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趙道生推說晚上有重要的會議,安慰了賀媞幾句,穿上衣服走出門。臨走的時候從臥室拿了一箱子珍藏了數年的二十年茅台陳釀。
一系列動作被賀媞看在眼里,趙道生連忙披著衣服走過去,安慰道。
「開完會順道去看看吳市長,嘿嘿。」
強顏歡笑著拍了拍賀媞肩膀,匆忙大步走了出去,卻沒注意到賀媞緊握著圍裙的雙手發青,掌中的一塊圍裙布料肉做一團,臉色黯然。
四月末的晚上,天氣微冷。
街道周圍靜謐愜然,周圍開著燈的屋子內傳出一陣陣大動碗筷夾雜著孩童歡笑的聲音,傳到街道上,被四周的空曠沖散,慢慢而淡。
昏黃的霓虹燈下,幾個看不清面容的青年聚在一塊,抽著煙,互相間打屁聊天,偶爾轉頭看向趙道生,雖看不清其神情,但趙道生本能的覺得別扭。
晚風襲來,連忙緊了緊裹在身上的風衣,埋著頭走了開來。
「或許是吳市長正忙,不方便接電話吧。」趙道生刻意壓抑著潛藏在心底的那一絲惶恐,反復的安慰著自己。
近一段時間,只覺得周圍的同事朋友看向自己的目光閃閃躲躲,似有所藏。起初自己不以為意,但緊跟著接二連三的被領導訓斥之後,常年在官場培養出的敏銳的嗅覺讓他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一次下班後,在辦公室門外听到同事議論自己。聲音很低,听得不大清楚,但是紀檢委、趙道生這些讓他敏感的字眼卻清晰的傳入其耳內。
想自己從政以來雖不敢說從沒干過什麼敏感的事情,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又有誰敢說自己一清二白呢?哼哼。
接下來的時間平時親近或奉承自己的那些人紛紛銷聲匿跡,似乎在刻意疏遠自己,試圖劃清界限,這讓趙道生心里模不著頭腦之余大為驚之。忙找到在紀委的幾個熟人旁敲側擊的試探了幾次。
好容易才探出點風聲,有人要動自己!
大驚之余連忙給自己的老領導,對自己有過提攜之恩的吳市長打電話,卻要麼人沒在,要麼干脆直接不接電話。
十余年來,那種久違的恐懼、不知所措、茫然、種種紛雜的情緒肆虐在心底,保持了許多年得那種天塌心不驚的心境登時破碎。
憑什麼?為什麼?為何這麼突然,又為何偏偏是自己?
趙道生平靜顯得陰沉的面容一緊,破天荒的一角踹在腳前的小石塊上,小石塊帶著巨大的慣性拋飛出去,狠狠得砸在斜對面一家開著燈的鐵門之上。
砰——汪汪——隨著巨大的響動,那家院內一陣急促的狗叫聲響起,在這寂靜的街道上,刺耳異常。
趙道生腳下的步子停頓了片刻,轉頭看向前面,臉角揚起一個錯愕,略帶苦澀的笑容。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會做出這小孩子般的舉動?若是被同事看了去還不得被傳為笑談?
趙道生自嘲的笑了笑。
走到吳建平院前的時候,不大的院內燈火通明。不內斂,但在西區這達官貴人的聚集地卻很不顯眼。
吳建平那掛著00002的座駕靜靜的停在院門外,而從屋內傳出來得自己那老領導圓潤、不急不緩的聲音,讓陰沉了許久的趙道生突兀的看到了一絲希望,一絲光明。
趙道生按住激蕩的心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到前面輕輕敲其了吳建平家的大門。
屋內的聲音頓住,繼而一個不算細膩卻悅耳的女聲響起「誰啊!」
伴著這道聲音,趙道生從大門的門縫里看到一個雍容,氣質極佳的中年女人開門,半步子已經跨到了門外。
趙道生再深吸一口氣,理了理紛亂的思緒,故作平靜的喊道。
「是我,道生啊,來看看吳市長。」
說話時眼角的余光死死盯著門縫內的境況,卻見那雍容的夫人聞言,腳下步子霎時間停了下來,呆了片刻,低聲回頭詢問了一會,緊接著抬起的腳步讓趙道生眼楮一亮。
趙道生欣慰,感激,激動的情緒如同一只荒原困獸般在壓抑得難受的胸腔內四處亂撞,再長吁一口氣,下意識的搓了搓凍得發青的雙手。
下一刻,一切的情緒轟然破滅,和煦的笑意僵在臉上。只見那婦人抬起腳,輕輕的收了回去,轉身,關門。
動作輕柔、婉轉、如行雲流水,優美如蝶!偏偏正是這種優美,將趙道生所有的希望生生打散。
院內熱鬧的氣氛沉寂下來,院門外趙道生怔怔的放下僵在空中的手臂,神色落寞,轉身,離開。
慢慢地夜路綿延向不知所處的遠方,黑暗中不見盡頭。
趙道生木然走在街上,不知道要走向什麼地方,不知道那未知的地方又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心中惶恐憤怒,偏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了什麼,又為什麼偏偏中槍的是自己!
不知不覺,路到了盡頭,趙道生將提在手中的那箱子茅台換到另一只手上,勒得生疼的右手在衣角摩挲了幾下,抬頭就見到一幢熟悉的別墅落入眼中。
「呵呵,盡然不知不覺到了老王這里了。」
神色一黯,麻木的敲起了大門。
之後的情形與方才如出一轍,院內的歡聲笑語伴著敲門聲沉寂下去,卻根本沒有人出來,甚至連生詢問都沒有。
空曠的夜空里,由于嚴重的空氣污染,常年不見星月。恍若一張綿延無數里的巨大黑霧沉沉的壓在lz市上空,令人窒息。
趙道生寥落的嘆了一口氣,突然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周圍。
他緊了緊手中的,將頭埋在光線找不到的地方。
下一刻,驀地哈哈大笑起來,只是這笑聲里帶著隱隱的焦慮!……
別墅二層落地玻璃窗前,隱隱約約的站著一個筆直的身影,沉默著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老伙計,眼眸里透著不忍,面上卻絲毫沒有多余的表情。
就這樣靜靜的站了半個鐘頭,倏忽之間笑了起來,雖在笑卻滿嘴苦澀。
「道生啊,吳市長明顯是棄卒保帥了,我尚且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如何能幫得了你呢,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