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方韋人在考慮了數天，想了很多菜色，最後決定做法國名菜——油封鴨。
這道菜是著名的費時，光是腌鴨腿時間就要三十六小時以上，腌好之後的鴨腿又要用低溫烤六小時左右，最後煎鴨皮表面上色，時間跟調味料要拿捏得好，否則腌好的鴨腿很容易過咸，烤的時間若是不足，就不夠軟女敕，無法輕易地就骨肉分離、入口即化。
色香味之中，色佔第一個，故表皮的上色就特別重要，太淺太重都不行，當然尋常人家自己做就無須顧慮那麼多，但餐廳廚師做出來的菜色必定要兼顧賣相，表皮要煎得脆而不焦，也是考驗的功夫之一。
在正式考試前，他每天每天都做油封鴨，除了自己吃也分給其他同事吃，再網羅大家的意見做調整。
剛開始，每個人對于有油封鴨可吃，而且還免費的，都大表歡迎之意，可是連續吃了一個禮拜，有人光是聞到味道就想吐了，兩個禮拜後，已經有人聞鴨色變，拜托他饒了他們，于是他在曹又之的建議之下，把做好的油封鴨拿去做公益，分給游民或孤苦幼老，不過收到禮物的人們都一勁兒說好吃，根本沒有參考價值，于是他又把腦筋動到其他店的同事，這次他可學聰明了，一家店送一次，免得又被嫌棄吃到想吐。
考試的時間都是選店里公休日，方韋人被排在四月十三號那天，剛巧又是星期五，連不迷信的曹又之都覺得不安，還是方韋人拼命安慰她，都不知道參加考試的人到底是誰了。
五位主考官一到，方韋人就開始煎鴨腿，一旁的鍋子則是在鍋里已經煮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配菜——隻果紅甘藍。
煎好鴨腿之後，他再以剩下的鴨油炒了花椰菜跟黃甜椒，作為配菜也是裝飾，這樣就大功告成了。
送到主考官桌上後，他十分緊張的站到一旁等待。
主考官一邊吃一邊交頭接耳，看他們的表情似乎還挺滿意，面上均有燦爛的笑容，但那並不能讓方韋人稍微安心，因為後來上菜的同事們，他也都看到類似的笑容。
考完之後就是等成績發表了，預計在七月十號那天會公布入選的三位名單，那時的曹又之也已經在準備要去美國讀書的事了。
她已經順利的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宿舍什麼的都安排好了，部分行李也先寄過去住在紐約附近的親戚家，就等人過去了。
因為相處的時日剩下不多，故方韋人只要一有空就是陪著曹又之，曹又之也常在他的宿舍過夜，兩個人常討論著去法國的事情，還研宄了那邊的餐廳，等寒暑假，曹又之過去那邊找他時，兩個人可以一起去大快朵頤。
七月十號終于到了，那是今年到目前為止最熱的一天，路面的柏油大概是蛋一打下去翻個面就熟了的程度。
路上行人不多，幾乎都躲到公共場所吹冷氣了。
過了下午兩點，餐廳大門口掛上「休息中」的牌子，負責煮午飯的廚師將菜肴端了出來，大伙圍坐在包廂的長桌邊，一口一口用餐。
「那個……」主廚在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道，「這次獲得到法國進修的名單出來了。」
聞言，眾人均屏氣凝神。
這家總店參加考試的一共有五人，兩名服務生，三名廚師，故大家神色都很是緊張。
主廚看了看四周，閉了閉眼，以遺憾的口吻說︰「這次我們店的五個人都沒有入選。」
方韋人在剎那間以為自己耳聾了，要不然怎麼四周會是一片寂靜無聲呢？
「入選的是哪三間店的人啊？」終于有人打破沉寂。
「台中文心分店一個，高雄三民分店一個，跟南京分店一個。」
方韋人放下碗，頓覺再也無心用餐了。
他辜負了曹又之的期望。
他終于知道，自己其實也不過就這樣的程度而已，連得到出國進修的能力都沒有。
他走到休息室，拿出手機，上頭有將近十來通的未接來電，都是曹又之打來的。
他望著螢幕上頭熟悉的名字，清楚她肯定比自己更失落的，他低著頭走出後門，心頭思考著該怎麼安慰她，關上木制大門，就看到一具嬌小的身影，眼眶微濕的站在午後的大太陽下。
「你怎麼站在這邊曬太陽？」方韋人心疼地將她拉入陰影下，免得曬傷她細女敕的肌膚。
「我才到。」
看她鼻頭都曬紅了，肯定已經站在那里好一會兒了。
她張手將他抱入懷中，「不要難過，以後還有機會。」
「嗯。」他模模她的頭，「我會在下次機會來臨時，好好磨礪自己的實力，下次一定要順利拿到名額。」
「如果那時我已經畢業了，我就去法國讀碩士。」
「好啊。」他攬著掉眼淚的螓首，「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說什麼傻話。」曹又之扁著嘴抬起頭來看他，「晚上下班後，我們去逛夜市。」
「你不是每次吃夜市的東西都會拉肚子嗎？」
大小姐的腸胃被自家美食養得非常嬌弱，幾乎沒有一次幸免。
「我只逛不吃，你吃就好，我想玩射氣球。」
方韋人很喜歡吃夜市的小吃，他曉得曹又之是為了他所提出的提議。
「好，那我等等回宿舍去把摩托車騎來。」
宿舍離餐廳大概是走路十分鐘的距離。
「我們一起過去吧。」
「太陽很大，我去就好，你進餐廳吹冷氣吧。」
「不要。」曹又之從包包內拿出遮陽軟帽跟墨鏡戴上，「這樣就不會曬黑了。」
「好吧。」拗不過她的方韋人牽起細白素手，「走吧。」
來到宿舍，他的摩托車就停在後巷的停車格。
方韋人仰頭望著宿舍，問了旁邊的曹又之，「要上去嗎？」
曹又之看著面露淺笑，黯淡的眸中暗藏星火的他，心中多少有些了然。
「好啊。」她點點頭。
另外一位住宿同事因為調店，已經搬走了，下個月會有兩個新同事搬進來，所以現在男生宿舍可說是方韋人獨佔了。
進了房間，門都還沒有關妥，方韋人已經將她壓在牆上，落下的吻如狂風暴雨，幾乎沒有溫柔可言的掠奪她的唇齒空間，將她吻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才罷休。
他的心情顯露在這一吻上，以及接下來的xing愛上。
曹又之清楚的，沒有入選一事對他打擊很大。
他的自信受到動搖，對于自己的手藝跟天賦也起了不確定，以及，他沒有辦法去離她較近的法國，寒暑假時，無法跟她一塊兒漫步在浪漫的巴黎街道上。
他表面若無其事，說不定還能跟人如常談笑風生，但他的心底其實波濤萬丈。
他就是這樣把情緒壓在總是傻笑的臉皮之下，讓人看到他忠厚老實的一面，不輕易將真實情緒透露。
但曹又之懂他的，他也唯有在她面前才會顯露出真性情，但即便如此，他第一個考慮的還是她的想法。
他迅速月兌掉她身上薄薄的夏日衣料，彎著腰親吻她的身子，每一口吻，唇瓣皆用了力，一點點的暈紅充滿佔有痕跡地浮現。
他也是害怕的。
怕他能力不足，在她去了美國之後，感情將會起了無法預料的變化，所以他每一個吻上頭都寫著他的名字——
方韋人。
方韋人。
希望她別忘了有一個男人深深愛著她，在這等著她。
他會繼續積極努力的提高自己的能力，期許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她。
她懂。
她希望他不要失落、不要氣餒，更不用擔心她會不要他。
她愛他，真心真意，世上唯一。
「要去洗澡嗎？」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相識一笑。
「要去浴室再來一發？」曹又之玩笑道。
「大小姐，你講話有點粗魯。」從沒听過她說粗話的他詫異瞠眼。
「哪一次洗澡不擦槍走火的。」她頑皮瞅著他。
「不會的，時間不太多。」已經三點多了，四點半要回到餐廳做晚上的準備工作。
「好吧，不然我也一身黏膩，很不舒服。」
「你這邊洗這麼久，是要洗到我破皮嗎？」曹又之故作嬌嗔道。
「我會幫你抹乳液。」他特地買了一瓶一千多塊的身體乳，就是為了幫她服務。
「你畫錯重點了吧？」
方韋人嘿嘿一笑，又是那種呆頭呆腦的傻笑。
「我只是在想，以後不知道還能再幫你洗幾次澡。」
「呆瓜！」曹又之抓著他的頭，重重吻上，「啵」的一聲，浴室都傳出回音。「我會盡量快點把課業結束，看能不能三年就畢業。」
不要講得兩人好像要生離死別了。
「身體要緊，不要讓自己太勞累。」他听說過哥倫比亞大學的課業是很繁重，還有人壓力大到染上吸毒惡習。
「我知道。」曹又之深深瞅著他。「我會跟你每天視訊，固定每天晚上十二點，好不？」
「好。我一定準時回到房間等你。」
傻瓜，都不知道她這樣做也是在牽制他呢。
他是遲鈍，沒發現其實有不少女同事中意他，只是因為他的女友是董事長女兒，所以大都不敢說出來，除了幾個比較蠢動的以外，所以她當然也要防範這些女生趁她不在台灣，搶著上位啊！
像他這樣溫柔體貼，把她完全擺在第一個，卻又不會處處限制，拘束她的自由，全心全意愛著她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她哪舍得放手。
而且，還有這樣高大健碩的健美好身材，讓她可以小鳥依人，充滿安全感，在她眼中，已是一百分的完美。
跟他在一起，她可以描繪出將來結婚的情況，以前的男朋友，從不曾讓她想到「結婚」這檔子事去，她雖然像個花蝴蝶一樣，男友一個交過一個，但她的內心比誰都清明自己在做什麼，所以爸媽才會這麼放心，不管束她。
……
激情之後，「我抱你去洗澡。」方韋人吻了吻小臉。
「不了。」曹又之疲乏的閉著眼，打了一個細致的呵欠，「時間差不多了，你再幫我洗澡就會來不及，我先睡，你回來叫我。」
「好。」
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是餐廳聚餐的日子。
這一次的聚餐場所選擇了附近的一家連鎖KTV，方韋人等人到場時，有幾位今天排假的同事已經開喝了。
他們訂的是最大的包廂。鮮少唱歌，幾乎都是負責鼓掌跟吃東西的方韋人的桌上已經放了兩個空的啤酒罐。
曹又之就要起程去美國了，而且還是跟入選去法國進修的同事同一天，這讓他的心情實在很難不郁悶。
原本曹又之並沒打算八月初就起程，但是因為她入住宿舍之前打擾的親戚，剛好女兒要結婚，那是跟她感情不錯的表姊，一直盧著她早點過去紐約，陪她一起打點婚禮的事情，曹又之拗不過表姊的請求，只好答應了。
這也就表示兩人相處的時間，就只剩下幾天了。
他們即將分據兩地……
他一直很懊悔在考試時如果再更用點心就好了，尤其在听說他的分數是落在第四名，與第三名的平均分數只差零點一分時，更是悔恨。
就差那麼一點點……
雖然曹又之一直安慰他，曉得他已經有盡全力了，她知道他這個人不可能用隨便的態度對待這麼重要的考試，光是那陣子吃掉的鴨肉數量多到讓同事光是听到「鴨」這個字，面部表情都直接扭曲了，紛紛央求他午餐別再烤鴨肉了，再好吃的油封鴨也受不了每天這樣一直吃一直吃，甚至還外帶回去當消夜，可見他真的是傾盡全力。
但方韋人還是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就連招牌傻笑都從他臉上消失了。
惱恨的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這已經是他喝掉的第三罐了。
他平常頂多在下班時小酌一罐啤酒，幾乎不曾一下子就在胃里塞了這麼多的酒液，故腦子很快地就有些暈糊糊了。
曾莉閔看他心情不豫，蹭來他身邊，並不勸阻，反而又開了一罐放入他如蒲扇般巨大的掌心。
「我陪你喝。」鋁罐瓶身輕敲了他手上那一瓶。
方韋人牽了下嘴角，雖然是彎勾的，但不見任何笑意，昂首一下子就喝掉了半罐。
曾莉閔也喝，不過只喝了兩口就停下。
她與方韋人閑扯淡一會兒，就直入核心。
「听說下個禮拜，大小姐就要去美國了？」
她觀察著方韋人的面色，果然見他神色更為抑郁。
「家里有錢就是這麼好，能夠去國外念書，不是我們這種平民百姓能望其項背的。」曾莉閔長嘆一聲。
方韋人手捏著啤酒罐，沉默不語。
「美國有好多長得帥又高的白人帥哥，大小姐人長得那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
方韋人掌中的鋁罐明顯變形了。
「不知道大小姐會不會生一個漂亮的混血兒呢？」
「不會！」方韋人重重放下手中的啤酒，「她不會這樣！」
他一把推開擋路的曾莉閔，大步離開包廂。
「怎了？」听到方韋人吼聲的其他同事紛紛交頭接耳。
曾莉閔連忙追了上去。
來到KTV的大門口，濕熱的空氣迎面而來，讓方韋人的心情夠加煩悶。
曾莉閔故意的挑撥離間，並沒有撼動他的愛情跟信心，只是讓他更惱怒自己實力不足，沒有資格前往法國，甚至她出國的那一天，他的班已經排下，沒有人能跟他調班，他無法去送機。
「韋人。」曾莉閔擋住他的去路。「你會生氣也是因為你心里很明白，她去了美國之後，你跟她就很難繼續下去了吧？」
方韋人緊緊咬住牙，忍住想反駁她的沖動。
他從不跟女生吵架，連大聲說話都不願意，但是他此時此刻真的有想怒吼曾莉閔「閉嘴」的沖動。
「你認識她這麼久，會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一個交過一個嗎？像她這樣的女人一定去了美國就另結新歡了！你也不過是她的過客而已。」
方韋人暗暗握緊拳頭，克制滿身怒氣。
她不該這樣攻擊她，說得曹又之好像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但他比誰都清楚，她唯一的男人只有他！
「莉閔，請你住口……」
「我喜歡你！」
方韋人因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而楞住。
「我打從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歡你了，我暗戀你很久了，你知道嗎？」
他不知道，他完全沒察覺。
與其說他遲鈍，倒不如說，除了曹又之的喜怒哀樂以外，其他女人的心情，他都不曾置于心上過。
曾莉閔低下頭，「你沒發現嗎？」當她抬起頭時，臉上兩條淚痕，頓時讓方韋人不知所措。「沒發現我這麼喜歡你嗎？」
「莉、莉閔，我很抱歉……」他完全沒想到曾莉閔竟然喜歡他，不想傷她心的他，除了道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要抱歉！」曾莉閔上前一步，緊抓著他一雙粗臂，「你只要愛我就好。」
「什……」
曾莉閔踮起腳尖，粉唇吻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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