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景昊及趙雨澤的確來到離京百里之遙的石溪縣辦案。
那是因為自從這個以錐狀物當凶器的命案受到皇帝的重視後,各州府縣都收到了公文,要徹查轄內是否還有相似的命案,此時,石溪發生了一件命案,凶器便是類似的錐狀物。
趙雨澤一收到石溪縣衙的上報後,立刻要前往石溪查案,卻被景昊阻止。
景昊一向不喜歡介入地方官的職權,想尊重地方官辦事的自主權,認為他們可以關切此案,讓地方縣衙詳實呈上案卷資料,卻不希望親自前往辦案,除非是地方官員請求朝廷協助。
趙雨澤輕易的否決了他的想法,還入宮向皇帝稟報要前往查案。
景昊不意外只要趙雨澤進宮面見皇帝,皇帝就會依了趙雨澤,對趙雨澤這樣的舉動,心中有所不滿。
馬車停在石溪驛館前,趙雨澤沒等石溪縣令來向她呈報調查結果,先拉了景昊去听取受害人丈夫的口供。
兩人信步走在大街上,在前頭領路的是于良。
于良受趙雨澤的命令,前一天就已經先快馬趕來石溪,做了初步的調查,如今才能為他們領路。
趙雨澤瞥了景昊一眼,百里路不是短短的路程,走了好些天,然而這些天來他們共乘一部馬車,景昊不但一句話也不說,人也冷漠得好像他們並不相識一般。
要不是她不會騎馬,她還真想跟于良一樣自己騎匹馬,這樣就不用看景昊的臉色了。
「景大人究竟為何不滿?」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景昊一起辦案,還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是有些不同的。
在岳陽的那七日,他對那個無鹽女崔雨澤總是面帶微笑,態度溫文儒雅,也對她的照顧充滿了感謝,在她提出請他幫忙查清母親命案的要求時,他雖然拒絕了,但不管是真的還是作戲,他的表情總帶著對她的歉意。
當她到了刑部,她很明顯看得出來景昊對待同僚總是冷漠疏離,可是他不但送了她一套朝服,甚至平常公忙之余,對她也是有說有笑的,這異狀連其他刑部官員都覺得驚訝了,她又怎會不覺得自己特別?
但就因為她決定要來石溪,他對她突然變得十分冷漠,她都要懷疑那個在刑部的景昊和這個景昊不是同一個人了。
「趙大人可知地方官員不一定比我們朝廷中的官員能力不足,如果我們不信任地方官員,每件案子都要朝中派人來親自偵辦,那麼要這分級職掌的制度何用?」
「所以景大人只想在京中看看案卷,認為如此就能破案嗎?」
「要破案當然沒有這麼簡單,我也曾經向皇上呈報岳陽縣令瀆職,並自請前往岳陽辦案,但後來皇上命你做岳陽縣令我便作罷了,那是因為我希望你是有能力查案的,就跟我現在信任石溪縣令一般,若發覺石溪縣令無能,我們再親查也不遲。」
景昊的話趙雨澤早在听到一半時就走神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並非不重視此案,相反的,似乎還非常重視。
「你說……你曾經自請查案?為什麼是岳陽?」
景昊望了趙雨澤一眼就別開了視線,「詳情我無法告知趙大人,總之,我是為了完成一個人的請托,當時我因為朝廷律制的關系暫時拒絕了她,但這案件我一直放在心上。」
「誰的請托?莫非是個姑娘?」
景昊離開岳陽後,崔雨澤那滿含著怨慰的大眼常常縈繞在他心頭,他知道那是他的自責,如今皇上命他查案,讓他稍稍解了對崔雨澤的愧疚,但他並不心急,急不一定就能破案。
「的確是個姑娘,不過不是趙大人想的那樣。」
「你又知道我心里想什麼了?」
「我對那姑娘沒有私情,倒是那姑娘對我有恩情。」
「什麼樣的恩情?」
趙雨澤自從上回說了不想與他相熟後,後來的確鮮少過問他的私事,兩人在刑部除了討論命案,也會天南地北的聊,就是沒聊私事,但今日她突然變得好奇。
去岳陽的事他不能說,但與崔雨澤的事只要不細說,倒也不是不能說的秘密,「我病了,她細心的照顧了我七天,大夫說若不是她,我可能至少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
「你病得那麼重嗎?要不然只是照顧了你七天,能稱得上恩情嗎?」
「她是一名細心又溫柔的女子,我很感謝她。」
趙雨澤听到他的稱贊,不由自主的臉紅了,雖說那七天她會細心照顧他,的確是因為對他有所求,但她也真心希望他快快復原。
「七天而已,你就這麼記掛著她……她美嗎?」
「美。」
「美?你確定?」
景昊一路上繃著的表情,終于在看見趙雨澤這滿臉狐疑的表情時笑了出來,他想到車夫也曾用同樣的表情看他。
「不是世俗之人認可的那種美,是心地良善的那種美,倒是趙大人,你不曾見過她,又怎知她不美?」
趙雨澤一時語塞,連忙胡亂想了一個理由,「我、我、我只是原先以為,你連趙公子的美貌都看不上,世間還有能讓你認為美的女子嗎?」
「我自然有我欣賞的美人類型。」
「像你剛才說的那名女子?」
「她啊……我的確欣賞,可惜她對自己太沒自信了,頂了一張畫著濃妝的臉,要是卸了,或許看起來會更加清秀。」
走在前頭的于良越听覺得越納悶,先前景昊秘密前往岳陽時,他因為跟在皇上身邊,所以知道這事,但是會那麼巧他在岳陽見過趙雨澤嗎?
不!應該是他胡思亂想,不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趙雨澤害羞的抗議道︰「你……你腦子里想的是什麼啊,登徒子!」
景昊被罵得莫名其妙,挑眉看向趙雨澤,「趙大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啊!」先不說他的話可沒有一絲邪念,就算有,這與趙雨澤何干?
「什麼本來無一物,你、你這樣把人家放在心里,還想著人家卸妝的模樣,能說本來無一物嗎?」
景昊語結,最後他還是老實承認了,「好吧,我是對她頗有好感,但只要我查出此案,我與她的緣分便算盡了。」
「好、好感嗎?」
「是啊!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子,我喜歡看她和孩子玩時的笑容,喜歡她細心照看上醫館的病人,其中當然包括照顧我的模樣,但也就只是這樣而已。」說到這里,他緩緩斂起了笑意,「像我這樣的人,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一個人如此關心過我了。」
他最後的話像根細細的針,輕輕的在趙雨澤的心頭刺著,說不上痛,卻讓她有些難受。
她曾猜測過他身分尊貴,但這樣的他,又為什麼沒人關心呢?接著她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如今她貴為公主,有爹、有弟弟妹妹,但他們對她來說都是陌生人,娘不在了,她也是孤苦無依的人了。
景昊至少還有一個因為對他有所求,願意真心照顧他的崔雨澤,而她呢?
趙雨澤想到自己茫茫的前途,查完案後她便得離開衛國,去到全然陌生的元紇當王子妃,身分依然尊貴,人依然孤單。
景昊直到看見趙雨澤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說得太多,說來他不該為趙雨澤破例,從一開始送他朝服、與他交好就不應該,現在跟他說自己的事更不應該。
「趙大人、景大人,到了,這就是命案死者李氏的居處,她死前只余下一個親人,就是她的丈夫錢二。」于良說道。
趙雨澤讓于良上前叫門,但屋子里一聲回應也沒有。
此時一群孩童笑鬧著跑過,幾個沒注意看路的孩子不小心撞上了趙雨澤及景昊,于良見狀皺起眉頭,喝斥道︰「哪里來的野孩子,走路不看路?」
「于護衛!」趙雨澤馬上低喝一聲,她最討厭的就是以官威來嚇人的人。
「趙大人是什麼身分,沖撞不得。」
趙大人沖撞不得,那他就可以被沖撞?景昊挑眉看了于良,有時他覺得于良對趙雨澤的保護,實在不像對一個官員的保護。
那些孩子被這麼一嚇,扁著嘴就要哭了,趙雨澤蹲,一一模著他們的頭,輕聲安撫道︰「別理那個嚇死人的大哥哥,有時我也常被他那種像黑白無常一樣的
臉給嚇著。」
孩子們一听,又看了于良一眼,點點頭,小小聲地道︰「真的好嚇人。」
「是啊,所以我們別管他,不過……你們的確不該這樣橫沖直撞的,在巷子里還好,到了大街上千萬別這樣,萬一撞上了馬車怎麼辦?很危險的。」
「我們知道了。」幾個孩子乖乖听話,看見趙雨澤滿意的笑開,一個個也臉紅的跟著笑了。
「漂亮的大哥哥,你們要找誰啊?我們整天都在這巷子里玩,誰住在這兒、誰經過這兒,我們都知道喔!」
「我們來找住這里的錢二,可是他好像不在家呢。」趙雨澤覺得好笑,這些孩子都喊她大哥哥了,居然還用漂亮來形容她。
其中一個孩子回道︰「錢大叔這麼早不會在家的,他在大街上的客來茶樓跑堂。」
「這樣啊,多謝你們。」
「不用謝了,對不住,剛才撞到了大哥哥。」
「沒事的,你們去玩吧。」
把這些孩子送走後,趙雨澤才笑著站起身,一抬頭就對上景昊打量她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問道︰「怎、怎麼了嗎?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我們去客來茶樓吧。」
「這下又不罵我,肯陪我查案了?」
趙雨澤的這句話景昊並沒有听到,他滿腦子都是方才趙雨澤對待孩子的模樣,明明不是同一個人,他為什麼覺得趙雨澤與孩子相處時,與崔雨澤竟是一個模樣?但就算崔雨澤女扮男裝扮成趙雨澤,也不可能換一張臉,定是他方才與趙雨澤提到崔雨澤,想了些當時的事,這才有了錯覺。
趙雨澤遲遲等不到景昊的回答,以為他還在生她強迫他來石溪的氣,便不多說了,先前往客來茶樓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