病了嗎?」

說著,他把手心貼上她那小小的、滑女敕的額頭,一貼上,他就不想讓掌心離開了,想要一直一直貼著。

楚槿拉下他的手,認真問︰「不然,你怎麼曉得要下雨?」

衛珩指指前方低飛的蜻蜓,深吸口氣。「沒感覺嗎?蜻蜒低飛,空氣變得潮濕。」

她誤會他了?楚槿垂肩,還以為世間有人和自己一樣,原來並不是這樣……她搖搖頭,臉上帶著掩也掩不住的失落。

衛珩輕嘆。太女敕了,幾句話、兩個表情就泄漏秘密,若是踫上有心人利用,多危險?

「你能听得見風說話?」衛珩反問。

她抬頭,表情微愣,一時間無法回答。

衛珩淺笑道︰「倘若有人能听得懂風說話,大概會被當成魔鬼,一把火燒了。」

楚槿正起神色,對啊,她怎能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就是小棠、小楓和爹娘,她都沒讓他們曉得自己的特殊能力。

她趕緊撇清關系,「哪會有這種人,我只是隨口問問。」

話一出口,她臉頰紅透、耳垂紅透、脖子紅透……只差沒在臉上刻字,昭告天下本人正在說謊中。

衛珩還是搖頭,不行,得加強訓練,否則三兩下就被人探去心思。

楚槿愣愣望著他,搖頭代表什麼意思?

她兩手交握、輕摳手指,緊張全落入衛珩眼里,再度誘發他的憐惜。

倏地,天邊一記驚雷敲響,楚槿急道︰「快走,馬上要下雨了!」

衛珩拉起她的手,快步往衛家跑去,可是跑沒幾步,雨水便滴滴答答落下,衛珩想跑得更快些,但楚槿哪有他的一身本事,手一扯,她整個人踉蹌地往前撲,幸好衛珩反應夠快,旋身將她一把抱進懷里。

他沒把人放下,施展輕功迅速往衛家奔去。

感覺身邊的景物飛快往後,楚槿仰頭,看見他干淨的下巴上有一點一點的青髭,她的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讓她想起現代的那個衛珩。

她經常趁他睡著或看電視時,偷偷貼在他身上,仿佛他的心跳聲可以安慰她什麼。

在沒有男女大防的現代,就算不是夫妻也可以彼此擁抱,給予安慰,她貪戀這樣的安全感,于是常做逾矩的事。

但眼前的人是敬國公府的大少爺,不是那個很寂寞、沒有親人往來的上班族,何況時代也不對,這是有男女大防的時代,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逾矩行為,可她實在貪戀這樣的安全感,只好允許自己逾矩。

因比,她乖乖地貼在他胸前,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好像自己還是那個不會帶給人任何感覺的鬼魂。

雨在瞬間下大,兩人很快淋成落湯雞。

衛珩尷尬地停在大樹下,他以為只要速度夠快,就能及時回到衛家,不過事實證明,沒有人可以戰勝大自然。

待在樹下的兩人還是不時被滴落的雨水點上頭頂,再順著兩人的頭發、額頭、眉毛、眼楮、臉頰往下滑,滑出一道道痕跡,雙眼幾乎要張不開,模樣超級滑稽也超級狼狽。

楚槿看著他,威風凜凜的衛大人卻被雨水打得張不開眼皮,那模樣用現代的話講——真萌,讓她忍不住笑出聲。

笑容會傳染,見她笑個不停,漸漸地,衛珩也彎起嘴角,噗哧一聲,笑了。

他一笑,她笑得更歡,兩人就這樣看著彼此,從微笑到大笑,笑聲久久不停歇。

連月來,壓在楚槿心頭的沉重消除了。

數年來,緊緊跟隨衛珩的寂寞也消除了。

沉重、負擔、哀愁……兩人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消失無蹤,在她眼里,只有一個狼狽到讓人很安心的衛珩,在他眼底,只有一個狼狽到讓人心疼的楚槿。

這樣狼狽的兩個人,意外地創造出了短暫的幸福。

等笑到臉頰酸了、肚子痛了、胸口喘不過氣了,他才問︰「要在這邊等雨停,還是要一口氣沖回去?」

下意識地,楚槿仰起頭問雨的意見,看得衛珩又想搖頭了,連半點掩都不會,這可怎麼辦才好?算了,總之他護著她便是。

她張開眼,對他說︰「這雨恐怕一、兩個時辰內都不會停。」

「所以你決定……」在這里等雨停?

「反正快也濕透、慢也濕透,那便慢慢走回去吧。」

「好。」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衛珩失笑,他拉起她,慢慢地往回走。

這一幕讓楚槿想起電視螢幕里的片段。

一個媽媽、一個小男孩,兩人穿著雨鞋,撐著大傘小傘,不介意雨水濕了衣擺,手牽手,尋著地上的水窪用力踏下,水濺上那一刻,笑聲遠播。

那是現代的衛珩對母親最深刻的記憶,由他的父親錄下,後來他的母親死去,再沒有人和他手牽手,他的父親再娶後,又少了一雙會拿V8拍攝家人點滴的大掌心,于是他一路走得好寂寞,心里承載著淡淡哀愁,那份抑郁,再成功的事業都無法消彌。

這個衛珩也一樣呢,爹娘早逝,小小年紀就被送出家門,那位嬸娘……楚槿見識過了,她肯定不會給他任何親情,所以他也是一路走得好寂寞,也是心里承載著淡淡哀愁,也是再成功的事業都無法消除孤獨吧?

那一點點舍不得,讓楚槿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握的,是這個衛珩還是那個衛珩,只要有一點點的能力,她都願意為他們趕走寂寞。

衛珩感受到了,他沒轉身、沒有丟給她一個奇怪的眼神,只是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里,悄悄地揚起嘴唇。

大雨中,兩人慢慢走著,雨水催促不了他們,也阻止不了他們。

這樣的天微涼,但衛珩掌心不斷傳來暖意,把塞氣驅逐出境,楚槿輕咬唇,帶著些許羞澀,想著要是這條路能夠走不到底,多好。

吃過午飯,雨依舊下個不停。

衛忠、章玉芬在屋里議事,楚棠、楚楓在午睡,楚槿搬來兩把椅子放在檐下,和衛珩各佔據一張。

她調皮地伸手接雨水,待雨水在掌心聚滿,雙手分開,嘩地雨水落下,她重復玩著,樂此不疲。

衛珩溫潤的聲音傳來,問︰「為什麼要買孫家的菊花?」

「我想試試能不能養出新品種,如果能養得出來,價格很昂貴的。」已經說過,她不能小康,她必須大富,必須當弟弟們最堅強的助力。

「蘭花。」他突然說出兩個字。

「什麼?」

「當今太後喜歡蘭花,京城每年四月都會舉辦蘭花大賽。」不少種花人光靠幾株品種稀有的蘭花就致富。

這是在指點她?楚槿眨眨眼。

「太後喜歡蘭花,那皇後呢?」她打算一路問,考考他對皇室人物有多少了解。

「不重要。」

「為什麼不重要?」她轉身望著他。

衛珩笑得詭異,在心中回道︰因為那張鳳椅,張氏坐不了太久。

楚槿看著他莫測高深的神情,發現他連這種奇怪的表情看起來都帥到令人怦然心動,真真是罪惡啊。

他不答,她便不追問,合起掌心,又玩起雨水匯聚的游戲。

兩人沉默片刻,衛珩問︰「想知道成緒東的事嗎?」

楚槿微愣,笑容僵在嘴角,片刻,她泰然自若地問︰「成公子還好嗎?」

是成公子而不是緒東哥哥嗎?衛珩很滿意她的態度。

「與秦家的婚事全是秦氏的個人意願,她和秦家四處放假消息,搞得京城上下都以為成緒東和秦麗貞的婚事必或,只差沒交換庚帖了。」他將事情說得鉅細靡遺。

「恭王爺和王妃定不會同意。」楚槿接話。

他們本就不滿秦氏的教養,覺得秦家教出來的女兒不過爾爾,錯一回就夠了,可不能一錯再錯。

「沒錯,恭王爺那關沒過,成緒東自己也不積極。」他點點頭。

楚槿理解,成緒東雖然性格軟弱,卻也曉得繼母不會真心待自己好,她選的媳婦自然不能抱太大期望。

「這讓秦氏傷透腦舫,遂請了女先生回家說書,想轉換一下心情。女先生旁的故事沒說,專挑了個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男女因機緣巧合,女子終得夙願,與男子永結同心的故事。半個月後,這位不著調的夫人便把話本內容變成了事實。」說著,他又露出神秘的微笑。

目光轉到衛珩身上,她遲疑須臾,問︰「那位女先生是衛大人的手筆嗎?」

衛珩滿意一笑,這樣也能凊到,楚槿果真比成緒東聰明太多,她若嫁給他,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的表情給足了答案,楚槿嘆口氣,問︰「後來呢?」

「秦麗貞和成緒東雙雙被擄,消息傳出,恭王府和秦家派出大批人馬尋找,十來天後,秦家在谷底找到兩人,期間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不能為外人道之事,無人知曉,但秦家發現成緒東和秦麗貞的時候,兩人衣衫不整,正相互依偎取暖。事情發展至此,恭王爺就算再不樂意,也得讓秦麗貞進門。」

「成公子屈服了,對嗎?」楚槿猜測。

衛珩搖頭,「錯,這次他倒是硬了一次骨頭,成緒東辯駁在谷底時,他整個人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總覺得是遭人設計,死活不肯成親。此話一出,秦麗貞尋死活,怨恨成緒東在谷底說盡甜言蜜語,轉頭卻說話不算話。

「秦家自然不肯吞下這個悶虧,于是帶人鬧上門,眼看婚事就要攪黃,沒想到秦麗貞卻在這時懷上了孩子,這足以證明他們什麼都做了,只得草草定下日子讓秦麗貞過門。婚禮當天,成緒東喝得本名酊大醉,在恭王府里又大鬧一場,導致秦麗貞滑胎,還因此傷了身子,大夫說日後她若想再懷上孩子怕是困難重重。」

楚槿不語,神色黯然,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你認為他無辜?」

「不無辜嗎?」

「對,他不無辜。」

「那個說書人是你家排的。」楚槿提醒,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是他布的局。

衛珩輕嗤一聲,「秦氏在替成緒東挑媳婦,恭王也在挑,成緒東不想娶秦麗貞不是想為你守身,而是恭王選的人更好。就我所知,在谷底時成緒東可是主動說要和秦麗貞在一起的,許是那時他認為自己不可能活著回來,發現能活命了,便把做過的事全盤否認。

「在我看來,成緒東是個不責任的男人,洞房花燭夜鬧的那出也不是因為心氣難平,而是有所算計。恭王已經和趙家說好,半年後迎娶趙侍郎的嫡女為平妻,條件是秦麗貞不能生下成緒東的孩子,所以秦麗貞小產,無法再懷孩子並非意外。」

楚槿震驚,半晌說不出話,原來事實竟是這樣,那個看起來溫柔和氣的緒東哥哥,居然是這樣薄情寡義的男人。

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衛珩嘆氣,模模她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別難過,快點長大吧,長大了你便會了解,沒有誰是無辜的,每個人都必須承擔自己的選擇。秦麗貞順利嫁進恭王府,交換的條件是終生不孕,成緒東將會娶趙家姑娘,在仕途上得到助力,卻必須忍受趙姑娘的霸道和掌控欲。他們都不可憐,也都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楚槿垮了肩膀,突然覺得這四個字好沉重。

上官沐扯緊韁繩,放縱胯下黑馬奔馳。他必須跑得再快一點,更快一點。

從踏出封地那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的項上人頭隨時不保,而實際情況和自己所預料的也並無太大差別,他身邊原本有三百余人,可這一路上死的死、殘的殘,還能跟上的如今剩下不到十人。

即便如此,他依舊堅持進京,因為他不想被蒙在鼓里,就算要死,他也必須把所有事弄得一清二楚。

「王爺,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馬會累死的。」一個腰間纏著滲血棉布的男人說。

上官沐咬牙看看正前方,離京城只剩半天不到的路程,只要進了京城,那些人再怎麼樣也不敢明張膽的追殺。

但他也知道侍衛說得對,馬會累死、人也會累死,再這樣趕路下去,沒有一個人能撐得到京城。

深吸口氣,他指向遠方那座山,說道︰「我們進山。」

「是。」十幾名侍衛雖然各個身上帶傷,但聲音依舊洪亮。

這時,一枝響箭射來,直直插進上官沐手臂,後方傳來一陣殺伐聲。

又來了!上官沐忍著痛,拉緊韁繩大喊,「快跑!」

背著竹筐,天未大亮,楚槿便進入村後那座「詛咒之山」。

她花了好幾個月做足心理建設才決定成行,並不是因為害怕才考慮這麼久,而是因為忙,她必須先處理好暖房里的菊花,補上更多花種,入秋後,不少大戶人家會舉辦花宴,這時候的百花村家家戶戶都摩拳擦掌,準備大賺一筆。

除此之外,她在村子里多了塊新地皮,她花了大把的時間把地整好,再用竹子和干草把花圃圍起來。想到這個,楚槿臉上露出甜甜笑容。

和暖房不同的是,花圃里面不搭架子、擺花盆,而是鋪上厚厚的一層肥泥。

見她把花苗直接種在泥土上,村里人驚呆了,不曉得她到底在想什麼。

在百花村,除非是種在土里才能長得壯實的喬木,否則沒有人會把花種在泥土里,因為搬盆移植時多少需要承擔一些風險,萬一傷了根,就不能賣得好價錢。

何況養一株花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先種在地上再換盆移植,根本是月兌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如一開始就把花苗養在盆子里。

沒有人理解她的想法,楚槿也不打算說服大家。

但即使什麼都不理解,章玉芬還是張羅著幫她買地,消息傳到衛珩耳里,他連問都沒有問半句,隔幾天,地契就從衛忠那里轉到她手中。

從衛忠那里知道衛珩的用心,楚槿很是感動,他總是這樣默默地幫她張羅大小事情,不管她需不要幫忙,他都會獻出一份力,就像新田地,就像小棠、小楓的教育,就像……許香菱。

楚槿挨了許香菱巴掌過後沒幾天,許香菱掉進茅坑,隔了大半個時辰才被找到,整個人臭氣沖天,燻得她連膽汁都嘔出來了還止不了吐。

這件事孫曉進認了,是他的手筆,但幕後指使人是衛珩。

本以為受到教訓後,許香菱應該會乖點,但她不找死似乎很難過,又一次為難了楚槿,一樣罵了許多難听的話,于是乎——

某日天剛亮,許香菱在木家暖房後面被發現,和木家小伙子抱在一塊兒睡得正熟。

再隔幾天,她和一個外村男人抱成團,嘴親得猛烈,激情難當時被吳婆子撞見,這下事情大條了。

吳婆子可是村里最紅的媒人婆,她那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當然也能說成黑的,有教人如此印象深刻的一幕,再加上某位大爺給的巨額銀票,許香菱的**名聲在短短半個月內傳遍整個百花村。

當楚槿追問許香菱怎麼會如此,衛珩連解釋都懶,簡短回答一句,「祝由術。」

在這時代,听過「祝由術」這個詞匯的人少之又少,就算听過,也只會把祝由術和鬼附身、符咒之類聯想在一起,他已經預期楚槿會一臉大驚小敝,偏偏上過心理學課程的楚槿听過,催眠術古代就有,叫祝由術,很容易就接受了,原來許香菱是被催眠了。

她的不訝異倒是讓衛珩很訝異,這跟她知道自己有了那五畝地時的應截然不同。

章玉芬對此的形容是這樣的——小槿像喝了兩升鹿血似的,整個人雀躍不已,成天往那地兒跑。

當听見衛忠轉述的這句話時,衛珩臉上的笑容跟楚槿一樣雀躍。

總之在忙過一大段時日後,楚槿終于騰出時間,她下定決心,就算這座山受到詛咒,但沖著稀有蘭花,她都要走一趟。

走進山林小徑,不過短短幾步路,楚槿疑心頓起,看著腳底下。

倘若因害怕詛咒,沒人敢進山,怎會踩出這樣一條平整小路?這分明是經常有人進出,要不早就雜草從生了。

掌心撫上微涼的樹干,她問道︰「這兒平日里有人來嗎?」

大樹抖抖枝葉,回答,「有啊,經常有人來巡山。」

巡一座無人敢進出、野獸遍地的詛咒山?此話不通

她指指來時路,問︰「可是我們村里很少有人敢進來。」

大樹擺動枝葉、發出沙沙聲,「不是從那里進出,是從另一邊進來的。」

「山後有路?」楚槿詫異。

「對,那條路開得又寬又直,可以讓好多人一起走,比這里的好得多。」

槿腦袋一轉,意思是這座山後面有村莊,那里的人經常進出山林,擷取山中寶藏,而詛咒傳言只在百花村發酵?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敢肯定謠言是山後那座村莊的百姓放出來的,以便理直氣壯地獨享富饒山珍。

張開手掌,她一路走、一路拂過路邊的齊腰野草。「你們曉不曉得山林里有一座幽蘭谷?」

野草反問︰「什麼是幽蘭谷?」

「就是長滿蘭花的山谷,你們知道蘭花嗎?」

藤蔓抖抖長睫,回︰「听說過,那個好像在很深的山里,你想去嗎?」

「是啊。」

「要走好久呢,你一個嬌滴滴的小泵娘走得到嗎?」野花笑問。

「我才不嬌滴滴呢,再遠的路我都走到。」

再過幾天,賀老板就會過來收購花卉,中秋節是花卉的熱銷期,中秋過後不久,花卉市場就會結束,直到年底。

過年期間,為了熱鬧討喜,大家喜歡在家里擺些水仙、迎春花之類的喜慶花卉,但楚槿沒種,且她也不打算賣掉暖房里的菊花,那幾盆菊花是用來育種用的,因此接下來幾個月,她將把所有的心思放在花圃上,以及……如果今天有收獲的話。

「你們知道怎麼走嗎?」

「讓風帶你去。」大樹誠心建議。

「好的,謝謝。」

她深吸一口氣,仰起頭、閉上眼楮,正準備接听風的訊息時,腳底卻踩上石子,一個重心不穩朝路旁倒去。

「唉唷、唉唷……」一連串的尖叫聲響起,暴怒的低吼聲出現,「你做什麼,小心點兒,我們可是珍貴的百年人參,可別把我們給壓壞了!」

聞言,楚槿眼楮發亮,低頭看身子底下那一大片綠葉。

「看什麼看?還不快點起來。」

楚槿飛快起身,彎身從竹筐里拿出小鏟子,開始挖起人參。

「喂,你做啥?」

「小心點,別挖斷我們的根。」

「沒見過像你這麼粗魯!」

「你是采參人嗎?」

吵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卻意外地沒听到喊救命的聲音,歇下手,她問︰「我可采走你們嗎?」

一個低啞聲音傳來,「可以,要不我們越長越多、越來越擠,也很麻煩,但你不能全部采走。」

楚槿大樂。「是,你們告訴我那株可以采、該怎麼采,我全听你們的。」

于是,花上大半個時辰,楚槿在人參爺爺的指導下采走老株,留下健壯新株,讓他們繼續繁衍。

她沒有采得太多,只采十株左右,但年分久遠,足夠讓她發一筆橫財。

楚槿連聲道謝,接著隨著風的引導,慢慢地走入深山。

她走了很久,一路上看見不少寶貝,每個寶貝都讓她心癢手更癢,但她很清楚今天的目的,只好強忍心中,跟著風往幽蘭谷走去。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她終于來到那片山谷。

山谷並不深,但往下爬還是花費她大把力氣,好不容易手腳並用氣喘吁吁地爬到谷底,視線接觸到那一片珍貴稀少的蘭花時,她想要尖叫!

鳶尾蘭、大花蕙蘭、寒蘭、墨蘭……全是衛忠從京城給她帶來的書冊里介紹過的珍貴品種。

她狠狠吸上幾口氣,帶著膜拜的心情,小心翼翼、細細觀賞大自然的杰作。

屏氣凝神,她用最柔和的嗓音問︰「你們有誰願意離開這里,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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