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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一眼,他便完全忘了呼吸。
女子沒有抬頭,或者說,她根本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但是雙手卻緊緊地抱住他的腳,緊緊地,指節泛白。
似乎拼盡了一生的力氣,只為抓住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女子手上那只紫色的水晶鐲子,不敢眨眼楮刻。
他怕,他怕他眨一下眼後發現,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外面陽光正好,白雪耀得一亭的亮堂。
青天白日,如何會是他的幻覺噱?
那是他的鐲子,他送給那個女人的鐲子。
世間僅有一枚的鐲子。
這是他母妃留給他的唯一信物,听說是當年太上皇與太皇太後相戀的時候,命工匠取東海紫色水晶的王.晶打造而成,只一枚,後來太皇太後給了母妃,母妃臨死前給了他,說以後給自己心儀的女人。
他明明給了莫霜,為何會在這個新進宮的婕妤手上?
眾人當然不知道個中緣由,見女子竟然抱住了皇上的腿、不讓皇上走,只當是做著無謂的掙扎,一個侍衛上前,不由分說,就對著女子的手臂,揮下一杖。
女子一聲悶哼,卻依舊沒有松開自己的手。
冷祁宿這才回過神來,緩緩抬頭看向侍衛,黑眸中染上根根血絲。
那個侍衛見一杖不行,正掄起木杖,準備再落下一記,可是就在眼見著木杖要打在女子手臂上的時候,驟然,一道明黃一晃,侍衛慘叫一聲被甩出老遠,身子直直撞到亭邊的石欄上,又滾落在地。
侍衛口吐鮮血,皺著眉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出手的男人。
那個衣袖一揮、直接擊打在他胸口的男人,正是他們的皇帝,冷祁宿。
眾人瞠目結舌,都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切,忘了反應。
誰也猜不透這個少年天子此時的心思,剛剛他明明說,再杖責二十,為何現在又…….
冷祁宿緩緩蹲子,小心翼翼地捧起女子深伏在地上的臉,一點一點地抬起。
女子滿頭汗水,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濡濕,緊緊貼在額上,輕紗掩面,薄薄的紗面上一團沁濕的殷紅,是未干的血漬。
她水眸輕闔,卻又沒有完全閉上,似要睡去,卻又極力隱忍著一般。
似乎感覺到冷祁宿的觸踫,女子緩緩抬起眼瞼,虛弱地看向他。
四目相接。
一時間,一切都似乎在這一刻定格。
冷祁宿蹙眉,只覺得心中大痛,就像有千百只手狠狠地揪住他的心髒,痛得他無法呼吸。
是她,真的是她!
可怎麼會是她?
她不是在孟昭國當皇後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那昨夜,緋煙宮里,躺在他身後的那個女子,也是她?
他竟然就這樣錯過?
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里,冷祁宿別過視線,抬頭望了望亭頂,再看向她時,滿眼只剩下疼惜。
女子看著他,似乎在笑,似乎又不是,嘴唇蠕動,氣息噴在輕紗上,輕紗微曳,卻听不出女子在說什麼。
「別說話!」
他輕聲說著,聲音暗啞至極,驟然想起什麼,朝身後大吼著,「太醫,快傳太醫!」
一邊說,他一邊將女子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抱進懷里。
可是,女子背上的傷太重太密集,他萬般小心,還是牽扯到了她的傷口,女子痛得瞳孔一縮,卻硬是沒讓自己叫出聲。
他低頭輕輕親了一下女子的額頭、眼角,似是誘哄安撫。
眾人都石化一般僵立在原地,愕然地看著這一幕,竟沒有一個人動。
直到他又大吼一聲,「都聾了嗎?快傳太醫!」
才有人反應過來,連忙往太醫院跑去。
冷祁宿抱著女子起身,出亭,拾階而下,驟然一個身影沖到他的面前,伸手將他攔住。
是雲潮汐。
她舉著自己的手,眼眶紅紅地看著冷祁宿,委屈至極的樣子,「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女人將臣妾的手傷成這樣,還差點殺了臣妾,難道皇上就準備這樣姑息嗎?皇上是一國之君,就為了一個女人連基本的原則都沒有了嗎?」
她知道,這不是可以跟一個皇上說話的口氣。
但是,她忍不住,她受不了。
這些年冷落她、無視她也就算了,今日,竟為了一個新人,一個傷害她的新人,對她無情至此!
冷祁宿的視線緩緩從懷里女子的身上移開,淡淡地看向她,倏地,眸子一冷,如同臘月飛霜,「朕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情讓她差點殺了你,朕只知道,如果你再不讓開,朕會真的殺了你!」
他的話一字一頓,似乎從牙縫中迸出一般,透著蝕骨的寒意。
原則?
什麼是原則?
自從那夜,江山、所有人都放在身後,他縱身躍下山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便是他的原則。
雲潮汐身子一晃,被他黑眸中的寒芒嚇住。
她知道,他真的動了殺意。
冷祁宿冷哼一聲,徑直越過她的身邊,往前走去。
一陣寒風吹過,雲潮汐打了個寒戰,這時,女子面上的輕紗也被吹落,在空中飄蕩了幾下,翩然落在石階上。
那一瞬間,雲潮汐終于看清了女子的臉。
雖然僅僅是擦肩而過的那一眼,但是,她還是看得真切,那讓她恨之入骨的臉。
她愕然睜大眸子,只覺得難以置信,身子也不由地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要不是身後有石欄支撐著,她險些就摔倒了下去。
怎麼是她?
怎麼會是她?
亭中的眾人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著冷祁宿急急離去的背影。
直到那抹明黃徹底消失在視線里,眾人依舊是立在那里,久久沒有離去。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搖頭、有人嘆息。
玲瓏微微苦笑。
冷祁宿抱著紫卓疾步往緋煙宮的方向而去,走到分叉路口的時候,腳步微頓,又轉過身往比較近的龍吟宮走。
李全盛小跑著跟在後面,看著這個心急如焚的男人,不知道要怎樣開口,暗暗鼓了半天的勇氣,才終于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她是汝嫣,只是長得跟莫昭儀一樣……」
冷祁宿回頭,一個狠戾的眼神直直劈了過來,「你的帳,朕自會跟你算!」李全盛一驚,連忙噤了聲.
*********
龍吟宮,內殿
冷祁宿將紫卓放到龍榻上時,紫卓已經陷入昏迷。
很快,太醫和醫女都來了。
太醫查看了一下傷勢,醫女便開始給紫卓上藥,冷祁宿負手站在床邊,薄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整個龍吟宮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一個一個神情緊繃到了極點。
紫卓的衣服月兌得很艱難,傷口都粘在布料上,每撕動一下,都仿佛要將肌膚拉扯下來。
雖然她已經昏迷感覺不到痛,但是冷祁宿卻是醒著的,醫女的手每動一下,他就覺得有刀子在他的心頭劃過一記。
忽然,紫卓似乎嗚咽了一聲,雖然很輕,但是冷祁宿听得真切,他終于看不下去,上前,將兩個醫女揮開,怒道︰「哪有你們這樣月兌衣服的?還想不想她活?」
兩個醫女嚇得跪在地上,大汗淋灕。
「滾出去!」看著床榻上的女子,冷祁宿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是!」兩個醫女連滾帶爬地離開。
冷祁宿又吩咐邊上的婢女去準備熱水。
很快,熱水來了,他眉心微蹙,卷起袖管,將錦巾在熱水中浸濕,再輕輕擦拭著紫卓背後的傷口。
凝固的鮮血遇到熱水,稀釋開來,他便將她抱在懷里,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碎爛的衣衫。
她軟軟地躺在他的懷里,滿是鮮血的背,已經體無完膚。
冷祁宿緊緊抿著唇,拿起一個瓷瓶,因為手有些抖,擰了半天才擰開瓷瓶的蓋子,然後,將里面的粉末一點一點地撒在她的傷口上,因為傷口面積大且深,他幾乎將一整瓶藥用完,才覆蓋住她所有的傷口……
*********
龍吟宮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李全盛帶了出去。
冷祁宿坐在床邊,黑眸緊緊盯著那張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一瞬不瞬。
這樣安靜。
安靜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他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角、鼻翼,一顆心痛到顫抖。
微微抬起頭,他彎唇苦笑。
似乎這個女人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是遍體鱗傷,不是心里的,就是身體的。
每次,他都想給她最好的,每次都事與願違。
在觀梅亭,他差點還讓她繼續挨上二十杖。
要不是,他走到她的面前,要不是,她拼死抱住了他腳,要不是,她腕上戴著紫晶鐲,他想都不敢想,會是怎樣的結果?
就這點,他就比不上那個楚尋漠吧?
方才,看她的眼神,他知道,她還是沒有恢復記憶。
但是,她又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還是以新妃的身份出現在這里?
因為情?他知道不是!
那日在孟昭,她寧願刺他一簪,也不願意跟他走,又如何是為了情?
可是為了什麼?
他向來都是一個心細謹慎的人,他認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和動機,雖然她的動機不明,但是,他知道,她有。
不過,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她醒來,只要她在他的身邊,他不想去管什麼原因、什麼目的。
也永不相問!
忽然,床上的女子胡亂揮舞著手,夢囈般叫了起來︰「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冷祈宿一震,連忙抓住她的手,俯子,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她不是要見君上,也不是要見楚大哥,他知道,她要見的人是他。
就這一點,已是讓他激動得不能自持!
雖然,雖然,如果是莫霜,是不會叫他皇上的,只會叫他冷祈宿,但,這樣已經夠了,不是嗎?
女子緩緩睜開迷蒙的眼楮,看著他,久久地、緊緊地凝視,清眸中有淚花閃爍,她蠕動著干涸得有些月兌皮的嘴唇,喃喃而語︰「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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