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美人 第十一章 雙雙中chun藥

作者 ︰ 陽光晴子

季睿麟去的地方是客院,那里被設為這次花宴讓客人休息之處,但此時,這院落已被幾名小廝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出。

一間整潔寬敞的廂房里,董惠芳臉色漲紅的側躺在床上,她身體頻頻發抖,牙齒打著哆嗉,全身發熱。

床帳已經放下來,床邊椅子坐著一名老者,他是厲總管稍早從後門速速請來,住所與校尉府僅有一街之隔的退休老太醫。

看到季睿麟,小倪氏在旁拿著繡帕邊哭邊說︰「我們一來沒多久,惠芳就身體不適,我們讓丫鬟領路,帶她來這院子休息,才喝了些茶,要躺著休息片刻,就這個樣子了。」

季睿麟臉上滿布怒色,他無法相信,有人在他的府里做這種骯髒事。

董育博心急如焚的說道︰「校尉,老太醫說這chun藥下得重,也沒藥醫,只能那種方法解啊,我們只能求校尉,就是讓惠芳當妾也行,這事是我們對不住您,但總不能隨便找個人解決,校尉,救人如救火啊。」

「校尉,這事我們會瞞得嚴實,不會讓今日之事透出一絲一毫,老爺,我們跪下來求校尉啊。」小倪氏馬上跪下去,還急拉著夫婿,董育博也只能跪下。

這是要逼他!季睿麟更是怒了,他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董育博跟小倪氏。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求你啊,她還不到十五歲,你不能見死不救。」小倪氏哭得可憐,匍匐在地,哭求的聲音卻不小,「不能再傳出去什麼丑事了,她二姊姊鬧事才多久?現在又……這是要我這個當娘的人去死啊。」

老太醫听了也很不忍,董惠雯的事也才平息多久?董惠芳這會兒又因chun藥出事,若真傳出去,倪府百年香坊也該關門了,董育博跟小倪氏沒臉見人,還有倪芳菲……

想到外傳季睿麟跟倪芳菲好像互有情意,他嘆息一聲,勸說季睿麟道︰「校尉,這事老夫不該多言,不過,听聞你與倪家大姑娘走得極近,雖是同父異母,但兩個妹妹都傳出這種是非,于她也不好。」

「是啊,校尉想想菲兒,世人重名譽,她本家一連傳出兩樁不好的事,倪家大房的女子清名受損,她就算是倪馨之女,難免也會被人拿來說三道四,想娶她當兒媳的名門也止步,就是校尉的家人恐也不願意了啊。」小倪氏淚水直落,話倒說得清楚。

倪芳菲的名譽……季睿麟神情轉為凝重。

「校尉……娘,校尉不願意,你別勉強他,雖然,我……我只願意把自己給校尉,但這事不能勉強……就讓我死吧。」董惠芳嗚咽地哭著。

她是發了狠的,她吞下的chun藥可是讓人從妓院里買來的,專門治一些不听話的姑娘,就是要拿命逼季睿麟就範。

「不勉強難道讓你死在這里?怎麼說我們還是客人,到這里發生這種事,校尉身為主人不該負責?」董育博見他動也不動,心里急了,話也說得沖了。

小倪氏微低著頭,嗚咽哭著,但眼珠子迅速的轉動著,今天這出戲,丈夫是真不知情,只有她們娘兒倆知道,這也是她們硬要他跟著來的理由,她們需要有人幫忙逼迫季睿麟。

今天外面全是重要貴客,雖然校尉府的總管剛剛已派人在外盯著,不準這里傳出任何動靜,將外人引過來,但她也打定主意,若他不願意,她也不怕把事情鬧大。

季睿麟薄唇抿緊,對眼前三人覺得惡心至極,知道這件事是他們設計的,府里的人都是家生子,忠誠無比,那藥怕是他們自己帶過來的。

沒人發現,就在這廂房的右邊窗戶外,倪芳菲在听壁腳,也將眾人的神態全部看在眼里。

簡直可惡!倪芳菲感覺火氣一點點匯聚,在她的胸臆間熊燃燒,小倪氏竟以如此下作手段設局逼人。

不行,想想這段日子季睿麟是怎麼幫自己的,而小倪氏跟董惠芳又是因自己才能踏進校尉府,設局害他,她說什麼都不可以讓她們得逞。

海棠跟小蓮互看一眼,眼里都是厭惡,沒想到這一家子做出這麼讓人作嘔的事。

倪芳菲光想季睿麟被迫和董惠芳上床的畫面,她心里就不舒服。

心念一轉,她從袖袋里拿出幾個小瓷瓶,盯著其中一只紅色瓷瓶,她一咬牙,打開就將里面那顆藥丸仰頭吞下。

海棠錯愕的看著她,小蓮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一瓶她記得特別清楚,是她覺得最不好、最陰損的一瓶藥啊。

倪芳菲眼神堅定,低聲與兩人耳語數句後,見兩人不動,又厲聲命令道︰「快去,別驚動其它人。」

海棠瞪著主子又急又無奈,但主子一催,她只能扣住也呆愣住的小蓮的腰,帶著她施展輕功飛掠往另一邊的屋子去,以免驚動在廂房方守衛的小廝。

倪芳菲凝眸再看向屋內僵持的一幕,心里也沉甸甸的。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她沒想到小倪氏跟董惠芳會賭這麼大,走這步險棋,而從她吞下那顆藥開始,再也沒有回頭路,她將徹底跟她們及父親完全的撕破臉,也許連跟季睿麟僅有的感情也沒了。

她深吸一口氣,施展輕功,很快的移動到花園後方的一處偏僻水榭。

小蓮已經端了些茶水放在桌上,見有人往這里走來,她連忙上前歉然的道︰「我家姑娘有些不舒服,在里面趴著小睡,麻煩幾位姑娘往另一邊去。」

幾個姑娘看過去,就見倪芳菲趴在桌上,有的撇撇嘴,有的好心要小蓮還是帶她主子去廂房休息,才慢慢走遠了。

另一邊,海棠已到客院那里,葉閎仁四處找她,逼得她硬是繞了一大圈才避開他來到客院,不意外的,院子前的小廝出手攔她,她也不硬闖,只焦急的說︰「我有急事找校尉,我家姑娘出事了。」

話語乍歇,季睿麟就從廂房里快步出來,他听出海棠的聲音。

「校尉,總算找到你了。」海棠臉色慘白的看著他,「不好了,姑娘看來很奇怪,請校尉趕緊請個大夫去看看她。」

他心陡地一沉,「她在哪里?快帶我去。」

海棠點頭,不過她卻是上前一步,以只有兩人听得到的聲音道,「校尉得跟著我避開人過去,姑娘看來很不對勁,我瞧著好像是中了chun藥。」

他腦袋轟地一響,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眼下這情形,小倪氏跟董育博全懵了。

同一座園子,相連的廂房,只是董惠芳躺在第一間,他們現在待的是最後一間,兩人呆呆的看著季睿麟抱著倪芳菲將她放到床上,而她的樣子竟然跟重惠芳相差無幾,兩人又不安的互看一眼。

他們被人叫來這里時,還氣憤著,因為季睿麟不願屈就,冷冷看著他們的女兒在床上唉唉申吟,痛得死去活來,可現在……倪芳菲怎麼也出事了呢?

此時,老太醫正在為倪芳菲把脈,這一診完脈,老太醫都要瘋了,他看著季睿麟,吶吶的說︰「倪姑娘也中了chun藥,而且她中的藥性比三姑娘的更強,若不趕快處理,怕是連命都沒了。」

季睿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火冒三丈的瞪著小倪氏跟董育博。

兩人的呼吸驟然要停了,怎麼連倪芳菲也中了chun藥?

董育博急急搖頭,「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小倪氏見丈夫一臉的不知所措,她卻是心驚肉跳,惠芳中chun藥是她跟惠芳想出來的主意,但倪芳菲呢?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是倪家在孤注一擲?」季睿麟表情說有多冷就有多冷,眼下這情開說沒蹊蹺才有鬼!

「那麼多的閨秀在園里,就你們的兩個女兒出事?是要看我季睿麟能有多狠?怎麼也得救上一個這是任君挑選?」

「你不懂女人,被欺瞞也不意外,或許,她過去跟你在一起時的所有作為都是投你所好,就是要你深受吸引,她的城府真的太深了。」

姑母的話突地浮現腦海,他俊上神情變幻不定,凝睇著倪芳菲的眼光也漸漸變冷。

倪芳菲因藥效在床上痛苦申吟,守在床邊的小蓮跟海棠連忙將紗帳放下,隔絕外面的視線,她們知道,姑娘之後極可能會開始拉扯自己的衣裙。

季睿麟也別開眼,但臉上一副怒極的冷峻神態,卻令房內眾人心驚膽顫,尤其是小蓮跟海棠,她們守在床畔,緊緊咬著下唇,姑娘交代了,不管季睿麟有什麼表情,或說什麼難听話,都不準她們開口駁斥,可是她們心里難過啊。

董育博對季睿麟的一席話無法反駁,易地而處,他也有同樣的想法,只是,時間迫在眉睫,而他對倪芳菲有更多的愧疚,他沙啞著聲開口,「眼下這情形,我百口莫辯,但請校尉幫幫菲兒吧。」

「不行,惠芳那兒也只願意給校尉,這怎麼一個應付兩個?這不荒yin——」小倪氏月兌口而出又倏地住了口。

「倪姑娘中的chun藥比三姑娘的更凶猛,三姑娘能熬上兩個時辰,倪姑娘若是沒解藥,又沒有行房,僅僅一個時辰就全身筋脈暴裂而亡。」老太醫說得沉重,這里頭要說沒有古怪絕不可能,只是下毒的人心思也太過狠毒了。

季睿麟知道自己可以轉身就走,但是倪芳菲會慘死……他的心揪痛,腳似有千斤重,動也動不了。

「校尉,你無論做何決定,都要快啊。」老太醫不想逼他,但時間不等人,是活生生的兩條命啊。

「惠芳是嫡女……」小倪氏又急急開口。

「菲兒也是嫡女。」」董肓博艱澀的開口,眼泛淚光的看著季睿麟,苦苦哀求,「二擇一,我的兩個閨女的命都在你手里,你至少選一個吧。」

簡直無恥!季睿麟從沒這麼生氣過。

而打得一手如意算盤的小倪氏簡直恨死了倪芳菲,她可是下了險棋,為的就是得到季睿麟這麼優秀的半子,家財萬貫不說,太子一登基,肯定也是升官發財,惠芳撈個妾,屆時,身分也會跟著貴重,還有,能讓倪芳菲離季睿麟遠遠的,她知倪芳菲是個驕傲的人,絕不可能跟妹妹共事一夫,可現在,這種事她竟也湊了熱鬧!

「不能見死不救,求求校尉。」男兒有淚不輕彈,董育博此刻卻是涕淚滿襟,兩個女兒都瀕臨死亡,清白他不在乎了,只要她們能活下來。

季睿麟死死的攥緊拳頭,俊臉緊繃,真的是他太天真、太愚 ,才被他們設計了,他咬咬牙,突然吹了一聲口哨,不一會兒,一名暗衛掠窗而入,走到季睿麟面前,拱手行禮。

他點頭,再看著董育博夫妻,瞥了暗衛一眼,「他是儼州人,父母皆逝,也是跟著我替太子辦事的人,你們若點頭他就去幫三姑娘,事後,他會正式求娶,是個正室,不肯,就等著收尸。」

暗衛眼楮倏地瞪大,不會吧,怎麼叫他出來是成親?他根本沒想過成親,女人很麻煩的,但季睿麟是頂頭上司,他好像也無法抗命。

意思是,季睿麟選擇了倪芳菲。

小倪氏自是不願意,但收尸她更不要,她看向那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儀表堂堂,她只能悶悶點頭,再看董育博,他也沉重的點頭。

睿麟看著老太醫,他明白的點點頭,要暗衛跟著他出去了。

季睿麟神情凝重的看著董育博,「我對倪姑娘有好感是真,但被這麼惡劣的手段算計,我對她是連一點好感都沒了。」

紗帳內,倪芳菲以手指緊緊的掐著自己的腿,以痛楚來維持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性,所以,在听到他說的話時她只覺得心痛。

季睿麟仍面無表情的說著,「倪姑娘的身分攀不上我這個武狀元、金吾校尉,但當個妾室,還是可以勉強接受。」

此言一出,屋內靜悄悄的。

季睿麟是做了選擇,但他的聲音及用詞都透露出他的疏離與不喜。

小倪氏反應也快,「是,校尉的家世及身分都好,人又長得相猊堂堂,還有高貴的庭羽公主也心儀,就算是其它貴女,在公主之下也只能當妾,所以,菲兒當妾是應該的。」

倪芳菲破壞她跟女兒的好事,自己卻成了妾室,對此,小倪氏還是痛快的!

紗帳內隱約可見倪芳菲痛苦的樣子,董育博看著,幾近要崩潰了,她是亡妻唯一的骨血,是倪家大房的嫡長女,真要嫁給季睿麟,還是可以當正妻的,但在眼前這種強迫的狀態下,他根本沒有談判的籌碼。

他只能點頭,拉著小倪氏走出去。

季睿麟看著硬將眼淚忍在眼眶的海棠,「你吩咐個小廝去跟葉大人說,我臨時有要事要處理,請他務必代替我招呼所有的客人,直到將客人送出去。」

「是。」海棠僵硬的點頭,轉身就走,小蓮早已淚流滿面,卻咬著下唇不肯走,她硬是回過身來,拉著她退出去,再將門關上。

季睿麟走到床前,拉開線帳,看著倪芳菲的表情僵凝而復雜,但其中的不喜清晰可見。

倪芳菲對上那雙不再有溫度的黑眸,她的心如墜冰窖,明知錯不在他,但她心里仍是失望難過的,而因為藥效加身,她全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著,即使她剛剛已吃下解藥,但要完全解除還得耗上一些時間。

她低頭,雲姨說的對,還是別踫愛情,那很易傷人心。

她努力的將眼淚壓在眼底,沒關系的,她對他應該也只有一點點的心動,只要將這點心動全數從心底抹去就好。

驀地,季睿麟走近床緣,面無表情的開始月兌衣。

「不!我——我不願意為妾,你不需做什麼,也不用踫我。」倪芳菲強撐著坐起身來,微微喘著氣。

他黑眸微眯,口氣冷淡,「這種赤|luo|luo的算計圖謀,還要我娶你為妻?你倪家一個個都精于算計,我知道你跟小倪氏不可能合謀,但事態會演變成這樣,應該是你知道她企圖用下作手法逼我跟你二妹有關系,你二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嫁進校尉府,你怕她成功,你便也用了chun藥,你知道我一定會選擇你,她就無法得逞,對吧?」

她身上仍有淡淡的幽蘭香味縈繞,他聞來卻滿心苦澀,「我姑母很會看人,她曾見過你,說了一些話,我本不相信,但現在我不確定了,你城府深沉,對自己也這麼心狠,吃了如此凶猛的虎狼藥,目的是什麼?是想嫁給我當正妻?還是只是單純的見不得小倪氏跟你二妹得逞?」

她該說什麼?他還是聰明的,她的確不想讓小倪氏母女得逞,他是個好人,還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在那種狀況下,他極可能被迫去當救命的解藥,而她用自己當餌,讓小倪氏跟父親無法再對他死死糾纏,直到確定他能月兌身時,她才敢讓自己吃下解藥,避免老太醫發現她脈象緩和……但他認為她也是有心在算計他,真令人心寒!

「海棠,小蓮!」她一對外喊,海棠跟小蓮立即開門進來了。

兩人快步越過季睿麟,著急的看著她,「還好嗎?小姐。」

她忍著身體灼熱,「只是有點兒難受,你們看有沒有辦法去拿桶水來替我擦拭,我忍得過去的,請校尉大人先離開吧,這里沒有人要他解毒。」

海棠連忙跑出去,小蓮則看著季睿麟,「姑娘不要季校尉在此,請你出去。」

他沒理會她,而是看著倪芳菲,「老太醫說你身上的藥性如果不快……」

「不勞校尉大人費心,這藥性並沒有致死那麼嚴重,這只是要留下你的下流手法,老太醫只是被我朦騙而已,你不也清楚我的城府深沉了嗎?你不走,難道是真的想要我撲上前去?」她氣息不穩的怒道。

「倪……」他皺眉。

「姑娘。」小蓮眼眶紅了,她知道姑娘的心受傷了,不然不會對季睿麟這樣說話。

倪芳菲臉色不自然的潮紅,她咬著牙,努力撐開模糊的雙眸看著季睿麟,她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浸透,彷佛有人在撕扯著她身上的筋脈,五髒六腑都痛著,明明吃了解藥啊,怎麼還是這麼痛。

「校尉大人還不走在等什麼?等我受不了撕了身上衣物?要知道,女人失節之事一傳揚出去,就沒臉做人,屆時,我不賴著你也不成了,還是你口中的不滿是做做樣子,心底根本就很想要我賴著你,才佇立不走?如此,我便看不起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她語氣愈來愈尖銳。

季睿麟不是不想走,而是動不了,他頭一回體會到何謂手足無措,他眼神一暗,轉身走出去,心里籠罩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痛楚。

他一走,她強撐的堅強頓時崩潰,只能闔上眼楮,就怕小蓮更擔心。

季睿麟不知道自己該走去哪里,他沒有心情前去招待諸多客人,也不想面對葉閎仁,怕他看出自己的糾結,但他也不想面對令他作嘔的董育博夫妻,他于是轉身往客院外的園子走,卻看到了在涼亭里的老太醫。

老太醫一看到他也愣了愣,見他走進亭子,就要起身拱手,他搖頭,示意他坐著就好,坐下卻是不語。

久久,老太醫著實忍不住的開口問︰「校尉不是該在房內?」

「今日之事,還請老太醫能守口如瓶。」

「老夫明白,老夫在宮中多年看了不少陰私之事,今日之事,校尉被設計了。」老太醫搖頭嘆息,「老夫什麼都不會說,倒是倪姑娘那一邊……」

「那邊沒事。」他抿緊唇,也不知道自己心情怎麼這麼沉重。

「怎麼可能?」老太醫剛剛把脈時,確定她中了更凶猛的chun藥。

「倪姑娘是個思慮周詳的人,只是故意做了傻事,為了讓她後娘無法算計到我,拿自己……」他悶悶的說不下去,說不出自己是氣她還是氣自己?他的思緒從未如此混亂過。

「倒是個好姑娘,可是那種痛極為難忍,藥性已遍及全身,就算及時用了解藥,那種全身被火焚燒的痛楚就連男子也受不住,何況是個女子……」

老太醫的話未說完,他已猛地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她在需要他時,他竟然轉身走了!

原先的熊熊怒焰早已變成濃濃的不舍,但再回廂房,里面竟空無一人,他問了守客院的小廝,他們說沒見到倪芳菲主僕三人,他念頭一轉,想到她那樣子絕不可能由前門離開,他飛快往後門而去,果真,一問之下,後門守門嬤嬤略微手足無措的看著焦急的主子說︰「是有兩個丫頭扶個姑娘出去,奴婢看到她們上馬車走了。」

他臉色一變,急忙去了馬廄,上了馬背,奔馳出了後門。

這個時候,馬車內,倪芳菲癱軟在小蓮的懷里,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就算用了解藥,她全身依然刺痛發燙,血脈像要爆裂開來,她痛到忍不住發出申吟。

小蓮不敢哭出聲音,淚水卻趴搭趴搭的落,姑娘一向能忍,此刻卻忍不了,可見有多痛。

「姑娘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走呢?海棠都提水進來了,我們幫你擦拭身體,姑娘也舒服些啊。」

倪芳菲發出痛吟,沒有回答。

「校尉誤會姑娘了,你就好好解釋嘛,他會懂的,會知道你是為了他才這麼做的,他那麼喜歡你,願意替你解毒……」

「但我不願意讓他替我解毒,呼呼……再待下去,他會以為——以為我還在等待,以為我欲擒故縱,只會讓他更看不起我,我不——不要……呼呼……嗯……」倪芳菲忍著淚水,她不會哭的。

沒有必要哭,心再痛也不許哭,她要做的事還很多,不可以懦弱。

馬車外,一陣急遽馬蹄聲傳來,驀地,車簾突然被掀起,一個身影迅速鑽進來,小蓮只看到一個黑影,正要大叫駕車的海棠時。

「你怎麼樣?」季睿麟憂心忡忡的看著在她懷里的倪芳菲。

倪芳菲蹙眉,他竟然追來了!

小蓮先是愣住,接著就欣喜的低頭看著主子。

「我可以,我願意的……」看她那麼痛苦,他的心也一直痛著。

「呼呼呼……我不願意,我——我很累,吃了……吃了解藥,呼呼呼……校尉大人快走吧。」倪芳菲滿頭汗水,她的臉色忽紅忽白,口氣卻是冷的。

他的神情黯然,「倪姑娘。」

「難道校尉大人還要羞辱我一番才肯罷休?那就說吧,說我城府深,心機又重,呵……」她咬牙著看他,「還是要我撲上去?藥效已經快解了,但我也可以演上一演賴上你……」見他仍是紋風不動,她突然一手抓住衣襟,用盡全力的扯開上衣,露出肚兜。

「姑娘!」小蓮嚇壞了,大叫一聲,馬車立即急停,響起馬兒的嘶鳴聲。

季睿麟擔心倪芳菲因為馬車急停而往前摔側受傷,想也沒想的飛快伸手將她擁入懷里,小蓮則硬生生的撞了車壁,同時,海棠已掀開車簾,一見這情形,她愣住了。

「放——放開我。」倪芳菲不想在這溫暖的懷里,她心更痛。

季睿麟低頭看著她那雙帶著冰冷又藏著痛楚的雙眸,他急急的道︰「我想幫忙……」

「校尉大人再不走,是想看更多?可以,我也可以像個妓女袒胸露ru。」她發狠的一手抓著肚兜。

他沉痛的別開臉,將她送到小蓮的懷里,轉身躍下馬車,繃著一張俊顏,海棠冷冷的看他一眼,回到車夫座位駕車離開。

他佇立原地,目光晦澀不明的看著馬車漸行漸遠。

車內,小蓮替倪芳菲穿好衣裳,淚水卻不停的滾落,「姑娘為什麼不願意?那藥效沒那麼快舒緩,而且,我看得出來校尉是真心的。」她真的很舍不得姑娘受這種苦啊。

倪芳菲閉著眼楮忍著痛楚,在心里反問自己為什麼不願意?

她原本就沒打算嫁人,這十年來,看著大長公主那麼沉穩又聰慧的人過不了情關,還有她的母親亦然,她也沒打算踫男女之情,可遇到季睿麟後,竟不知在何時,讓他走入心房。

偏偏他在廂房里那一番話傷了她。

愛情傷人,不見傷口,卻是最痛,她怕自己日後再因季睿麟而傷痛,她一點也不想再跟季睿麟有任何接觸,這種痛痛過一回就好。

賞花宴提早結束了,溫慶侯夫人不在,季睿麟又因事無法出席招待,眾家閨秀各尋個借口紛紛離去。

葉閎仁急著找海棠,沒想到沒見到人,倒在墨水淵見到垂頭喪氣的好友,細問之下,得知客院發生的事,他差點懵了,什麼跟什麼啊,更離譜的是,季睿麟竟然就讓倪芳菲自個兒回去了。

他還沒回神,季睿麟又向他說了季慧吟對倪芳菲的批評及不喜。

葉閎仁覺得他的腦袋被攪得一團亂了,溫慶候夫人是個有火眼金楮、不讓須眉的女子,她說不好的絕對不會好,但他們跟倪芳菲認識不是一兩天,姑母說她是個心機極深的人,確實,可她也沒對身邊的人使過,說她矯揉造作,那更是不像,到底哪里有問題?

稍後,厲總管跟差點軟腳的暗衛過來了,小倪氏跟董惠芳會在府里住上一晚,董育博在听到倪芳菲早已回家時,已經急急的先行離開。

「小倪氏跟三姑娘,你派人安頓,她們有什麼話要跟我說,都說我不在府里。」

嚴總管明白的先退了出去,季睿麟再交代臉色都要發白的暗衛,給他一個月時間把董惠芳娶回儼州,暗衛明白的退了出去。

「別人的事處理得很快,你的呢?」葉閎仁嘆了一聲。

季睿麟財無話可說,他也不知該怎麼辦。

第二日,小倪氏跟董惠芳才帶著老太醫開的藥返回倪家。

小倪氏直接讓人煎藥給一直哭鬧的女兒喝,知道自己的事被倪芳菲破壞了後,女兒就吵鬧不休,但生米已煮成熟飯了,不認又如何?唉。

小倪氏搖搖頭,直接往書房去,踏進屋里,就見丈夫一臉木然的瞪著桌上的書本,半晌翻也沒翻一頁,在一旁伺候的小廝見到她,行了個禮就退出去了。

她走到他身邊,「你昨天走那麼快做什麼?還有,我跟你說,今天我要找校尉談菲兒的事,總管說他外出了,這事之後你一定要盯著,怎麼說菲兒也是校尉的人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菲兒除了被校尉納為妾,還有哪條路能走?」

雖然事與願違,但總算拿下季睿麟這個乘龍快婿,倪芳菲還成了妾,小倪氏心里還是有一絲安慰,「惠芳的婚事,倒是有進展,對方會請媒婆過來,只是,出嫁當日即下儼州,女婿留在京城,還得辦太子的事。」

「菲兒沒事。」董育博突然打斷她的話。

她住了口,不解的看著他,他繼而解釋他昨天趕到毓秀坊,見到了大女兒,她狀況雖然不太好,但她忍過去了,並沒有跟季睿麟有什麼首尾。

小倪氏臉色一變再變,氣得胸口猛烈起伏,「她忍過去了!」

看到妻子異樣的反應,他抿緊唇,腦海浮現的是大女兒跟自己說的話——

「爹,發生這樣失態的事,真的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是誰下了藥……只不過,爹就沒想過,今天二娘跟二妹妹為何硬要跟我一起進校尉府?而二娘跟二妹妹才進校尉府沒多久,就不見人影,接著就中了chun藥,爹都不覺得奇怪?」

想到這里,他氣得拍桌站起瞪著小倪氏,朝她怒吼,「我這一天一夜,思前後想愈來愈不對,別人沒出事怎麼就偏偏惠芳這個不請自來的出事,一切都是你跟惠芳籌謀的是不是?那是我們的閨女,你卻寧可用這種下流手法,就為了讓她去當一個妾,你怎麼當娘的?還有菲兒,你就這麼不喜歡她,也對她下藥,也讓她去當妾,你怎麼這麼狠毒!就因為我董育博入了贅,我的女兒就都只能是妾的命嗎?」

她嘴唇微動,總覺得一口血快要從嘴里噴出來,氣得雙手緊緊握拳,「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一定是菲兒又搬弄是非——」

「她搬出去了,她自立了,你不往她身前湊,會有今日的事嗎?你真覺得我糊涂了,看不清楚?」他頹然坐下,扯了扯嘴唇,笑得苦澀。

小倪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樣,無力的坐在椅上良久才沙呲的開口,「你以為我圖什麼?我又得到什麼?原想著兩個親生的女兒,讓其中一個找個男人入贅,可現在呢?都不在我的算計內。」

她說著說著,哽咽淚流,「老爺是不是以為我跟你說倪家累積百年的家業已日薄西山,香坊光景已不再,都是在騙你的?事實上,這兩三年來,元香齋處處被沐芳軒打壓,各地分鋪的生意不如從前,還不時的挖東牆補西牆,內里早空了。」

他低著頭,沒有多說。

小倪氏拭去淚水,眼神陡地一冷,「老爺只管讀書,我跟女兒的事,我會好好的操辦,不會讓老爺沒了面子,我會以那名暗衛是遠房親戚,幼時即有女圭女圭親來做說詞,但有件事,老爺得同意,一定要照我說的。」

他蹙眉看著她,「什麼事?」

「我的兩個女兒都外嫁,如今,大房也只剩菲兒,所以,菲兒不能外嫁,只能招贅。」她冷冷的道。

「可是你先前……」

「此一時彼一時,倪家大房的家產,就算已寥寥無幾,但憑她的能耐,相信不久,她就能賺得盆滿缽滿的,她身上流著倪家的血,這也是她的責任。」

小倪氏依然不願倪芳菲好過,倪芳菲必須招贅這件事勢必會阻擋優秀男子來求娶,最後不是嫁個平庸的人,就是變成老姑娘,這是她擋了惠芳的幸福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董育博向來沒主見,听听竟覺得妻子說得在理,若是大女兒也出嫁,等他們兩人走了,大房家產誰來繼承?

他于是點點頭,想著屆時也找個優秀的人就好,至于季睿麟,他對女兒的好感已沒有,這就表示兩人無緣。

小倪氏一見到丈夫點頭,她即派何嬤嬤到毓秀坊,要她一定要見到倪芳菲,親自將這事說給她听,還說她父親也答應了,畢竟,倪家大房就只剩她一個未婚的子嗣,若她不願,那便是不孝。

何嬤嬤在將話轉達後,就行禮離開。

院子里,靜寂無聲。

海棠不忍的看著仍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主子,圓桌上,那碗苦澀湯藥已經涼了。

小蓮已嗚咽的哭出來,「怎麼可以這樣?甭說校尉,好一點人家的公子怎麼可能入贅,這不是要讓姑娘嫁不出去嗎?實在太壞了。」

「無所謂了。」倪芳菲苦笑,慢慢的閉上眼楮。

她真的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她還有仗要打,娘親的仇未報,家產也沒奪回來……婚事對她而言本就是排最後的,她得養精蓄銳,才能做更多的事。

然而,這一夜,燭台上的燭火都要滅了,她始終無法入睡,接著,窗外,雨絲落下,她睜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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