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暴風雨還是來臨了!
韃靼人主動挑起攻擊,西北頓時變成了戰場。
司徒易身為王爺,自然出城領兵作戰去了,黎真則是留在王府。
原來喧鬧的街道如今是一片靜寂,主要的幾條大街上都搭起了棚子,傷兵不斷地從戰場上被運回來城里醫治,全城的大夫都出動,婦女們挽起袖子,幫忙熬藥、烹煮白布。
蘇邦這一次負責守城,每天都在城中巡視,戰事似乎有些膠著,那些韃靼人不知從哪兒得到大批的手雷與地雷等物事,全都拿來用在對付西北軍上了,兩方打得如火如荼。
冬日的夜來得特別的快,黎真站在城牆上看著滿天的繁星,低喃道︰「帝星在閃爍……」還好貪狼與破軍都十分明亮,穩穩地護住了帝星。
「帝星在閃爍是什麼意思啊?」大半夜里,蘇邦陪著黎真在城牆上吹冷風,她的話每每听起來都帶著玄機,他常常不明自,但是帝星閃爍一听就覺得不是好話。
「沒事的,有貪狼星李王、破軍星關王兩顆戰神星守護著,大豐會勝利的。」這一次的戰爭對大豐來說,或許是好的,帝星雖然閃爍卻十分明亮,又有兩星守護,以後應該會邁入盛世。
遠方戰場上的天際在她眼中看來,是一陣血紅與灰色的氣,那是死在戰場上的士兵散發出的怨念,有韃靼人,還有大豐的士兵們……那些想回家的兒郎,他們的哭泣聲在風中讓她听得心都疼了。
「那就好。」蘇邦掏掏耳朵,他還是听不懂,但只要大豐會打贏就好。「走唄,越來越冷了,別又病了。」要不是她一直拜托,他也多少知道她有奇特的能力,否則他是不會帶著她上牆頭的,要是下面有神射手,她這是多好的靶子啊。
「蘇副將,明天能幫我設一座祭壇嗎?」不能上戰場,她也想為這些士兵做一些事,就連黎可與黎茶都投入了醫隊的救助,只有她,不能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以免又因為她而造成傷亡。
「嗯?你想干麼?」蘇邦好奇地問。
黎真手指著戰場的方向,對著半空中說︰「那里有人。」接著她回過頭看著蘇邦。
蘇邦先是一愣,隨即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竄了起來,他猛地肩膀一縮,「你你你……你說那里有人?有有有什麼人啊?」該不會是那些……他越想心跳得越快,還吞了口口水。
她訝異地瞪大眼,原來蘇副將怕鬼啊?她伸手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沒事的,只是一些想回家的兒郎。」
他腦筋轉了轉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臉上的懼意消失了,換上的是些許傷感,「你是說戰場上的那些士兵嗎?」打仗哪有不死人,在戰場上犧牲是理所當然的。
「嗯,我想跳個鎮魂曲,引這些兒郎回家。」就算殘破的身軀還沒辦法回來,至少讓他們的英魂先回到故里吧。
站在城牆上的黎真一直不敢低頭,因為城中除了搭起的棚子之外,還有許多素布白幡,就近住在城里的戰死士兵的家屬,都已經擺上了靈案,就等戰事結束後迎接自己的兒郎。
她不敢看,那些婦人的臉上是已經習慣的神色,但眼底的悲痛卻讓她的心跟著揪緊。
蘇邦靜默了許久之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兩個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轉向戰場,希冀著這場戰爭可以快一點結束,犧牲的人越少越好。
過了兩天,蘇邦將祭壇備好了,黎真換上了大巫女的祭祀正裝,坐上馬車,原以為很快就會到達了,沒想到馬車行駛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才停下。
「這是?」眼前的祭壇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鋪著繡著司徒家家紋的深藍色地毯,一個是放在正中央,里頭燒著熊熊烈火。
「我們都在這里舉辦慰靈祭,這個祭壇可以嗎?」蘇邦看向她,這個祭壇離戰場很近,也是他有私心,他知道黎姑娘不是那些江湖騙子,她是真有些神秘力量的大巫女,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幫忙帶領戰友們的亡魂回家。
祭壇的下方站著兩排綿延到遠端的士兵,每個人身上都綁著白色的素布,神情慎重而哀傷,士兵之間站的是普通的直姓,都穿著一身白衣。
「他們都是……一些沒找到尸骨的士兵家屬。」蘇邦語氣沉重。
黎真的心好沉重,她取上的披風,蘇邦這才看清楚她今天穿的衣服非常特殊。
黑色的衣衫層層疊疊,用金線繡著奇特的花紋,仔細一看是一朵朵盛開的金蓮,一旁跟隨而來的還有同威城慣用的風水先生,對方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繡的是神話中的功德金蓮,傳聞功德金蓮有淨世破邪、功德造化之能,沒想到會有人將金蓮給繡在衣服上。
「幫我擊鼓吧。」月兌去鞋襪,黎真在手腕和腳踝都套上了一串銀鈴,手腳擺動,銀鈴的聲音在空中飄散,在這寂靜的夜里特別的明顯響亮。
蘇邦點頭,走到一旁搬來的大鼓旁,舉起鼓棒,用著最真摯的心敲擊。
咚——咚——咚——咚——沉重的鼓聲往四周蔓延開來,黑夜中,風聲更大,火光明明暗暗地顫動著。
叮鈴鈴——叮鈴鈴——鈴聲隨著鼓聲而響,黎真走到祭壇的中央,對著明月仰望膜拜,閉上眼楮,雙手在半空中揮舞著。
鈴聲不停地響動著,祭壇上的人隨著鈴聲開始起舞,緩慢舞動的身影,沒有華麗的動作,卻有一種很奇特的寧靜,好似天地間只剩下這個人。
黎真全神貫注,一彎腰,攤開的雙手中閃現點點光芒,轉身,她將光芒撒在四周,飄逸的光芒就像受到什麼指引似的,慢慢地飛向空中散開。
「兒啊……回來吧!」
「爹!爹!回來吧——」
戰士的家屬不知為何全都看得淚流滿面,有幾個上了年歲的婦人忍不住哭喊起來。
嗚咽的悲泣聲在風中傳著,火焰前的黎真快速地旋轉,雙手高舉在半空中,一點又一點的光點從她手中不停地飛到半空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黎真不知道自己旋轉了多久以後,才感受到那一份天地的力量,腳步一停,拍頭看向天空。
所有人都跟著她的目光望去,明明是黑夜,半空中卻飄來了許多光點,密密麻麻的將黑夜都點亮了。
「回家吧。」黎真汗如下,唇色也有些發白,臉上卻是滿足的笑,她雙手輕輕搖動,那些光點就像受到指引一般向下或遠方飛去。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幕,很多人都在今夜看到了一生從未看過的光景,光點慢慢地散落在眾人的眼前。
一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怔愣了下,伸手輕輕地捧住了自己面前的光點,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突然涌上了胸口,她把光點緊緊地握在胸前。
「麼兒啊……你總算回家啦……」眼前仿佛還有小兒子出征前最後展露的笑臉,老婦人捧著光點哭得不能自已。
哭聲此起彼落,一聲聲的呼喚聲,令人難受,天地仿佛也受到了感染,細雨紛紛落下,就像老天爺也在為他的孩子掉淚。
黎真雙手輕捧在胸前,跪在祭壇上,閉上眼楮,誠摯的感謝蒼天的指引與憐憫,送這些大豐的兒郎回到他們親人的懷抱。
蘇邦抹去眼角的淚,將鼓棒交給一旁的人後走到黎真面前,單膝跪在她身邊。「謝謝你。」他覺得那些光點就是弟兄們迷失的靈魂,現在他們都能夠回到家人的懷抱了。
她緩慢地睜開眼,對他笑,「這是我應當做的。」接著,她的目光向他身後飄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司徒易出現在祭壇這里。
司徒易兩天前收到蘇邦的消息後,就等著兩天後要在祭壇這里見見黎真,沒想到居然會看到這可以說是奇跡的一幕。
「辛苦你了。」他上前一步,伸手將還跪在地上的她拉起來。
蘇邦也跟著起身,識趣的退開。
黎真搖搖頭,笑而不語。司徒易知道她累了,吩咐士兵讓人群散去,帶著她走另一條路去軍營休息。
黎真緩緩地睜開眼,視線還有些迷蒙,她慢慢地起身之後,坐在床上發呆。
剛剛她好像作夢了,她夢到自己在一個很寬闊的地方,一座凸出的石台上放著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子……那是什麼?
司徒易端著食物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她坐在床上發呆,「還好嗎?先洗手先吃點東西吧。」他將食盤放到一邊,把洗手的盆子端到床邊的幾上,見她還是有些出神,他模模她的臉,柔聲問道。
「我在軍營嗎?」黎真搖搖頭,問道。
「嗯,昨天上就開始下雨,那些韃靼士兵沒有繼續進攻。」韃子就算拿了手雷與地雷也不知道要注意保存,夜里突然下了雨,那些放在外面的手雷都濕了,現下正忙著要收拾。
「喔。」她點點頭,目光掃過自己的衣服,不一樣?「你幫我換了衣裳?」昨天她上了他的馬後就睡過去了,瞧瞧外面的天色,雖有雨勢,但看得出來是白天。
「嗯,你的衣服全濕了,我讓人洗了,晚點就送回來。」見她遲遲不洗漱吃飯,他索性抓著她的手浸到水盆里。
水是溫熱的,黎真感覺到指尖的冰涼一下子就被帶走了,而且看著他的大手牽著她的小手,她忍不住欣喜的笑了。
司徒易的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搓揉了一會兒就把她的手給拎出來了,還細心地準備了干布擦拭。
「吃飯吧。」拉過一旁能放在床上的矮幾,把熱騰騰還在冒煙的早飯端過來,簡單的五顆大白饅頭,一碟小菜跟兩顆水煮蛋,還有一碗熱呼呼的羊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