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言樂熙周身,她心跳如擂鼓,慌忙地想逃卻舉步維艱。
遠處傳來腳步聲,不疾不徐的聲音響在言樂熙耳旁,明明應該要害怕這個聲音,卻任由聲響一聲聲打在心坎上。
轉眼,一道高挺身形站定在言樂熙面前,她努力瞇著眼,依舊無法在黑暗中看清男人的面貌,她只知道,那人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
不刺鼻的古龍水氣味佐著淡淡煙草味道竄入鼻腔,言樂熙的心髒莫名撲通跳個不停,呼吸開始窘迫。
「該醒了吧!」粗糙的溫熱掌面貼在言樂熙臉上,那是雙寬大得幾乎能罩住她整張臉的男性手掌。
他的撫模感覺如此熟悉,卻又莫名令人懼怕,言樂熙的身軀輕輕顫抖,張嘴想回話,卻發現連簡單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妳再不醒,我可會生氣。」男子的拇指滑過言樂熙的豐唇,粗糙的繭微微刮痛她的細女敕嘴唇。
言樂熙雙手不自覺地交纏,心跳一下比一下快,耳里听見他低醇的嗓音、嘴上感受他指尖的熱度,她沒來由緊張害怕起來,很努力想從喉嚨發出聲音響應他,但怎麼努力也發不出來。
「惹我生氣的下場,妳很清楚,嗯?」低沉的男性聲音徐徐傳來,听在言樂熙耳里令她不寒而栗。
言樂熙孱弱身軀明顯顫動,突然,全身上下疼痛得令她想放聲尖叫,彷佛全身所有細胞,被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又如墮入惡鬼地獄被剝皮啃骨,讓她痛得舉高雙手大喊救命。
「小姐?小姐?您還好嗎?」一道焦急的女子聲音傳入言樂熙耳里,讓她的神智逐漸清醒。
從睡夢中醒來,一波又一波難以忍受的疼痛像嗜血鯊魚,朝言樂熙毫不留情地攻擊,她痛苦難當的申吟了好幾聲,才緩緩睜開眼楮。
雖然雙腳的疼痛如浪潮一波接著一波侵襲而來,但她的腦袋已經開始運轉,很快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昏黃的臥房燈光將巴洛克風格的房間擺設罩上一層橘黃,這個偌大的空間是屬于她與他的臥房。
「小姐,腳很痛嗎?」從言樂熙出院回家休養後,一直待在身邊照顧的兩位看護之一的小洛露出擔憂表情。
「有點痛。」言樂熙點點頭,掙扎著想坐起身。
何止有點痛,言樂熙疼得臉都發白了,讓原本就白皙的小臉更加慘白,再搭配落在臉頰旁的黑色長發,她簡直不用化妝就能直接上陣演女鬼了。
而且她還穿著細肩帶白色蕾絲長洋裝,根本是電影里幽靈的打扮,這樣的在她夜里行走于暗道,相信十個里有八個人會被她嚇得尖叫。
小洛趕緊上前扶起她,幫她拿了枕頭墊在後腰,才小心翼翼地讓言樂熙坐臥在床上。
「要不要我幫小姐按摩腿?」小洛眼神充滿關懷,卷起袖子就想幫言樂熙捏腿。
說起言樂熙,小洛有一長串的形容詞,可以形容眼前病懨懨躺在藏藍色柔軟大床上的女子。
言樂熙有一身白得似能透光的雪女敕肌膚,身高約莫一百六十五公分,不太高也不太矮,搭配她清瘦的身材讓小洛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更何況是視覺動物的男人,根本是仙女等級的尤物。
鵝蛋般的完美臉型上,瓖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眸,每每被她用那雙眼楮盯著,再搭配卷翹的濃密長睫毛,一頭旁分直達腰際的漆黑長發,美得讓小洛總以為言樂熙並不是人類,而是從天上降下的仙子,或者精靈之類的絕塵美人。
然而,這樣的女子,如今正用一雙靈動瞳眸,目光盈滿肯求地看向小洛,要她怎麼忍心拒絕?
「可以拿顆止痛藥給我吃嗎?」言樂熙淺淺皺眉,口吻里帶著一點點的哀求。
「絕對不行!醫生交代了,如果小姐不是痛得冒冷汗,是不能拿止痛藥給妳吃,藥吃多了會產生抗藥性,對小姐的身體有害無益。」小洛雖不忍見她疼痛,但還是狠下心拒絕。
「知道了。」言樂熙扁了扁嘴,她也曉得小洛受雇于人,只能不強迫她。
小洛看言樂熙微微蹙眉,蒼白的臉蛋露出痛苦的表情,低眸看向言樂熙放在被子外的雙手,那原本該是潔白無瑕的雙臂,如今遍布大大小小傷疤,甚至還有言樂熙想自行起身,不小心撞到的瘀青,看起來十分惹人愛憐。
她真的很想替言樂熙分擔點什麼,但小洛不是神仙根本做不到。
「現在幾點了?」言樂熙抬頭看著站在床沿直直盯向自己的小洛。
通常傍晚五點左右,小洛與另外一位看護小美就會拉下織花窗簾,不讓夕陽余暉照進屋內,因此她目前只能看到滿室的橘黃燈光,卻看不到落地窗外的景色。
「再十五分鐘就六點了,先生約莫半個多小時就會回到家。」小洛看了手表後開口。
听小洛口中提起「先生」,言樂熙的心猛然一震。她真的搞不懂自己,明明赫連燁對她百般呵護,但她卻對他存有一種她也不明白的莫名恐懼。
他們明明在她車禍之前,是對令人稱羨的愛侶,而今相處久了,為何她一開始對他的全然相信與依靠,竟滲入一絲她也搞不清楚的害怕?
難道赫連燁口中的過往甜蜜,以及旁人的附和,都是趁她昏迷時套好招的?
還是應該要懷疑,車禍後蘇醒的她發現失去所有記憶,讓赫連燁聯合身邊所有人,誆騙她兩人過去有多麼甜蜜?
「小姐先洗個澡好嗎?洗完澡先生也該回到家了。」小洛不明白言樂熙心中百轉千回,笑著問話。
言樂熙回過神,點點頭。
她不該胡思亂想,赫連燁沒有欺騙她的理由才是。
「在浴白還沒放滿水前,小姐先看看這本商業雜志吧!這期的雜志有大篇幅報導先生的事情喔。」小洛從床旁的歐洲古風五斗櫃上拿出她準備好的雜志,將封面擺在自己臉旁笑著看向言樂熙。
言樂熙看著那本商業雜志,封面是一名身穿黑色三件式西裝的男子,坐在一張古歐洲風格的單人骨董椅上,背後則是一片黑色當成背景,若不是封面上寫著雜志名稱,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是男性流行雜志的封面。
赫連燁,不可忽視的年輕力量。
斗大標題放在封面的左邊,那張似笑非笑的男人臉龐,俊美得如寒日里的暖陽,不長不短的黑發蓋住他好看的額頭,帶點流行感的發型和稜角分明的五官,顏質直逼在線男明星,是近年來常佔據「最想發生一夜」、「最想嫁的男性」、「夢幻男朋友」之類排行榜前三名。
言樂熙愣了一下後,用沒骨折的左手接過雜志,將它放在大腿上開始翻閱,這時小洛趕緊到浴室設定浴白水溫,接著忙里忙外替她打理等等洗澡前後需要使用的東西。
雜志里有一篇赫連燁的專訪,但只有少少三頁的內容,其余全是介紹「赫連集團」近期努力擴張生意範疇的報導。
對赫連燁,言樂熙有許多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受,她知道,他是她在茫茫人海中唯一的救贖與浮木,她絕對無法離開赫連燁。
赫連燁應該就像她的信仰、她的神祇,但為何與他相處久了,對他卻越來越存有畏懼與害怕情緒?
言樂熙搖搖頭,心底狠狠罵了自己,明明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莫名其妙的事情,怎麼現在又想了起來?
她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雜志上,一字一句閱讀赫連燁與赫連集團的報導。
赫連燁,三十一歲,赫連集團總裁,事業版圖橫跨歐亞美三洲,智商超過一八五的他從國中開始跳級,不過二十八歲就拿下包括經濟、企業經營、科技與理工領域的博士學位,甚至還彈了一手好琴,並創下英國劍橋大學聘用年紀最輕的教授紀錄。他二十九歲時卸下教職回到台灣,接手家族企業總裁位置,將原本只在亞洲發展的赫連集團,變成更堅不可摧的全球性集團。
生長在奢華環境又絕頂聰明的赫連燁,照理說應當是眼高于頂、自命不凡的獨裁者,但他卻是待人有禮的紳士,無論對待學生、家中下人、公司下屬甚至是媒體記者與不認識的陌生人,他都謙恭有禮,因此「英倫紳士」成為他的代名詞。
「待人接物謙謙君子,商業戰場雄鷹展翅」這是雜志文章最後,替赫連燁下的標注,足以見得赫連燁潛藏在紳士外衣里,是一頭無法禁錮的野獸。然而,言樂熙總不覺得這頭蟄伏的獸,只出現在商場應對上,就連私底下,他都並非旁人所見的英倫紳士,不過那也只是她的臆測。
言樂熙合上雜志,腦海里滿滿都是赫連燁淺勾嘴角的面孔,耳里響起他低沉好听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輕聲道︰「樂樂,妳就是我所有的快樂來源。」她就會一陣沒來由的惡寒。
她覺得這句听似甜膩的情話,彷佛在過往的記憶中,似乎在她陷入深層恐懼之時,也曾有人用一樣的文句,如詩如唱地在她耳畔輕淺誦吟……
「小姐,洗澡水放好了,我們去洗澡吧。」小洛不知何時來到言樂熙身側,拉回她飄忽的理智。
言樂熙朝她點了點頭,「麻煩了。」
小洛將輪椅推至床沿,協助只能單腳站立的言樂熙從床鋪坐進輪椅里。
掀開被子時,言樂熙左腳打著石膏,從腳底一路往上至膝下,右腳則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傷痕,狼狽模樣總令小洛每看一次就心疼一回。
言樂熙困難地坐進輪椅,讓小洛推著到浴室,並在她的幫助下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寬敞的浴室以白色為主,光潔地板鋪上白色超大方形磁磚,牆面上除了有白色長方形兩人用洗手台外,還安了一面瓖金邊的大鏡子,浴室內除了干濕分離的淋浴間,最里頭擺了一座按摩浴白,浴白上頭甚至有電視,可以邊泡澡邊看節目打發時間,是十分明亮又整潔的舒適空間。
言樂熙洗好澡換上一身白色蕾絲無袖洋裝,外頭罩著粗針織粉色長版外套,坐上輪椅被小洛推到更衣室內的化妝台前。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見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上,沒有上任何彩妝的她氣色不好,臉色蒼白得像隨時都會昏倒般,就連唇色也只剩淡淡的淺粉色,一點也不像剛洗好澡滿身粉女敕的模樣。
「我幫小姐吹干頭發。」小洛拿起一旁的無扇葉吹風機替她吹干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