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將近一刻鐘,司徒易才起身離開書房,來到老王妃的院子,還沒走進去,他就听到了母妃的笑聲。
老王妃笑呵呵地拍拍身邊外甥女的手,瞧小泵娘笑靨如花,心底很是滿意。
她早就看出外甥女對大兒子有意,三不五時就會讓外甥女來府里作客,想著也許兩個年輕人多相處相處,就能相處出感情來了,只是到現在仍是沒有好消息。
「待會兒你表哥來了,咱們就吃飯。」老王妃說著眼一抬,正好瞧見邁步進來的大兒子。
李泌也瞧見了,雙頰微紅,起身行禮。「表哥。」聲音清甜嬌脆,就像她的人一樣。
司徒易先向母妃行禮︰「娘。」接著才對李泌淡淡地點頭,但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多停留。
「怎麼這麼慢啊?你啊,也別太累了,得顧著身子啊。」老王妃一天到晚也見不到長子一面,自從老頭子把事都扔給長子之後,長子就沒一天清閑過。
「兒子知道,吃飯吧。」司徒易對母妃倒是難得地微微一笑。
老王妃也不羅唆,拉著兒子坐在她的左手邊,外甥女則是坐在她的右手邊,「好,吃飯、吃飯,瞧你都瘦了。」
食不言,一頓飯就這樣安靜地過去了,吃了飯後,老王妃才有空跟兒子說說話,「兒子,昨兒個夜里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鬧烘烘的?听孫家的說,你還帶了不少人回來。」
李泌坐在一旁听著,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緊了下。她今天也听到了消息,說是表哥帶了不少人回來,里面有好幾名貌美的女子。
「沒什麼大事,用不著擔心,那些是苗人,今兒個都走了。」司徒易沒把母妃當做那些不懂外事的老封君,想當年他爹平定西北之亂時,他娘也是拿著大刀跟著奮勇殺敵的。
「苗人?」老王妃挑起眉,「這些苗人一向都在南方,怎麼跑到咱們這地界來了?」
「來找人,找到就回去了,不必在意。」至于找人時惹下的禍,到時候就由朝廷去跟白苗族長討公道了。
老王妃點點頭,「那就好,那些苗人可都不簡單,雖非每個人都會蟲術,但還是別輕易招惹得好,對了,听說還有個特別安置在客院的,那是……」
司徒易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問道︰「娘可有听過九黎?」
老王妃仔細想了想,「九黎?這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哪兒听過……怎麼,那姑娘是九黎族的人?」西北部族混居,部族太多,根本就記不住。
耳熟?司徒易點點頭︰「是,會在府上住上一段時日,娘當客人看待便是。」
「好。對了,你表妹都來了一段時間了,什麼時候有空帶她到城里走走?」老王妃瞄一眼外甥女羞紅的臉龐,笑意更甚。
李泌羞澀地低下頭,偷偷抬眼看向表哥冷峻的容貌,心兒怦怦直跳著,等待著表哥的回答。
司徒易知道母妃心里在打什麼主意,直接拒絕了,「兒子這些日子事多,娘有時間就陪表妹去吧。」
李泌臉色一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回絕,她的臉都丟盡了,縮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
老王妃當然看見外甥女難看的臉色,她瞪了兒子一眼正想說個幾句,就看到外甥女突然站了起來。
「姨母,我想到園子去走走消消食,先回去了,明兒個一早我再來跟您請安。」
「好,你先休息,明兒個姨母再帶你出去逛逛。」老王妃知道處甥女臉皮薄,瞧她臉色又青又自的,也不強留,揮揮手讓她先休息。
李泌對兩人行禮後,帶著兩個貼身丫鬟離開。
等到她走遠了,老王妃這才不悅地瞪著兒子。「兒子,你這是怎麼回事?帶你表妹去走走不成嗎?非得打你娘的臉是不?」這臭小子也不想想自個兒幾歲了,還不打算成親嗎?
「娘,六等親內不得成為姻親,這點你還記得吧?」早在前齊時,就有律法規定六等親內不得做親,原因就是因為前齊太祖發現血緣太近的人成為夫妻,容易生下有殘疾的孩子,這樣的律法一直延用至今。
王妃被他的話噎了下,但還是強辯道︰「這又不一定,你說說,泌兒這孩子哪里不好?」
律法雖明定,但只要民不舉,官就不理,私底下姑表結親的還是有的,只是越來越少,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家更別說了,那些表兄弟姊妹都當彼此是親姊弟的。
「娘,我只把她當妹妹,你就別再湊熱鬧了,她今年也十八了,好好為她相看人家吧。」司徒易以往是看著母妃的面子不好直說,如今表妹年紀也不小了,再蹉跎下去不是辦法。
「你說你把泌兒當妹妹那也就算了,那你倒是跟娘說說,你到底要娶什麼樣的人家?你都幾歲了,你弟的兒子都滿地走了,你還這麼空落落的,娘心底不安啊。」老王妃也不是非要強求兒子接受李泌,只是誰家兒郎二十好幾還不成親的?連個暖床、暖被的都不肯要,要不是兒子是她的,她都要懷疑兒子有龍陽之好呢,身邊除了男的就是男的!
「娘,再過段時日吧,若是明年孩兒還沒成婚,就隨你意。」司徒易對成親也不反感,只是太多事情要處理,他沒將心思放在這上頭而已。
「好好好,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老王妃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也高興了,至于外甥女,西北這塊地上多得是好男兒,再幫她好好相看一個就是,再說了,兩人要是真搭不上,她也沒轍啊。
總算安撫好母妃,司徒易又陪著她聊幾句之後才離開。
他本想回書房繼續處理事情,但繞過園子的時候,正好瞧見一抹人影,他定楮一看,正是今天吩咐她住下的黎真。
今天正好是十五月圓的日子,黎真她已經離開九黎一個月了,與她交好的長老跟大祭司了不起隱瞞個十天半個月,現在,江長老那一派的人應該已經發現她不見蹤影了。
雖然她把事情都告訴了司徒易,但她的心還是很不安,就想出來看看月亮,她不理會身邊丫鬟詭異的目光,拿著塊干淨的布鋪在園子的青石磚上,跪在地上拜月。
被派來服侍她的兩個丫鬟青鳴跟青枝退到一旁,眼楮眨啊眨地瞅著她。
「其實看起來也還好。」青鳴小小聲地湊到青枝耳邊說。
在西北,她們當然也知道西北有很多部族都有拜月的習慣,不過從小生長在王府的她們,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本來以為是很詭異的儀式,其實也還好,跟七夕她們拿香拜月娘也差不多。
青枝點點頭,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黎真,也不知道是她眼楮花了還怎麼,她總覺得黎姑娘的身子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黎真在月光下三跪九叩,而後跪趴在柔軟的布料上,祈求她夢中的事情能一一實現,已經不能再拖延了。
司徒易在不遠處看著她,黎真祈求得很認真,等到她起身之後,身後陪伴的已經不是青鳴與青枝,而是司徒易。
黎真微微一愣,「關王。」他怎麼會在這兒?
司徒易一手輕抬,比著不遠處的石桌椅,邀請她過去。
黎真沒有遲疑地跟在他身後,等他坐下後她也跟著入座。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這才開口,「你說……你從小就一直夢見我?」
太不可思議,真的有人會擁有這樣的力量嗎?風水、八卦他都知道,但這些都是可以推測演算而出的,她的能力卻是憑空出現。
她看著他,他英俊的面容神色冷淡,高大岸的身軀蘊藏著力量,讓她不安的心逐漸沉穩下來,她對他盈盈一笑。「我常常夢見你……」她微偏著頭,目光看向不知名的遠方,以往在她夢境中出現的人,都有一種空靈的感覺,只有他不同……
「第一次夢見你是我七歲的時候,那也是我第一次接受神諭,你將是帶領我族解月兌懲罰的命星。」
回過神,見他的表情很明顯寫著不信任,她不由得抿嘴一笑。
她伸手指著自己的右胸口,「你這里有一道疤痕,是你年少時第一次隨著老關王上陣殺敵被箭矢射中留的。」她再指向自己的左膝,「你這里也有一道刀傷,你的背上也有傷……」她細訴著夢中所見的人的遭遇,在戰場上不懼生死,勇往直前,不拋棄戰友,為戰逝的戰友而暗自落淚,一個有血有淚的關王。
這是年少時幫助她撐下去的力量,讓她有勇氣繼續等待下去。
她越說,司徒易的眼楮瞪得越大,她全都說對了,甚至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真的看見了?
「你是如何肯定在你夢里出現的那個人就是我?」
「因為我听見有人在喊你的名字,關王司徒易。」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麼你現在才來找我?」
黎真美麗的臉龐上出現一抹哀傷,「因為直到現在,九黎的罪孽才得到了饒恕,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可以來找你了。」
她何嘗不想快點讓族里的苦難平息,但是……那是一種很難說明的感覺,只知道還不到時候,所以所有的人就只能苦苦等候。
「是誰規定你現在才能來找我?」司徒易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憐,被只控制的部落,在這西北境內數不勝數,什麼叫做天意?人定勝天!只要有心,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幾百年前的罪孽?幾百年前的人犯下的錯又與現世的人何干?對或錯、是或非,今年就該蓋棺論定,不是嗎?
他的疑問,黎真早就問過自己許多次了,只是都沒有案,能給答案的人遠在那九重天上,她又能如何?
司徒易似乎也看出她眼底的悲傷,喉間莫名一鯁,目光移向天際的明月,「你放心吧,查證若是屬實,我會平定你族中之亂,畢竟正如你所說,那些人是大豐的毒瘤,必須除去。」
「謝謝。」黎真嘴唇動了動,也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又坐了一兒之後,司徒易才起身離開,「夜深了,黎姑娘也早點睡吧。」他又多看了她一眼,想來她也只是個可憐人。
她低首听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才又抬頭看著月亮,而她幽幽的嘆氣聲,就飄散在這寂靜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