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世錄 第一章 百七

作者 ︰ 木漢

中原以北的一處山脈,因某夜一天外隕星墜落,造成一長寬數十里的平地,故而取名墜星國。

墜星國,靠近萬獸森林,地勢多以高山峻嶺為主,西北環山,分別為夕暮山及風蛇山。這二座大山高聳入雲,懸崖峭壁,山上林石密布,飛瀑奇岩,常人難以攀越。至于東面所在,便是人們談之色變的死亡沼澤,此處氣候潮濕,一年之中,十日里有七、八日是下雨的,向來是世間惡獸毒蟲所居之處。但墜星國適合農牧生長,氣侯怡人,甚少天災**。

墜星國的國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久而久之,似乎已被這片大陸所遺忘。

墜星國有一個小城鎮,名為豐鎮。一天正午,路人稀稀松松走過,偶爾一兩輛馬車穿插而過。路中有個酒樓,名為香溢樓,樓前石階鋪路,大門略顯陳舊,一對石獅子昂首挺立,似乎在向過往路人耀武揚威。進樓的客人三兩成群,絡繹不絕。

石獅子下方坐著衣衫襤褸的三個小乞,看上去均十多歲模樣。赤腳著地,稚女敕臉上沾滿塵灰,偶爾伸出的小手,青腫一片,可見平日除了生活艱苦外,還沒少受到他人欺辱。

正所謂「朱門酒肉臭」,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貴賤貧富。在這個小城鎮里,也不例外。

「七哥,今天是啷個回事?都大半天了,不見一老爺打賞!」一個稍小的乞童捅了捅身旁的小乞。

那小乞兒嘴里含著草根,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打了個哈欠,左右盼了盼,狠狠留下一句「小爺剛才吃著燒雞,懷里抱著這香溢樓的女少東喝酒哩……」又繼續合上眼楮。似乎一點也不為今日的溫飽感到擔心。

這名乞兒名喚百七,自幼無親無故,被人丟在大街上,啼聲震天,路上行人紛紛繞路而行,幾個好事的,便圍在一起指指點點︰「這是哪家姑娘與漢子偷生的啊?」,「听說城東李員外的小女已不見外人半年了。」

「胡說,見他那模樣,分明像城西私塾的小張。」

…………

幸好被一入斂師抱走,但各種謠言不但沒有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直至數日後,也許是人們太健忘了,也許是一個話題久了,對于貪新鮮的人來說實在無趣,才慢慢淡下來。也正好那天,那名入斂師幫一家富人做完法事,得了一百零七銅錢,故而取名百七。

那時候,對于無親無故的小百七來說,是幸福的。老入斂師把小百七當成是親生的孩子,認為是蒼天有眼,給他這個一生孤苦的老光棍送來生命的延續,所以把一生節儉省下來的積蓄都花在了小百七身上。四歲那年,百七上私塾了,老入斂師更是早送晚接,他要把他的孩子培養成才。

城外有條河,名為清源河,寬數百丈,是貫穿半個中原的尼羅江的一個分支,清澈見底。可以毫不夸張得說,是這一條河,撐起了一個豐鎮;也是這條河,見證了無數個童年歡笑。跟其他小孩一樣,百七有半個童年在這里度過,練得一身好水性。

曾有一次,百七被急流沖走,幸得老入斂師相救,逃得性命。而老入斂師手背被水下硬石所劃,留下一道長長的傷疤。至此,百七把對老入斂師的稱呼由「老頭」改為「老爹」。

百七也不負老人家的期望,自幼聰慧,深得私塾生先的喜愛。短短二年,便能把字認個通透,且能言善辯,機靈不凡。後幾年,開始閱讀私塾里的藏書,他最喜歡名人傳記與江湖傳說,對于書中所說的英雄人物自是崇拜不已。百七對于書的喜愛有些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天天手里拿著書本,日日翻,夜夜讀。

畢竟只是一個小鎮的小私塾,藏書不多,百七把能翻的都差不多翻了個遍。這段日子是百七最開心的日子。

但不幸,又一次降臨在小百七身上,一年多前,一群身穿錦袍的江湖怪人,扔下幾錠銀子,硬拉著老入斂師探索一座古墓,然後,一去不歸。至于為什麼沒有回來,沒有人說得清楚。有人說,他們擾了陰冥清靜,已受了天遣。也有人說,那些江湖怪人得了富貴,把入斂師滅口了。

過了一個月左右,有人離清源河邊發現了幾具尸體,尸體開始腐爛,但百七認得尸體上的衣服。哪怕是燒成灰,他也忘不了,因為衣服正是那幾個怪人的。卻找不到老入斂師,哪怕是一件隨身衣物。

老入斂師一生施恩無數,許多無錢送葬的人,無財做法事的家庭,也從不賺貧,一一做足。「死者為大,入土為安。」這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話。他一生之中,不知幫多少人完成了離開世間後這一重大心願。

稚子年幼,少不更事,百七終究還是沒有守住老入斂師留下來的家當。被他人連哄帶騙,搶了過去。至此,百七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並結識了兩個同樣乞討的二牛和狗子。

是人類欺軟怕硬的天性,還是真的可能禍不單行?這一年里,百七過得並不好,時常受他人的欺負與痛打。但憑著些許聰明,一行三人,相互扶幫,總算堅持了下來。

「啪」一聲巨響,一身著灰色長衫的漢子,有巴掌甩在七哥乞兒臉上︰「小子,你說啥?有種再說一次?就你這德性,也配提我們家小姐?」接著把三人跟前的破碗摔成碎片。

周圍行人紛紛轉頭過來,準備瞧這一出免費好戲。

百七只覺得如遭電擊,頭暈腦旋,猛得睜開雙,恨恨地盯著前面的大漢。二牛和狗子則露出驚恐的眼神往百七身邊挪了挪。

「小子,沒听過禍從口出麼?幾日不見,是不是又皮癢了?」

百七認得這漢子,乃是這香溢樓的幾個車夫之一,名為鐵三。他站起來,發現香溢樓門前的大馬車,曉得東家趙新今日要外行,自己無心之言引來這隨行漢子的痛打,便朝兩個伙伴使了下眼色,然後露齒一笑。三個人紛紛往後退了一步,一轉身,撒腿就跑,想來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已不是第一次踫到這種橫禍,一邊跑一邊叫嚷「就那小娘皮,除了小爺,還沒人要哩!」

「是啊,是啊,俺是打死也不會要的……」

兩個小伙伴非常有默契的應聲道,後面大漢礙于東家出門,不得離開,氣得直跺腳。行人不禁一陣莞兒。

一陣快跑之後,三個小伙伴停了下來。「七哥,咱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接下來啷個辦喲?」二牛彎著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道。

三人沉默。

百七沒來由得問了一句︰「摔人飯碗與殺人父母無異,這句話很熟悉,是誰說的?」

兩個小伙伴抬頭盯著百七。異口同聲道︰「好像你說的!」

百七理所當然的自得了一下,接著將嘴里有草根一咬而斷︰「既然此仇不共戴天,你們能忍麼?」

二人果斷得點點頭,想了一下,又搖搖頭。

「你們想吃燒雞麼?」

二人這次頭點得用力多了,嘴角的哈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沒出息!」,接著又恨恨說道︰「拼了!」接著,三個人蹲在一起交頭接耳了好一陣。

很快,三個人又一路小跑,來到溢香樓前,這里依舊客人不斷,笑聲不絕,有豪客敬酒聲,有姑娘發嗲聲,有酒後拍桌聲,還有跑堂伙計端菜聲,此起彼伏。

百七感覺心跳加速,咽了咽唾沫。胸口一挺,繞過一旁,看到側門一女子剛好出來,只記得是這香溢樓的丫鬟,迅速跑過去,上氣不接下氣,作緊張樣︰「今日東家可是出門了?」

丫鬟打量了一下三個小子,轉身欲走。

「可是坐得四馬大車,馬是黑馬,且一馬蹄上有白色,一馬身有花紋?」

丫鬟不作停留,繼續前走。

「可是一個身著灰色衣衫的人趕的車,好像叫什麼鐵三?」後面二人作驚恐慌狀「咦」,丫鬟回過頭來驚訝道。

「可是往東城門而去?」

「你啷個曉得?」

「這下糟了,那白蹄馬兒不知是啷個原因,發瘋似的,出了城門,直往河邊跑去,車上東家,一邊叫著鐵三名字,一邊揮手救命,不知現在如何了?」後面牛二和狗子指指點點,煞有其事。

話未說完,那丫頭飛快跑進側門,大喊「東家出事了,東家出事了……」,又喜又憂,喜的是今日有所功勞,憂的是東家出現了意外,更憂消息被他人捷途先報,門都未鎖。這讓準備了各種手段破門而入的百七三人一陣無語。

但誰也沒注意,在遠處城門上,一個裹在黑袍里的人影正默默看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有趣得小鬼,老道便助你一次!」

不多時,整個香溢樓的熙熙攘攘,一陣騷動。一大群人,在一個身著香麗的婦人帶領下,拼命般往東門而去。路上行人又發揮他們空穴來風,管中窺豹的本事,紛紛談論著。估計今日過後,又會成為一大談資。

就在所有人都在談論的時候,三道瘦小身影閃進了這溢香樓後門。接著傳來一陣咀嚼與摔破盤碟的聲音。

時間很快,在這個不算熱鬧的小鎮里,尤其是人們有了談資之後,時間就更快了。

響午過後,一座破廟,斷壁破瓦,綠苔沿著台階爬了上來,偶爾還能听到一些蟲子的鳴叫聲,以及不協調的打嗝聲。如果細听之下,會發現稀稀松松傳來一些聲音。

「七哥,那幾個饅頭藏好了麼?」

「嗯哩」

「那我不舍得吃,放里襠里帶回來的燒雞腿呢?」

「嗯哩」

「牛二,你啷個盡打嗝?你帶東西回來了麼?」

好一陣子沒有聲響,想來是牛二那孩子睡著了。

「七哥,那饅頭你可要藏好了,別讓八皮那臭家伙給吃了?還有灰子,據說,它鼻子可靈了!」

「嗯哩」

「七哥,你說,我們這次可以幾天不用吃食了?」

「嗯哩」

「明日我們還出門麼?」

「嗯哩」

……

許久之後,不再發出聊天聲了,只剩下隔時間的打隔聲。這幾個天真的孩子,在裹飽肚子之後,十分舒服的做著他們的溫飽夢了。

二牛和狗子,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偷,偷出他們今後數年富貴。

只是百七無神的望著橫梁上方那看起來隨時要掉落的瓦片。看得出神了,好像破廟頂的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吸引住他一樣。只是眼楮有些發紅。

「老爹,一年多了,你啷個還沒回來?今日過後,你若再不回來,七兒便要尋你去了!」百七暗暗想到。這一年多來,百七深深體會到,老入斂師對自己的情深義重。

對于這個小鎮的人來說,老入斂師只是一個茶余飯後的談資。有些受過入斂師恩惠的人也只是在心里替他可惜。「多好的人啊,多可憐的孩子,真慘!」

然而百七從未想過,第二天,當他踏入那個古墓的時候,他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條路,一條不同于凡人的路,一條驚心動魄,滿是迷底與陰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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