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一道亮光,撕碎了黑夜。
亮光愈來愈呈現出粉紅色,愈來愈明亮了。風蛇山獲得了一夜休息的、快樂的世界蘇醒過來了。
百七睜開雙眼,坐起身來,揉了揉眼楮,叫醒了還在熟睡中的二牛和狗子。
「啷個起得大清早?街上的老爺們還未出來哩?」二牛和狗子埋怨道。作為靠行乞來度日的他們,路人的施舍才是他們的依靠。若時沒有那些善男信女,長者仁翁,他們只能餓肚子。
不過百七沒有回應,起身走出了破廟,二人見百七心事重重,也不敢悖逆他的意思,只好跟著出去。
三人在廟外一條小河邊洗了把臉,抖擻一下精神,再回身往破廟走去。
進得廟里,百七讓二人坐下來,一臉嚴肅地對著二人,將自己日前離奇之行一句一句說出來。
當說到風蛇山仙人之時,狗子和二牛瞪著一雙牛鈴似的雙眼,一臉的難以置信。但是對于他們來說,百七本身就是閃著智慧和神奇的人物。在這種盲目的信念之下,只好是一陣噓唏,嘆惜好運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但若是換成別人,他們怕是要嗤之以鼻,哄堂大笑了。
說完已是日上三竿,快臨近了正午。
當說到百七要離開的時候,二人不舍,眼淚已流成一片。也許也不能說不舍,是茫然,他們已經將百七作為依賴。百七的離開,對他們來說,是生存無依無靠,難以為繼。
這時,廟外一陣腳步聲傳來,風習之老道的身影閃了進來。百七見狀,拉著二牛和狗子跪了下來,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正經道︰「師尊慈悲,請一並收下二牛和狗子!」
兩個孩子一听這話,心里歡喜,不斷叩頭,似乎要把地面叩出個洞來。他們畢竟年幼,見識不多,不像百七自小上得私塾,知書達禮。二人戰戰兢兢,除了叩頭外,已經不曉得做什麼了!
風老猶豫了一下,仔細看看了二人,嘆氣道︰「這二人毫無靈根,就算修習上乘功法,怕也是毫無所成!」
二牛仍毫無所覺,頭如搗蒜,而狗子算是听明白了老道的意思,自己資質達不到神仙的要求,此生怕是進仙門無望。不由一臉蒼白,想到自己以後生計,險些要暈死過去。
百七不忍,也跟著跪了下來︰「小子與二人相交甚篤,不忍離去之後,二人生計困難,請師尊救助二人。小子也好盡心侍奉師尊。」
風老見百七一臉真誠,且聲淚俱下,唉聲道︰「也罷,為師便了卻你這樁心事,以後全心修煉,跟著為師來吧,順便解決另一樁因果。」
百七大喜,拉起二人,跟在風老後面,出了破廟。
一老三少一路走來,見到路上的人愈加多了,有的竅竅私語,有的指手劃腳,唾沫橫飛。
「听說了麼?現在診金提高到一百金了,」一人說道。
「是嘛?我看啊,再多也沒用,唉,趙東家這次怕是回天乏術了。」另一道嘆息的聲音傳來。
……
街上各種流言不斷,百七三人只是默默跟在風老後面,沉重的心理早已令他們再也听不進他人的言語。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座大樓面前,風老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不是香溢樓,又是何處。
後面三個人卻是站著不敢再動,他們對這香溢樓又是渴望,又是害怕。如今這香溢樓已是關門謝客,往日的熱鬧喧嚷一點也沒有。
百七似有所懂,怕是這風老頭要來這香溢樓給自己的二個伙伴圖個生計。也就放下了憂心,恢復了平日的神采。
風老徑直走上前去,對著門外的兩個家丁道︰「去告訴你們家老夫人,就說老道送來仙藥一副,保準你們東家生龍活虎,長命百歲!」
兩個家丁一驚,細細打量起風老道,只見老道仙風道骨,背負雙手,面露慈笑,雙目微閉,一副高人模樣,已是信了八分。
「還不速去告訴你們家主人,莫不成要讓神仙不耐煩,一走了之麼?」百七在後面,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二人,興奮道。
二人听後,對視一眼,大急,怕惹惱了神仙,自己擔待不起。一個人急忙轉身奪門而入,一邊跑,一邊叫︰「老夫人,有高人來應診了!」而另一個則引著風老道進入客廳後面的內院。
百七三個欲跟隨而進,卻生生被門客攔住。
「無妨,他們是跟老道一起來的!讓他們進來!」風老道擺擺手,自有一股氣勢生成,驚得那門客急急後退,連連稱是。
進得內院,卻是一片古香古色,雕梁畫棟,花香撲鼻。看這裝飾擺設沒有幾代人的積累怕是難以成就。只是僕人門客要麼輕聲細語,要麼行色匆匆,令整個內院夾雜著緊張慌亂的氣氛。
風老道還是一如既往保持著微笑。而百七三人顯然是第一次見到這人間富貴,一臉羨慕表露無疑。
不多時,一個滿頭白發,拄著拐仗,旁邊有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摻扶,身後跟著男女老幼一大班子。老婦人走上前來,身體略微前躬,低首道︰「老身徐氏見過神仙,敢問神仙如何稱呼?」
「老道乃風蛇山上一修行者,道號為風習之,老夫人不必多禮!」風老上前扶起老人,回應道。
「原來是隱世高人。」徐氏並非如同下人般,又驚又乍,言行舉止盡顯高貴、端莊。
接著,風老和百七四人被老夫人請進了內院的一個大廳。眾人分賓主坐下。百七如何見過這等陣容,加上年紀幼小,雖見識比一般人多一些,卻也一時不敢造次,默默跟在風老後面,在風老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來。
徐老夫人見他身裝與街邊小乞無異,十分詫異,只是看風老默許,如今顧不得那許多,以趙新病情為重。而眾人見徐氏未發話,也不敢說話。
「老先生果真有方法,救我那苦命孩兒?」徐氏擔心問道。
風老端起桌上一懷茶,放到嘴邊抿了一下,放下來,笑道︰「沒有!」。
大廳內一片喧嘩,門外的家丁早已做好丟人出去的準備。只是徐氏皺了皺,有些不悅道︰「那先生前來所為何事?」
「救人。」風老還是不咸不淡說道。
「那又如何說無法救我新兒?」老夫人不解道。
「嘿嘿,老道雖不能救你孩兒,但是……」話沒說完,風老轉頭大有深意地看了百七一眼︰「但是,我那小徒弟卻有良藥。」百七一听,險些嚇出聲來。
眾人又一是片喧嘩,順著風老的眼光看去,只見一個衣衫破敗,手里拿著木劍,張著大嘴的小乞,實在不像身懷良藥之人。
「不知老先生所指高徒,如今身在何方?」徐氏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風老伸手指著百七,道︰「近在眼前!嘿嘿」。
徐氏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襤褸小乞,見他面目清秀,額庭飽滿,雙目清亮,雖衣著破敗,卻精神奕奕。
她心中大呼眼拙,立馬走上前來向百七揖身道︰「老身有眼不識泰山,請小先生不要介懷。只要救我新兒于惡疾之中。除了奉上一百診金外,敝府還可答應小先生任何要求。」
百七不知該如何作答,向風老看去,只見後者對他攤了攤手,灑然一笑,便閉目不再言語,似乎這里的事再與他無關。
百七曉得風習這這是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他處理,心中埋怨,但嘴上卻說道︰「小子如今的確有事相求于老夫人。如若老夫人答應,我便立即施法救治。」
徐氏略一思索,便答應下來︰「有何要求,小生先但說無妨。」
只見百七轉身拉著二牛與狗子,走到老夫人面前︰「小子如今欲隨師尊入山修煉,只是放心不下這二人,實在不忍棄他們不管不顧。只要老夫人答應好生扶養二人便可。」
徐氏雖驚訝于百七的小小年紀卻應答老練,想是神仙中人本當不凡,就放心下來︰「小先生重情重義,老身佩服。這些許小事,自當從命。」
百七大喜,說道︰「那老夫人帶路,這就為趙東家治病。」
然後領著風老和百七向趙新臥室走去。留下後面家僕和門客議論紛紛。想必今日過後,平淡的豐鎮又將有一個令人百談不厭的談資。
走近床前,百七故作高人,對趙新模模手掌,翻翻雙眼,一連番高深莫測的動作之後,取出一顆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黑色藥丸,約有芝麻大小,喂了下去。而同時,站在外面的風老十指不斷變幻、掐動。
未久,趙新果然睜開雙眼,悠悠醒來。百七松了一口氣,背後已是一身冷汗。
徐氏見趙新醒轉,喜極而泣。而趙家眾人更是紛紛上前噓寒問暖,場面歡喜之極。
百七四人,則退一邊。二牛和狗子更是崇拜得兩眼發直。風老一笑,好奇道︰「小子,你剛才給他吃的是什麼?」
百七神秘一笑,接著又是一陣肉痛,細聲道︰「小爺在腋下搓了半天,才這麼一點夾夾,現在還隱隱作痛!」
風老笑聲戛然而止,嘴角一陣抽畜,不再言語。
二牛和狗子反而更加崇拜了,道︰「難不成七哥渾身上下都寶?」說完往百七身上抓去,硬是要再搓出一點來。然後,傳出一片嘻鬧聲。百七也不怕二人將此事說出去,即使說穿了,估模著也沒人相信。
良久,趙新及徐氏領著趙府眾人向百七四人走來,又是一番客套感謝。最後趙新當眾收二牛和狗子為義子,並付予百七一百金子。
百七何時見過這般多金,樂不可支,暗道︰這種勾當來錢好使,若多做幾次豈不是這一生都溫飽不愁。
見徒弟收了金子,風習之取出一張泛黃的單子,交給趙新道︰「這是貧道偶爾得來的一張酒方,便送予你,權當你我相識一場。」
趙新接過酒方,看了幾眼,大驚,向風習之躬身拜謝道︰「謝老神仙賜方,有了這張方子,可保我香溢樓數十年無憂!」
風習之擺擺手,道︰「貧道並不貪杯,此方給你也算是物盡其用,不必多禮!」
……
響午過後,風習之告別了諸人,帶上百七,坐上追風獸,消失在路道上。只留下痛苦流涕的二牛和狗子,還有一段段美麗的傳說和各種臆測。
※夾夾︰指污垢的意思,各地方形容的語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