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何以只鎖定一個戲班子?在岳陽慶典表演的戲班子又何止一個?」長苑離京城更遠,于良怎麼也不能同意,至少得讓他先稟明皇帝。
景昊也曾有過相同的質疑,但她不能將理由老實告訴他,只好說她在岳陽時就對那個戲班子印象深刻,總之他們也沒有線索,先前往長苑又何妨。
原以為這麼牽強的理由會被景昊反對,沒想到他沒有深思太久就答應了她,她也頗為驚訝。
她會鎖定那個戲班子,是因為在岳陽慶典的那段時間,本來不太愛與外地人打交道的母親曾去見過一名在戲班子做道具的雜工,好似是想買些頭面,于是她讓人去查那個戲班子是不是也在其他命案發生時出現在當地,當結果證實之後,她更確定這個戲班子有嫌疑。
景昊一開始也不明白趙雨澤為什麼鎖定戲班子,直到他想到崔氏也是受害人之一,想必崔氏在生前曾與這個戲班子有什麼關系,趙雨澤才會有所懷疑。
「于護衛,憑這個戲班子在過去的每件命案發生時都在當地這一點,我便覺得這一趟長苑是非去不可,稍早我已命人呈報皇上,我與趙大人將前往長苑。」
「景大人該等皇上的回覆,才能決定是否前往。」
「我命人呈報皇上的不是請求同意,而是向皇上稟報行蹤。離京前皇上只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偵破此案,事急從權,我相信皇上明白我也是盡心盡力,畢竟……此案對皇上來說莫名的重要,不是嗎?」
于良無話可說,查明此案的確是讓公主甘心嫁往元紇的條件,但他不免擔心生了變故,景昊方才找來時那著急的模樣,是對待一名同僚該有的態度嗎?雖然景昊不知道趙雨澤是公主,但他不敢肯定景昊不會被這張絕美的容貌所吸引。
那日山崩之後開了路,他找到山神廟時,景昊擁著公主的模樣他不會看錯,那其中隱含的,不只是對同僚的感情而已。
看來早在得知一向對待同僚十分冷漠的景昊竟送了一套朝服給公主時,他就該稟報皇上不讓景昊再插手辦案,如今只怕此事難了了。
「屬下不會阻止兩位大人前往長苑,但也會靜待皇上的命令,如果皇上下令要把兩位請回京,那麼屬下定當完成皇命。」
「如果皇上真不擔心後果的話,我也一定說到做到。于護衛,別忘了我的決心。」趙雨澤再次威脅道。
于良不甘心的手握成拳,憤憤的告辭離開。
趙雨澤這才像全身力氣被抽光一般,身子一軟,幸好景昊及時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她靠在他身上,放開方才緊拳著的手,感覺到掌心流淌著冷汗,還微微的發抖。盡避她表現得強勢,但心里還是擔心于良真會強硬地將她綁回宮。
其實她從來不敢肯定皇上會一次次屈服,但她若不表現得強勢,很可能真的會直接被皇上綁去元紇。
她可以嫁去元紇,但她絕對不會白白嫁過去!
景昊皺起眉頭,她的異狀讓他擔心,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畢竟她連自己是女兒身都不肯告訴他,想必是還不夠信任他,他就算真問了,她又怎會如實告知?
但有一件事他可以確定,趙雨澤與于良之間肯定有著他所不知道的協議。于良跟著趙雨澤及景昊來到長苑,便各自接到了由京里傳來的聖旨。
趙雨澤及景昊接到的聖旨,自然是同意他們繼續辦案,但也略微斥責他們沒有等到聖旨便擅自行動,而皇上另外派人送來給于良的密旨,則多加了一條皇命,要他繼續監視兩人,若有任何拖延的跡象,不論代價也要把趙雨澤綁回京。
到了長苑沒有幾天,對于趙雨澤的不安分,苦惱的就不是只有于良了。
趙雨澤及景昊並沒有公開他們是為了查案而來,只將實情告知長苑縣令,所以表面上他們只是來參與地方慶典的兩名朝廷官員。
某天,趙雨澤一听跟監戲班子的人回報戲班子的廚娘病了,想找個當地的廚娘接這短期的差事,她便說她要「男扮女裝」混進去。
此舉可真嚇壞了長苑縣令,堂堂一個大理寺少卿潛入戲班辦案,若有了什麼閃失,他怎麼跟皇上交代?
景昊當然更不同意她以身犯險,「趙大人,此事我不能同意。」
長苑縣令一听景昊也有相同看法,立刻附和道︰「趙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可另尋廚娘進入戲班探查,怎能讓趙大人親身前往。」
戲班里的雜工不少,在什麼都不能說明的情況下,她只能自己去接近那些雜工探問,隨便找來的廚娘如何知道她要問什麼問題?
「過去的被害人皆為女子,唯有女子才能接近凶犯,讓一名百姓潛入戲班,若有差池,本官怎麼對得起對方的家人?」
趙雨澤說得在情在理,景昊的確也不贊成讓百姓潛入探查,但若趙雨澤只是一名生得女子容貌的男子便罷,可她實實在在是名女子啊!
「就是因為過去的受害人皆為女子,女子潛入才更是危險,趙大人,此計不妥,我們另尋他法。」
趙雨澤不知景昊到底在擔心什麼,她當然會照顧好自己的安全,她可還有大仇未報。「景大人,我不是女子。」
景昊現在真是有口難言,難得露出氣急敗壞的樣子,「秦縣令、于護衛,此事且容本官再與趙大人詳談,兩位可先退下。」
長苑縣令當然立刻應命離開,把這燙手山芋交給了景昊。
于良要離開之前則是多看了兩人一眼,他自知阻止不了趙雨澤,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景昊身上。
趙雨澤依舊堅持,「景昊,我心意已決,你不能阻止我。」
「如此危險的事我絕不同意。」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還記得皇上說由我主導辦案嗎?」
「但皇上會同意你以身犯險嗎?」
「你又知道皇上不同意了?」
「你……」景昊氣極,來回踱步,直到他想到了解決的辦法,「我陪你一同潛入戲班里。」
「你?」趙雨澤知道現在的氣氛嚴肅,但她還是忍不住笑了,「你進戲班能做什麼?我這張臉可以讓我扮成女子不被發現,難道你要跟我一樣扮成廚娘?你扮女人勉強了些。」
「我可以去戲班做雜工,只要我要求低廉的工錢,戲班即便沒有缺工,還是會聘雇我。」
「你這張臉沒經過變妝,萬一被認出來豈不打草驚蛇?刑部侍郎被發現到戲班當雜工,怎麼看怎麼有鬼,而我不同,戲班本來就缺廚娘,我的手藝可是不錯的。」
景昊實在不想回嗆她,以她「男子」又是「大理寺少卿」的身分,要是被發現假扮成廚娘,又會多啟人疑竇。「你手無縛雞之力,萬一被發現身分,那凶犯要殺你滅口,縣衙的官差可是鞭長莫及。」
「我會小心不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這種事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行,我不放心讓你潛入戲班。」
「你究竟在擔心什麼?查案本就是我們的職責,如果今天要潛入探查的是秦縣令,你也會這麼擔心嗎?」
「我不擔心秦縣令,但我擔心你。」景昊抓住了趙雨澤的雙臂,對她幾乎是用吼的了,直到看見她愣怔的表情,他才趕緊放開手轉過身,心情沉重的抹了把臉。
被她這麼一激,他終于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了,他這麼擔心她涉險,實在不像一個同僚該有的情緒,就算覺得此計不妥,就算認為有更好的應對之策,都不該這麼氣息敗壞的急著阻止,好似看不得她有一絲絲損傷一般。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這情緒太陌生,陌生到他自己都糊涂了。
時間好似瞬間凍結,趙雨澤看著他寬闊的背,內心有著滿滿的疑問。
他曾說過會對多了分親切,是因為初次見到她時,讓他想到了當年的自己,但剛才他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
「景昊,你對我……好凶。」趙雨澤幾乎要月兌口問他是不是對她有意,但隨即想到在他眼中,他們兩個都是男子,他不該會有這樣的心思,這才改了口。
「抱歉,我太心急了。」景昊只能這麼為自己解釋,而且他終于轉過身來正視著她,「雨澤,我不希望你去。」
「我不得已,這案件在一個月之內一定得解決,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可是……」
「你說你當初因為拒絕了那位雨澤姑娘而自責,如今就不要阻止我,否則當你知道皇上的時限一到而我沒查清此案會發生什麼事時,你會更自責。」
聞言,景昊再怎麼反對,也開不了口阻止她了。
「就這麼決定了,明日我就到戲班子去,我希望你及秦縣令能幫我,派人暗中阻止其他廚娘到戲班子接這份工。」等不到他的回應,趙雨澤自顧自地又道︰「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先回驛館,不會有人發現我的身分的,明日你看了我的打扮便會相信。」
景昊見她說完便逕自離去,手握成拳在書案上落下重重一拳,他哪里是怕她扮得不夠像女人被察覺,他是擔心她成了凶犯下手的目標之一啊!
三王子。」
景昊因為這聲稱呼抬起頭,就看見霍風進入了書房,並關上門。
「霍風,你怎麼會來?」
「二王子離京辦案遲遲未歸,屬下擔心,這才自行前來。」
景昊並未斥責霍風的自作主張,反倒因此大喜,「你來得正好,明日起,我要你暗中保護趙大人,不容她有損。」
霍風早早就到了,一直潛伏在外頭等待景昊獨處,自然將他與趙雨澤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勸道︰「二王子,那趙大人再美……也是男子啊!」
他知道景昊沒有龍陽之好,但景昊如此要緊一名男子,他實在不得不懷疑。「你想說什麼?」
「二王子,你對趙大人是不是……日久生情了?」
日久生情?景昊不該這麼想,也不能這麼想,可他無法給自己的行為一個合理的解釋。
「二王子,那趙大人是很美,但美人多得是。」
「我又豈是因為她美而已。」
「難不成二王子你真的……」
「好了,此事無須你多管,你保護好趙大人便是。」
「是……屬下遵命。」
景昊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離開衛國,卻無法一並帶走趙雨澤,竟感到心一陣陣的痛著,曾幾何時,她對他來說竟成了如此重要的存在?
「霍風,千萬不要讓我知道你因為介意她是男兒身,而故意疏忽保護她,我不會因此治你的罪,但我會為難我自己,你可明白?」
他的決心讓霍風心一驚,不敢再有多余的想法,連忙應道︰「是,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