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修塵抿了抿唇,雙水眸直勾勾地瞅著他,用眼光瞄繪著他的五官之後,她的視線便直直撞入了他那雙漆黑的眸子,他的雙眸宛若一片無波的鏡湖,倒映出身喜服的她,滿滿都是她。
見了身著紅色蟒袍的他,她的杏眸驀地又是一變,笑容更加燦爛。
她的笑容從來都是毫不矜持的,楚元辰初時怔了怔,竟覺自己的腦海里空白一片,過了好半會兒才回過神來。
原來,她穿嫁衣是這個樣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看得多,好看到他根本舍不得挪開目光。
那一身的紅襯得她膚白勝雪,即便沒有特地請來擅畫新娘妝的婦人為她上妝,但她臉上那比平素濃艷幾分的妝容,仍是教他不禁失了神。
這是他第三回見她,可卻有一股熟悉的感覺在他的心里蕩漾,倒真沒想到那個老邁昏庸的皇上竟能為他指上這麼一個嬌婦。
想著她之前大膽的用二十萬兩銀票砸他,又毫不猶豫的出賣了沐家人,這樣既有膽識又有美貌的女人,的確勾動了他的心弦。
他深邃的眸光定定地凝視著她,仿佛想要借此瞧清楚她心里頭到底在想什麼,她的神情和眼神沒有半絲尋常姑娘見到他時會有的懼怕,甚至那清亮的眸子里還能見到她對自己滿滿的信任。
她相信他?!
迎著她的目光,楚元辰滿心疑惑,但不可否認的,不被人懼怕的感覺真不錯,尤其那個女人還是自己的妻子。
有了比較之後,他冷不防的想起當初他的元配在他掀起蓋頭的那一瞬間,倒抽了一口涼氣,還有那種幾乎無法收斂的懼怕讓他冷了一顆原本對未來還有些期望的心,從此便再也沒有女人可以勾動他的心弦,兩人之間有的只是義務和責任,即便她後來難產離世,他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心傷不舍。
而如今,沐修塵那充滿信任、毫無懼怕的眼神,仿佛一抹朝陽,在他猝不及防間照進他的心窩,讓他冷硬的表情不自覺柔軟了許多。
「你準備好了?」終于,他開口了,語氣多了點溫度,並且向她伸出了手。
「嗯!」迎著他的眸光,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為了這一天,她已經準備了那麼久,自然準備好。
就在她伸手想將自己的小手放進他的掌心時,門外突然急急步入了許多人,其中二話不說就沖到她面前的自然是沐婉娟。
她剛剛才知道,那可惡的穆王竟然又從她爹那里要走了二十萬兩要讓沐修塵當做她的體己銀子。
昨兒個抬走的嫁妝已經讓她滿心嫉恨,如今再加上這二十萬兩,那豐厚的嫁妝就要蓋過她了,她怎能不氣極?
但她可沒傻得真把這樣的怒火表現出來,而是以護衛者的姿態護在沐修塵的身前,不客氣的說道︰「姊姊,這個男人還沒成親便覬覦你的嫁妝,這樣的男人你怎麼能嫁?」
「她不嫁,你嫁?」楚元辰好笑的問道。
「誰要嫁給你這個………」話說到一半,沐婉娟驀地頓,她深吸了口氣,試著平穩內心的憤怒,一改尖銳的嗓音,平靜地垂眸說道︰「妹妹的意思是,王爺這樣大剌剌地跑到沐家來討要姊姊的嫁妝,未免有失您的尊貴,我們沐家也不可能虧待姊姊,王爺此舉未免將沐家瞧得太過下流了些,更何況王爺此舉更將姊姊置于悠悠眾口的議論之中,似乎也不是大丈夫所為。」
此刻的沐嬤娟已無方才的氣急敗壞,她那變臉的功夫,就是沐修塵也自嘆不如,可惜的是,她的辯才無礙對楚元辰來說,沒有絲毫的影響力,他完全一副懶得理會她的模樣,讓氣氛頓時陷入一片窒人的寂靜之中。
沐修塵淡然一笑,正想要開口緩頰之際,就見楚元辰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她立時抿唇而笑,從善如流的靜立在一旁,就讓她瞧瞧楚元辰要如何用他的混不吝和蠻橫治治沐婉娟。
楚元辰對于沐修塵的听話微微頷首表示滿意,然後才開口說道︰「這位是傳言中那位聰慧又絕色的沐家二姑娘吧?」他的嗓音低醇,仿佛能蠱惑人心。
听到那宛著陳酒一般吸引人的聲音,沐婉娟終于收攝了心神,將眼皮悄悄地往上抬了抬,由于她站在楚元辰的右側,所以初初映入眼簾的,是他那沒有受傷的半張臉,望著那出色的五官,她一時之間連呼吸都忘了。
不是說毀了容嗎,怎麼看起來依然那樣貴氣俊逸?或許是被初初那一眼所震撼,所以即使後來楚元辰轉過頭來,讓她瞧著了臉上那道驚人的傷疤,她也不覺得有那麼恐怖了。
雖說終究是白玉染瑕,可卻瑕不掩瑜,讓她當下對于沐修塵的妒恨又增加了幾分,不過她面上不顯,反倒漾著得體的淺笑,姿態優雅地朝著楚元辰一福,說道︰「王爺萬福,小女正是沐家二娘。」
有些訝異于沐婉娟這樣快速變臉的絕技,他微微頷首,卻冷聲問道︰「方才你質疑我是為了你長姊的嫁妝,所以才娶她的嗎?」
「這……」沐婉娟早就听聞楚元辰的個性很直接,卻沒想到會這麼直接,讓她頓時無言,思緒不停翻飛著,想要為自己方才的失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怎麼,敢情你是覺得本王爺很窮,覺得本王養不起你的長姊?」
听到這話,原本微微壓下去的怒火又忍不住的上揚,穆王窮不窮她是不知道,可她卻知道,他這回送來的聘禮除了一部分是皇上添上去的,其他的東西大多都是不值錢的。
原本對于他的做法,她還暗暗有有高興,畢竟這樣輕忽的態度代表著沐修塵嫁過去之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所以雖然沐家昨兒個搶去穆王府的嫁妝不少,她也只是暗惱在心,哪里曉得他今日又多要了二十萬兩。
「妾身怎會這樣以為,只是王爺這樣的人物,若非受人哄騙又怎會做出這樣失了體面的事情,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外頭只怕都會以為王爺竟然不顧顏面,想要染指姊姊的嫁妝。」
「嘖,這話听起來,你倒是在為本王著想了?」楚元辰微微笑著,又問道︰「那你又覺得該如何?」
「其實老夫人撥給姊姊的嫁妝著實已經不少,不如王爺先至前廳等候,妾身這就服侍姊姊等待吉時上轎。」
就在沐婉娟以為楚元辰被她的話給唬住了,以為他為了面子,絕不會再血沐家索要體己銀子時,他的嗓音又冷幽幽地響了起來——
「你這是威脅本王若不就此離去,你就要將本王上來討要體己銀子的事傳出去嗎?」
那冷意滲人心骨,讓人直打心底發顫,就連向來高傲的沐婉娟都免不了有些害怕,但她不願在沐修塵的面前示弱,便又說道︰「妾身沒有那個意思,只不過這沐家來來往往的下人這麼多,沐家就算御下再嚴,只怕也難免疏漏。」
楚元辰驀地往沐婉娟逼近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眼神中的輕蔑毫無遮掩。「如此說來,我倒真慶幸你不願嫁給我,還好皇上指的是大小姐,因為你的手腕當真比不上大小姐啊!」
「你憑什麼這麼說?」沐婉娟恨極,咬牙質問,心中漾著濃濃的不服氣。
她最討厭人家拿她和沐修塵比,沐修塵的爹不過就是個庶出的,若不是寄在老夫人名下憑借著沐家,哪有可能成為一方大員,至于沐修塵這個孤女在她眼里更是連渣都稱不上,她憑什麼跟自己比?
斜睨了她一眼,楚元辰壓根不打算回答她,逕自朝著沐修塵走去,按著她在妝台前坐下,接著向芳連和紅殊交代道︰「把蓋頭拿來。」
芳連也被楚元辰渾身散發著的冷意嚇著了,但為了主子,她還是鼓起勇氣挺身說道︰「王爺,這于禮不合啊!」
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沐修塵的膽子大到沒了邊,就連她的丫鬟膽子也肥得很,竟然敢糾正他,但他從沒習慣跟下人過論事情,他透著銅鏡凝視著沐修塵那微微上挑的鳳眼,無聲的詢問。
兩人的視線在銅鏡中交纏的那一刻,沐修塵已經識相地對芳連交代道︰「把蓋頭給王爺吧。」
他張狂得不顧世俗禮法,那她又何必拘泥呢?
聞言,楚元辰笑了,不同于平常那種嚇人的冷笑,而是打自心里漫出來的喜悅。
接過了蓋頭,他輕輕巧的往空中一撒,轉瞬間沐修塵的眼前已盡是一片艷紅,然後她任由著他扶起站起身,剛好,這時他讓了無他們領來的喜樂班已經奏起了喜樂,原本冷清的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感受著那樣的熱鬧喧騰,沐修塵的心里是滿滿的感動與愛意,還好他沒有變,雖然外表一樣的冷傲,性情一樣的狂放不羈,但他心里那份讓她眷戀的柔軟始終沒有變。
以前她不懂,可現在她懂了,既然他要張狂,她便陪他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