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杰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哪也不想去。除了去洗手間,就連吃飯也是端在房間里。每天早上從床上起來連牙都沒刷,先從枕邊拿起東方培培的照片,對著照片說聲音「培培,起床了!」然後才洗刷。一天下來,不是寫毛筆字,就是坐在那里發呆,回憶和東方培培在一起的每一刻,有時還一個人傻笑一陣。
看著兒子日益憔悴,人越來越瘦,孟大海很擔心,不過見他每天都準時吃飯,也沒太在意思。作為過來人。他知道,有些坎只有靠自己才能過來。別人想幫也幫不上,東方培培就是兒子的坎。能怎麼樣也只能看他自己的。
直到開學,無論是四七還是五七,孟杰再也沒去看過東方培培。雖然有時也想去,不過又覺得那不是東方培培,他感覺東方培培就在他身邊。睡覺、吃飯、寫毛筆字,就連做夢都在一起。孟杰從來沒想過東方培培已經不在。所以從來沒有悲傷過。在家里寫寫毛筆字,養養傷,由隨時都有東方培培陪在身邊。孟杰覺得這也是一種幸福。
孟杰回到九中,看著偌大的校園,卻覺得像是過了幾個世紀。熟悉而又陌生。看著同班同學笑容滿面的相互祝福,熱鬧非凡,孟杰卻像听不到任何聲音,充其量跟看電視一樣,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感覺他們離自己好遠好遠。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里。坐在座位上,翻開書,看到的卻是東方培培那熟悉的笑臉。
「孟杰,你怎麼了?」張斌搖了搖孟杰。自從孟杰坐在這里就有些魂不守舍,隨手拿一本書,死盯著一頁,倒著也能看半天,還不時露出一絲微笑。再看看他那憔悴而又蒼白的臉,是不是孟杰出什麼事了?擔心的問道。
「哦,沒事!」孟杰隨意的敷衍道。是什麼事?孟杰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哦,沒事就好,今天還去南湖嗎?」張斌已經好久沒見司徒雨,有些想念。
「去,去啊!我等會就去!」
「你不上課了?」張斌越發感覺孟杰今天有些不對。
「沒事,我就是想去看看!」孟杰無所謂的道。
一連幾天時間,孟杰每天起床都會往南湖跑。中午時候張斌、司徒雨和陳蕊琳也沒見過他,不知道他在哪里。這幾天,孟杰走過曾和東方培培到過的每一個地方。湖邊,小亭,甚至連那家錄像廳都去過。有時候在湖堤上一坐就是一天,連動都沒動過,不渴也不餓。
「孟杰又逃課了,哎,這個學生從這學期開學就沒上過課,張斌,你平時和他關系最好,知道他去哪里了嗎?」班主任趙玉梅站在講台上看著空蕩蕩的座位。問張斌。
「趙老師,我也不知道,只有晚上熄燈前才見他回來,早上還沒打起床鈴,他就出去了,可能是他家里出什麼事了吧!」張斌也有些納悶。他也問過孟杰,不過孟杰總是說沒事。
「今天晚上見了他,讓他找我!」趙玉梅無奈的說,孟杰是個好苗子,她不忍心看著這樣一個人毀了。如果有什麼也可以和班主任講嘛,這孩子。
「好的!」張斌應聲道。
最終孟杰還是沒去找趙玉梅,仍舊和往常一樣晚睡早起的逃學。他已經把那些熟悉的地方逛過N遍,依舊像陪東方培培一起一樣津津有味的逛著。
「東方出事了!」中午三人像往常一樣走在一起。司徒雨把這個消息告訴陳蕊琳和張斌。
「什麼?她出什麼事了?」陳蕊琳問道。難怪這段時間沒見過東方培培,還以為像前一段時間一樣被她媽媽禁足了,沒想到听到這個消息。
「昨天下午,夏老師來幫東方收拾東西,我看她小心翼翼的整理每一件東西,還偷偷的眼淚。」司徒雨也不知道東方培培怎麼了,學校也沒人提起。
「那怎麼樣?」陳蕊琳有些擔心,難怪這麼長時間沒見孟杰。真有可能是東方培培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敢問,不過我看夏老師很憔悴,一個假期沒見好像老了很多,我想東方的事肯定不簡單!」
「是不是生病住院了,這陣子孟杰每天都不在學校。而且神色也不是很好!」張斌猜測道。
「有可能,會不會是孟杰在醫院里照顧東方?」司徒雨覺得張斌的猜測有道理。
「東方命真好,如果我生病孟杰能照顧我就好了!」陳蕊琳酸酸道。近兩個多月的相處,他們都知道陳蕊琳對孟杰並不單純的同學關系。不過因為東方培培在,誰也沒挑明。
「那我們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司徒雨提議道。
「好啊,我今天去問問孟杰在哪家醫院,咱們明天去看看!」張斌道。
「嗯,朋友一場,應該去看看。我今天還有些事,先回去了。明天中午一起去吧!」听到這個消息,陳蕊琳情緒有些失落,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蕊琳沿護城河漫無目的的走著。回想這段日子和孟杰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感覺自己有些多余。孟杰對東方培培的關心溺龐她看在眼里,她也沒想過去拆散他們。只是默默地看著孟杰,心里就很滿足。不過今天听到孟杰為了照顧東方培培竟然逃學。還是有些不舒服。她對孟杰的了解不次于東方培培。那個一切都以學習為中心的男孩今天為了一個女孩不上課。這代表什麼?陳蕊琳搖搖頭,不想讓自己再想下去。抬頭眺望護城河對面。走到西門到南門拐角的地方,忽然看到護城河對面一個熟悉的影子。這個常常出現在夢中的影子。
陳蕊琳繞了一大圈,走近那個熟悉的身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是自己夢中出現的那個男孩嗎?此時的孟杰沒有一點精神,坐在河堤上,胳膊抱著雙膝,下額放在膝蓋上,目光呆呆的看著平靜的河面。眼楮通紅,像是得了紅眼病;黑黑的大眼圈,亂扎扎的胡子,臉上還有些污垢,也不知道幾天沒洗臉。頭發也弄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也髒兮兮的,還有一些破損。離近一些還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看著一臉憔悴的孟杰,陳蕊琳鼻子一酸,眼淚從眼角流下。這是孟杰嗎?是那個干干淨淨,精神抖擻的孟杰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怎麼變成這樣了?這才多長時間?陳蕊琳有一種揪心的感覺。
「孟杰!」陳蕊琳撫模著孟杰的肩膀,顫抖的聲音從嘴中發出。
「哦,你怎麼來了?」孟杰轉過頭,淡淡道。
「孟杰,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陳蕊琳心疼的問道。
「沒事,我沒事,只是想靜靜。不用管我?」孟杰依舊是那種淡淡的口氣。
「是不是東方培培了出什麼事?」
「東方培培」提起這個名字,孟杰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有些失落有些苦澀的叨念著。雖然他從沒忘記過這個名字,卻從沒刻意提起。
「東方培培怎麼了?」看到孟杰的臉色,陳蕊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孟杰沉寂在往日的回憶中,沒有回答她。陳蕊琳見孟杰只是沉默,雖然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沒再追問。孟杰不想告訴她肯定有不想說的理由,她相信他,等他想說的時候會說的。陳蕊琳整了整自己的羽絨服,輕輕地坐在孟杰旁邊,靜靜的陪著他。她只想這樣陪著他,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守在他身邊。此刻,她早已忘記今天下午還有兩節重要的課程。不過對她來說,也許沒什麼陪著孟杰更重要的事了。兩人再也沒說一句話,就這樣靜靜的,靜靜的。
天色已慢慢暗下來。孟杰終于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一直默默守候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曾經為他做他最不喜歡的政治筆記,只為不讓政治老師罵他;曾經為他冒著挨罵的危險去找班主任要小說,只為他喜歡那本小說。她總是這樣默默付出,什麼都說過,哪怕他曾讓她失望也沒抱怨過。就像現在,天都要黑了,她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為了陪他,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坐在這里。如果說東方培培是孟杰的白羽天使,是那顆心口的紅痣,他要時刻寵溺愛護著,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陳蕊琳就是孟杰的紅顏知己,是那朵潔白的百合花,在他需要的每一刻,守候著他,是他人生中的一幅美麗篇章。或許這樣形容有些不合適,卻很貼切。
「培培走了!」孟杰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從知道東方培培出事到現在,孟杰從來沒哭過,這些天沒人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東方培培已經不在了,不過心里卻沒有一點傷感。就像知道其他不相干的人不在了一樣。面對陳蕊琳,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怎麼樣的,不過就在這一刻,在他親口說出「培培走了」四個字的時候,他意識到東方培培真的不在了,那些美麗的笑容,那張可愛的面孔,他再也看不到了。
「啊,你說什麼?」陳蕊琳正想著和孟杰一起讀書的事情,冷不丁听孟杰冒出這麼一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在說什麼?東方培培走了,她去了哪里?看孟杰哭的像個孩子,陳蕊琳焦急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培培出車禍了,年前生日的時候!」孟杰兩只手揪著頭發,再次說道,是告訴陳蕊琳,也是告訴自己。東方培培真的已經不在,她在生日的那天獨自一個人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她讓他好好的活著,代她活著。
開學沒幾天,孟杰離開學校,永遠的離開,他要帶他的培培去一些她想去的地方。孟杰離開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連陳蕊琳都不知道。在他離開的前一天,孟杰還是去找了一次班主任趙玉梅,兩人在辦公室談了很久,誰也不知道他們都談了什麼。只是從辦公室出來時候,孟杰大大松了一口氣。
明天是東方培培逝世第四十九天,也是俗說的七七回魂夜。晚上,孟杰拿了一束玫瑰花來到河邊的那個小土堆。大雪已經開始融化,露出黃色的小土尖。不過還是很冷。孟杰把那束玫瑰花放在小土堆旁,月兌下外套蓋在土堆上,依舊坐在上次的位置。
「培培,我來看你了,這麼長時間才來看你,你沒生氣吧!」沒有月亮的天空靜悄悄的,整個黑色的世界有些空寂,偶爾有兩顆小星星出來閃閃像是在回應著孟杰的話。
「培培,我不念書了。對不起,我實在念不下去,每當翻開書看到的都是你,我真的沒辦法堅持下去。希望你不要怪我。」孟杰輕輕的撥開墳頭上剩余的積雪,抓一把墳上的泥土放在昨天親手縫的小布囊里,然後掛在脖子上,輕輕的拍拍,默默的說︰「我答應過你,我會好好活著,放心吧,我不會失信的,現在,我要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好了,培培,天亮了,我得走了。今年回來的時候再來陪你!你不要怕孤獨,我會經常寫信給你!」孟杰站起身,頭也不回大步跨走,慢慢消失在這片天地。
不回頭,是因為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遠處傳來那首熟悉的歌︰誰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