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城位于雲中省沿海中部。文化底蘊深厚,古跡眾多,有風景名勝和文物古跡300多處,留存了以媽祖、荔仙戲、南少林、三清殿為代表的文化遺產,是雲中省「歷史文化名城」之一。盛產鰻魚、對蝦、梭子蟹、丁昌魚等海產品,龍眼、荔枝、枇杷、文旦柚「四大水果」馳名中外。一年四季溫度適中,是中國優秀居住地之一。特別是九五年以來,整個城市發展呈騰飛狀態。
孟杰站在荔城的街道上,雖然來到這個地方已經四天,不過還是不知道該往哪里走。這個世界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第一次坐火車才知道這比他家的拖拉機快多了,就連去慶陽時坐的汽車也沒它快。這一路,他見到了真正的水稻,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山。這比南湖那個所謂的小山要大得多。
看著口袋里僅剩的幾十塊錢,孟杰第一次明白「在家百日好,出外一時難」的意思。在家的時候听村里的人說外面是如何如何的好,像是滿大街的錢就等著你去撿一樣。他覺得自己不比別人笨,就算不能大富大貴,至少也不會為吃住發愁。沒想到現實與理想的差距這麼大。四天來,孟杰找了不少地方,不是嫌他沒學歷,就是需要有經驗。就算連扛包人家都不要。每天晚上睡在車站旁的錄像廳里,在廁所里洗漱,白天也從開始的一天三頓到現在的一天吃一次飯。問題是現在連一天一頓都無法保證。孟杰愛憐的拿出脖子上的布囊︰「培培,我該怎麼辦?原以為可以帶你去吃荔枝,可到現在我還沒找到事做,我真是沒用!」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孟杰連最基本的語言交流都成問題。由于念書的時候沒有訓練過普通話,用帶有嚴重慶陽腔調的普通話和別人交流,人家基本上是靠猜才知道孟杰在說什麼。幾天沒換洗過的衣服褶皺得已分不清原來的形態,滄桑的外表配上還算干淨的幼稚小臉,背著有一塊補丁的小背包,站在馬路邊,孟杰像極了流浪的孤兒,甚至還有人在路過的時候扔給他一塊錢。
沒錢了,真的沒錢了,孟杰翻空所有的包,發現比他的臉還干淨。模著「咕嚕」叫著的肚子,繼續向前邁著沉重的腳步。今天要去一家貿易公司去應聘。孟杰拼命讓自己精神一點,早上還在公園里的公廁里洗了個頭。
穿過一個老舊的狹窄小街道,孟杰終于在一家民房的二樓找到這家名為永昌的貿易公司。兩室一廳的房子里錯綜的擺放著各種品牌的日用品,三笑牙刷、花香洗發水、潘婷沐浴露,還有一些孟杰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堆在一堆,兩三個男女在那里領著貨。等了一會,有一個四十來歲大月復便便,頭發也罷工一部分的男人走過來,像極了電視里的土地主。
「你是來應聘業務員的?」看到孟杰,土地主皺著眉輕蔑道。這又是一個剛從窮鄉僻壤出來的毛頭小伙子。不過沒關系,只要能為他賺錢就行。好一點的誰來他這做。土地主有些自知知明的想。
「哦,我沒做過!」業務員是做什麼的,孟杰真不知道。
「沒什麼,很簡單,你從我這里拿貸,然後去外面賣,我給你一毛五,你可以賣兩毛五或者三毛。看你的本事了,就是賣一塊也沒人問你。等會會有人帶你的。」土地主解釋道。
「那行,這個我會,在老家的時候我也賣過東西。」這個工作對孟杰不是很難,最重要的是孟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事做。
「那好,去辦手續吧,沒有工資,吃住自理,賺多少靠你自己!」說完土地主轉身離開,避之唯恐不及,像是怕粘惹到孟杰身上的俗氣。
孟杰抱著一個大紙箱,從樓上下來,還有些不敢想信。自己有工作了。因為沒有錢,把身份證押在老板那里就可以拿貨。和孟杰一起下樓的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女孩名字叫黃麗雅,一米六左右,胖嘟嘟的臉袋顯得有些可愛,雖然比不上東方培培,卻也算得上是比較不錯的女孩子。公司里沒人願意帶孟杰,甚至有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孩看他還有一種厭惡的神色。最後是黃麗雅主動提出,說是帶孟杰先在荔城市區做做。
大半天轉下來,孟杰基本上知道自己的工作是怎麼一回事。這和他在家里時賣東西不一樣。跟著黃麗雅一家一家的問,推銷著這洗發水多好多好,這牙刷多棒多棒。有人愛理不理,有人直接把他們哄出來。好果要是踫上一家稍微有些意思的,黃麗雅介紹得就更加賣力。半天走下來,孟杰已餓得前心貼後背,兩只腿像是灌鉛了似的,最折磨人的是一直笑幾個小時,臉都僵硬了。說得口干舌燥也沒賣出多少。
「咱們去吃飯吧!」看著孟杰的臉色,黃麗雅能體會到這種感覺。當初她第一次跟別人的時候險些撐不下去,如果不是想到回家就要被*著嫁給那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她才不會這樣折磨自己。
「哦,好的!」孟杰早就在等這句話。只不過自己沒錢不好意思說,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吃飽再說吧。
「培培,我賺錢了,我能養活自己。等荔枝成熟的時候,我一定會帶你去荔枝公園,一定去!」一天的工作結束,孟杰坐在公園里,一只手拿著脖子上的小布囊,另一只手里攥著二十塊錢。這是最後黃麗雅分給他的。
今天一共賺了四十塊,這在城里還算了錯的業績。按說黃麗雅可以一分也不用給他,不過在一天接觸下來,知道一些孟杰的基本情況,還是分給他一半。黃麗雅是是荔城郊區人,大學畢業後本來可以找個好點的工作,不過代價是嫁給自己不喜歡的那個男人。她不願自己的命運被這樣安排,她不甘心,于是一個人到永昌公司來學習賣東西,想自己創業。她也只比孟杰早一個月。但這一個月里卻學會許多學校學不到的東西。看見孟杰就想起當初的她,都是不甘被命運左右的人啊!
半夜里,孟杰正在與東方培培夢中相會,被臉上陣陣涼意驚醒。耳邊響起嘩嘩的聲音。孟杰坐起來,把枕在頭下的背包抱在懷里。下雨了,好大好大的雨,孟杰睡在亭子里都被潲進來的雨滴打醒。靜靜的看著外面如瓢潑一樣的雨水,孟杰忽然很想家,很想哭,很想東方培培。又緊了緊抱在懷里的背包,讓自己不那麼冷,孟杰拿出脖子里的小布囊「培培,你知道嗎?我好想你,你在哪里還好嗎?為什麼要離開我?我好想你,好想你!」
「麗雅姐,你說咱們的東西是真的嗎?」每次看到黃麗雅耐心給人解釋他們的日化品是如何如何好的時候,孟杰都忍不住想問。在慶陽老家的時候也見過這種推銷,不過同學們都說那是假的。看到公司的情境,孟杰也不認為這些東西是什麼正品,只不過自己太需要這份事做才留下來。可是現在看黃麗雅的態度,孟杰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什麼真的假的?你能分得清嗎?」黃麗雅看著這個剛踏入社會的小男孩,都跟著跑兩天才問出這個問題,他忍性要比自己強得多。這一刻,黃麗雅想把自己為數不多的經驗都教給他︰「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沒什麼絕對的真假對錯,大多數人說他對,說他真,他就是真的是對的,錯的假的也是對的真的。反之就是對的真的也是假的錯的。」又指了指紙箱里的貨接著說「你要想讓人相信你這是真的,是好的,首先你自己得相信這是真的,是最好的,這樣你才更有信心給別人介紹,才能讓人家相信,讓人家買。如果連你都不信,別人怎麼會相信?人都不傻。」
「那你演示這些洗發水的時候就不怕他們看出這是假的?」孟杰不解的問。
「我演示的時候都是擠了很多,用一點水,當然泡沫很多,讓人家聞的時候也是湊到鼻子邊上,香味沒什麼問題,當然不會露餡。何況咱們這也不是太假。」黃麗雅一副看白痴的樣子。抖了抖疲憊的身體,搬起地上的紙箱,繼續道︰「走吧,趁著還早,咱們趕緊再買點。我一下也給你說不完,你還是慢慢的體會吧!」
「哦,我會好好學的!」孟杰感覺自己這份工作還真是一門很深的學問,不是先前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孟杰,快走,到小巷里去!」孟杰試著自己推銷,和別人正介紹的起勁,忽然看到黃麗雅焦急的往這跑。也顧不得再介紹,抱起紙箱跟在黃麗雅身後往小巷跑去。還听到後面有人喊「別跑,站住!」
這個小巷到那個小巷,孟杰不知道跟黃麗雅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直到累得直喘氣才停下來。感覺自己像賊一樣被人追,孟杰不禁有些好笑。自己在做什麼呀?
「我們跑什麼?」直到氣息稍平一些,孟杰才問黃麗雅。
「跑什麼,剛才那兩個穿灰色制服的你看見了吧!」黃麗雅不慌不忙的回答,像是已經司空見慣。
「嗯!」孟杰早就看到兩個染著黃頭發穿灰色制服的青年,還以為是這里的小混混,沒在意他們。
「他們是城管,要是被他們抓著,這幾天就算白做了!」黃麗雅解釋道︰「上次林艷麗他們被城管抓著,所有的貨被全部沒收,連錢都翻走了。」
「啊,他們沒收貨也就罷了,怎麼還翻錢?」孟杰不太理解。
「你以為,總之不要和他們這些人踫面就對了。更不要和他們講道理,他們從來沒道理!」
「這和強盜有什麼區別?他們不怕犯法嗎?」
「犯法?嘿嘿!」黃麗雅沒有再解釋,拍了拍孟杰的肩膀抱起紙箱留下孟杰一個人在那里繼續迷惑著。黃麗雅不想自己的觀念影響孟杰。有些事解釋不清楚,只能靠自己才能悟明白。特別是對剛踏入社會的人來講。何況有些事情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在黃麗雅盡心教導下,孟杰很快熟悉怎樣去工作,也想著法讓自己的貸更真一些,更好一些。每天賣的貨越來越多,賺的錢也越來越多,有時候還能有些剩余。晚上雖然經常睡公園,不過肚子卻不用再餓著。偶爾也會奢侈住一次小旅館。現在孟杰知道,對他們推銷員來說,形象很重要,要干干淨淨的,給人一種信任感。如果還像以前一樣,穿的不倫不類,更賣不出什麼貨。咬牙在夜市買了一件二十元的衣服,孟杰覺得自己也挺不錯的。
天氣越來越熱,荔城街道兩邊的芒果樹早已枝葉盛冒。經過一個冬天的人們像出籠的小鳥,那些愛美的少女們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穿著各式各樣的裙子,有些把短袖都穿了出來。急不可耐的向人們展現她那潔白的肌膚。
端著大大的紙箱,孟杰走在大街上,看著眼前的花花綠綠,五彩繽紛,有些應接不暇。漂亮,美麗,還有新奇和些許羞澀。這是他在慶陽從來沒見過的。每個女孩都打扮得那麼漂亮,衣服的款式那樣的新奇。一不小心還可以看到那粉紅色的文胸和可愛的小肚肚。雄性激素刺激著孟杰的神經。剛滿十七歲的小男孩哪里見過這種陣勢。盡管一個多月的推銷工作讓他的臉皮變得厚了不少。不過還是羞得臉色通紅。
一個月時間,孟杰已經基本上熟悉荔城的大街小巷。在公司里除了黃麗雅,和其他同事也基本熟悉起來。他們看孟杰的眼光不再是剛開始的蔑視。說白了,都是一群年輕人,平常交往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至于所謂的看不起,大多是第一印象罷了。
昨天下午,孟杰偶爾听同事們談論起荔城八街,說哪里沒人敢去。荔城八街,孟杰知道那個地方。在荔城的北區,是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據說一件普通的衣服也在一千往上。這對孟杰來說雖說不上是天文數字,卻也不是他能買得起的。住的都是一些有錢人,至少孟杰這樣認為,路過那邊幾次,經常能看到有小車經過。在這個年代,有車一族還屬于比較富裕一類,孟杰也就坐坐公交車,連出租車都還沒坐過。這樣一個富裕的地方肯定不會買他們這些產品。不過孟杰記得前幾天看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人到沒人穿鞋的地方去推銷鞋子,後來還很成功。所以想去看一下,如果能成功,這幾天肯定會收獲很大,孟杰想當然的認為。
這幾天黃麗雅的心情很不好,家就在身邊,卻不能回去。那家伙明明是個紈垮公子哥,人長得也不怎麼樣,整天無所事事,女朋友一年帶回家幾個。更何況外面還傳言他是黑社會成員。就這樣一個人,媽媽卻一直想著讓她嫁給他。黃麗雅不明白,不就有些錢,能給她介紹工作嗎?現在自己不靠他不也工作的挺好。至于爸爸的醫藥費,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賺到。
想起父親,黃麗雅就有一種壓抑。她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母親,那個家伙讓人帶話說只要自己嫁給他,父親所有的醫藥費他全包。黃麗雅還有一個弟弟在讀書,家里沒什麼其他的經濟來源。本來以前父親做小包工頭,家里還算寬裕,不過從去年父親出事這後,家里一天不如一天。眼看著父親就要被醫院停藥,那家伙的出現給家里帶來希望。也難怪母親希望她嫁給他。黃麗雅知道,犧牲自己,家里或許會好過一些,可沒有他家里真的就過不下去了嗎?她不相信,盡管有多少次想放棄,不過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她不甘心。前幾天去醫院看父親,醫院又在催住院費。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今天,黃麗雅本來請假想去幾個親戚家看看,能不能借一點。不過現在社會就是這樣,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以前幾個和家里走得近的親戚因為父親的病早已不再來往,就連自己的親姑姑都以表弟今年上大學為理由推月兌,到最後連頓飯都沒留。世態炎涼。不過黃麗雅早有心理準備,沒有寄太大的希望。趁著天還不太晚,不如到公司拿些貨再出去賣,能賺一分是一分,站在那里空想也沒用。
到公司,見別的同事都不在,黃麗雅听到土地主的辦公室里有讓人臉紅的聲音傳出。她不是小孩子,雖然沒經歷過,但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幾個同學一起偷偷看過。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且那個土地主也不是第一次看那種錄象,公司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黃麗雅猶豫了一下,還是敲向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