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新年（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了起來，抬頭一看便能發現桌子上整齊地放著一沓紙。「格物初級」四個工整娟秀的大字映入眼簾。翻開一看，已經差不多寫了一小半了。這姑娘，過年都閑不著。昨夜怕是熬到深夜吧。要不怎麼這會了還沒起床。
許是我走動的聲音驚動了她們。陸蓉慌慌張張地穿衣起床，不自然地說︰「皇上醒了，怎麼也不叫醒我們？」
「你呀你，誰要你晚上睡那麼晚，」我揮了揮手中的幾頁紙。「要趕也不急在這一時吧，快收拾好，跟我一塊出去。」
糊弄的吃了幾口早飯，張公公早拉好了馬車，在門外等候多時，陸蓉催促著還沒有睡醒的小雪上了馬車，一行人徑直往宋城方向而去。
車上，小雪好奇地問道︰「皇上，這大清早的，我們不好好的呆在家里，這是要去哪里呀？」
「小雪，不要問那麼多，皇上自有皇上的主見，」眼見小雪沒有規矩地追問，陸蓉連忙出言制止。
"就是，不該你問的就不要問那麼多。」張公公看樣子對我對兩女的縱容也越來越不滿了。
甫一下車，我就讓張公公前去通知各位大臣去了。看著仍在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兩女，我催促道︰「還不快去換套漂亮點的衣服？利索一點，過會還要出門的。」雖然不明白我的意圖，兩女仍一路小跑著閃進了各自的房間。
大年初一的一大早被喚起來，眾大臣似乎還沒有從昨夜的狂歡中睡醒過來，一個個睡眼惺松不解地看著我。看著一個個大臣打著哈欠走過來，我都拱拱手作個揖，並道一聲「新年好。」直驚得眾大臣驚愕不己，就要下跪回禮。但一看我就要的不愉的眼神，剛屈好的身子只好又挺直了，按著我平常教他們的那樣，做了個揖。
眼看眾人全部到齊，我止住了下面交頭接耳的喧嘩之聲，大聲地說︰「今天召集大家到來，是想和大家商量個事，今天是我們來南洋的第一個年，我思前想後，眾位將士不辭辛勞，不怕犧性跟朕來到南洋，好不容易暫時安頓下來，並和我們一起圖謀復國大業。因此我想和眾位分作幾個小組，分頭去給大家拜個年，也對大家表示一下我們朝廷的慰問，給大家一點信心和鼓勵」
和後世的團拜完全走過場不一樣，我是真的對這些仍跟隨我的人感激不己，有這些矢志不渝，一心跟隨我的人們在，以後誰還敢說崖山之後無中華。
「不行，絕對不行，」還不等我的話說完，鄧光薦馬上就跳了起來，也不見他剛才的哈欠連天了，「這樣做簡直亂了套，還有沒有一點皇家的威儀，還有沒有尊卑之序。皇上怎可屈尊去給下人們去拜年，不行，我不同意。」
"老師，」之所以我稱呼他老師而不是他的官職，我想他應該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老師，你說，咱現在流落南洋，如果不是這眾位將士他還把朕當作個皇帝，朕如今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人，什麼都不是的。朕就這樣想表示一下心意，也讓將士們有點想頭，錯了嗎？」
「不行啊，皇上，祖宗規矩豈能隨便變更？」老家伙仍堅持不放。
「那麼，老師，我想問你，這麼多的將士們拋妻棄子、舍生忘死的跟隨朕，是為了什麼？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可朕如今什麼都給不了他們。他們之所以對朕不離不棄，還不是為了不受蒙古人的凌辱和殘害，不想成為蒙古人的奴隸，成為人下人的四等人？如果在我們自己這里仍不能給他們足夠的尊重，還要人為的制造出幾等人出來的話，那朕又和蒙古人有何異？如果我們這樣，又憑什麼讓他們跟隨我們？」
鄧光薦等老臣上的老規矩是如此的根深蒂固，看樣子，我得找時間安排一次全面性的整風運動了，但現在是沒有時間和他爭執，我叫過範偉松、張將軍、朱明哲諸人，各自帶領一隊，分頭往四個方向出發。
「老師，你若願意，可跟朕一組，路上朕再跟你慢慢解釋，要是還不想走，那只好請恕朕失陪了。」眼看著鄧光薦仍站著不動，我又回身對他說。鄧光薦頓了頓，似不情願地拖著腳步跟在了我身後。
大家馬上分頭行動起來，不多一會，四支車隊就組建了起來。
陸蓉站在車外仍在四處張望，我幾步奔過去沖她道︰「還磨蹭什麼，大家都準備好了。」
「我你們出去的都是大臣，我怕我這樣子出去不太合適吧。」陸蓉囁囁嚅嚅地說。
我想了想，敢情她還是臉薄，不禁打趣她︰「當然要跟朕一起去，就跟在朕的後面，讓那些對你不懷好意的人知道你如今可是皇帝的女人，看他們誰還敢打你的主意。」
陸蓉仍是滿臉通紅地不願上車，卻被小雪不容分說地一把拉了上去。張公公揮起馬鞭，馬車馬上飛快的飛奔起來。
我們前行的第一站是土人們棲居的集體宿舍，我們去的時候，這里仍是一片寂靜，房外沒有一個人在走動。
張公公扯開了他的破鑼嗓子︰「都出來，都出來了，皇上來看望大家了，都趕快出來。」先是幾個守衛的士兵探出了腦袋，一看我們這副陣勢，馬上小跑出來，挨個去踢門去了。
過了好一陣子，土人們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了房門，但卻是一個個如喪考妣，寂靜無聲沒有一點過年的喜慶之色。想想也能理解，畢竟人家剛剛經歷過一場血腥，傷口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愈合的。
「今天是大年初一，朕來給各位拜個年了，希望各位能在這里過得開心，把這里當作自己的家一樣，也希望各位能一心一意和我們一起，共同建設一個我們大家的美好的家園。」說完，我彎下了腰，向人群鞠了一躬。馬上有人將我的話譯了過去。
人群似乎有些躁動，隱隱約約听到幾聲咕噥，可大多數的人仍是無動于衷。
場面特別地沉悶，我眼見前面幾個上次男扮女裝的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叫上他︰「朕給你們過年發的食物都拿到了沒有？」
「我、我們都拿到了，謝皇上大恩，皇上萬歲萬歲萬歲。」說完就要下跪行禮。
「取了名字了沒有，」我一把拉住他們問道，「以後你們和其它的百姓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們都是我大宋的百姓，我大宋的規矩你可要記牢了，我們跪天跪地跪父母，絕不隨便下跪了，知道不？」
「小人知道，小人宋功民，這幾個是功遠，功泉，功業。」說完一一將身邊不多的幾個男丁向我介紹。
看樣子這幾個歸化得不錯，我又問道︰「在這里過得還習慣吧。」
「稟皇上，我們住得還可以，比以前住一下雨就漏雨的草棚是好多了，但就是十幾個人擠住一間，有些人還有家小，還是不太方便。」
「我們還在抓緊建房，一旦有了新的房子，每家每戶都會有自己單獨的房間的，你們都是我大宋的子民，朕一定會一視同仁地看待你們，你們幾個，把這些東西給大家分下去，告訴大家，這也是朕的一點小小的心意。」馬上有幾個士兵從車上扛下了幾筐食物。
土人們一個個接過了食物，臉上的神色似乎有些許的緩和，但仍是一聲不吭的。
宋功民一手拿著新分到的臘肉條，擠到我身邊說︰「既然皇上屈尊來此，小的們沒有什麼表示，就給皇上獻上一段本地的舞，以感謝皇上的厚愛，並一同慶祝新年，可否。」
這麼好的親民的機會，我怎麼會拒絕得了，馬上答應了下來，鄧光薦不好發作，只是氣呼呼地背轉了身子。
一群人圍著我們的車，又唱又跳的舞了起來。許是他們本就是一群奔放熱情的民族，不多時，原本還有些放不開的被這種喜樂的氣氛卷進了我們的舞圈。
陸蓉許是從來沒有過別人這種熱情，嚇得縮著脖子直往後躲，倒是小雪一點兒都不怯場，畢竟是小孩子心性，雖然跳得不象個樣，也跟著一起又唱又跳了起來。
加入舞池的人越來越多，受舞蹈的感染，我可以看到他們那緊皺的眉頭，似乎有些許的舒緩，但仍有小部分的人坐在原地沒有動靜。
一支舞下來，直跳得大家氣喘吁吁，精疲力才慢慢停下來。
雖然難舍他們的熱情，仍不得不和土人們告了聲別，在他們各種各樣復雜的眼神中，我們登上了車，往下一站駛去。沿路途中，仍有不少的人向我們揮手致意。此刻，或許，堅冰正在融化，我想。
鄧光薦仍在生氣，我只好拉下臉對他說︰「老師，盡管你不願意承認，但學生以為，這一趟我們是值得的，您難道沒有感到他們初時和眼神和我們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嗎？」
「不管怎樣，皇上仍是九五之尊，如此屈尊來看這些化外之民，這樣做太也不合禮儀，皇上的犧牲太大了。」
「老師，您不是一直教導我說，百姓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嗎？如果能讓大宋軍民一心，學生的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接下來的行程異常的順利。沒有人會想到我這個皇帝會給他們拜年，有的老兵，激動得滿臉的淚水，傻傻的站在當地都說不出話來了。我們的人們，他們就是太容易感動，太容易知足。擁有如此善良和平和的人民，我們又怎能總是帶著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去愚弄和欺騙他們呢。
近天黑時分，我們才徐徐返回。可全身卻象散了架似的，疲憊不己。
坐在車上，望著外面的夜色，想心卻覺得無比的充實，光復大宋，想著今天看到的數千張臉，想起他們眼神中透露著的無限的期望，他們都將是我們擁有的幾萬顆小小的火種，只要我們萬眾一心，用不了多久，必將會燃起燎原之火，直燒至蒙元的老巢，讓元人們望風而逃。
只有陸蓉含笑不語，看她那個神色分明是對我說︰「這次，你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