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密室里,一盞孤燈環繞著宇文氏父子的身影。燭火下,兩個人的面色都是陰沉的。
「每年爹的壽辰皇上都只是派人送上賀禮,今年怎麼會突然在宮里為爹賀壽,而且宴席上還只有梁王一人?」想起幾個時辰前的宮承彥的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了那位父親口中英明卻不失冷酷殘忍的金國天子。席上,他身著儒裝,一副漢家天子的打扮,周身依然透著懾人的迫力。起初的不屑變成了震撼。整個宴席上,他的精力都深深陷在那種傲然的氣魄中,直到出了皇宮,策馬于回府的路上,意識被冷風喚醒,才感到這次宴會的反常與其中暗含著的訊音。
剛要出口的問題被父親嚴厲的目光生生-回,他才想到他們的隨從里就有皇上的耳目。唯有等到夜深人靜時,這個隱秘的暗閣,才是他們父子最安全的堡壘。
「皇上,很可能已經知道了。」宇文虛中皺著眉,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他這是在警告我們。」
「皇上知道了?」宇文承彥驚道;「難道……是王倫出賣了我們?」
宇文虛中長嘆一聲,微微搖首。
父親並不是否認,而是對人心叵測的唏噓,「難道要我們放棄計劃,可是……」他們本打算將惜蕊托付給王倫,王倫不久將會離開金國回到江南復命,也就能帶著惜蕊一同離開金國。這是惜蕊離開唯一的機會,而王倫已經將他們出賣,父親與自己的身邊又遍布皇上的眼線,再另想辦法讓惜蕊離開,可是如比登天。
「還按照原計劃。」宇文虛中沉聲道;「皇上既然已經注意到我們,我們就將計就計,讓一個侍女頂替公主的身份,移開他們的注意力。這樣,真正的公主才有月兌身的機會。」
他看著宇文承彥,語氣徐緩而沉重;「承彥,你跪下!」
宇文承彥怔了怔,還是跪了下來。
「你發誓,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將公主平安送回大宋。」
父親的聲音透著不容撼動的堅定,宇文承彥的心不安起來。瞬間,他領悟了父親的意思。這是一步險棋,即使能成功的讓惜蕊離開,也是犯下了欺君之罪,他保護惜蕊離開,而父親……他要留下來承擔一切嗎?他不敢指望金國皇帝會對父親格外開恩,欺君謀逆之罪的下場,只有一個。他萬不能將父親一個人留在這個四面楚歌之地,等著金主發落。
「爹,我留下來應付他們,你帶惜蕊離開。我年少習武,留下來,也能多抵擋一陣。」他堅決地說。
「糊涂!」宇文虛中斥道,臉上的皺紋顫抖著,「承彥,你知不知道,刑妃當年為什麼會慘遭不測?」他干澀的笑了笑,聲音沉痛;「那是因為,我不肯為先皇擬改立皇儲的詔書,被軟禁宮里整整十天。我當年以出使的名義,其實是奉皇上之命到金國打探邢妃母女的下落,那些年,沒有一點音訊。直到五年前,完顏宗維突然派人送信,可那個時候,我被皇上軟禁在宮中,回府後才看到信件,縱使連夜趕到指定的地方,卻還是遲了一步。如果我之前答應皇上的要求。就能早去一步,刑妃不會遭到不測。」
說到此處,已經是老淚盈眶,他看著宇文承彥,語重心長地說;「是爹負了皇上,大宋……爹過去做夢都想回去。如今,爹老了,跟你們走,只能拖累你們,可你還年輕,你是宋人,你的未來在江南,爹沒完成的任務,你一定要替我完成。」
「爹……」宇文承彥的雙眼漸漸潮濕,父親的苦心……他都明白。他不爭了。父與子,本身就是生命的延續,也是信念與希望永恆的傳承。
「孩兒一定不會讓爹失望。」他鄭重的磕了一個頭。淚,流了出來,狠狠的砸在手背上。
夜涼如水,玄月當空,雪地上閃出了兩個內侍,匆匆走向皇宮大門。
行至門前,兩支冰冷的長槍交錯在面前。
「我們是奉了皇後旨意,出宮辦點事。」其中一人將手中的令牌舉到看守宮門的侍衛眼前。
「都這麼晚了,皇後有什麼事一定要出宮去辦?」侍衛拿著令牌翻來覆去的打量著。
「主子吩咐的事哪是我們這些奴才敢問多嘴的?還請幾位大人行個方便,要是耽誤了時間,皇後怪罪下來,我們誰都擔待不起。」說著,他又從包裹里掏出兩定拳頭大的金子,塞入侍衛的手中。「這是皇後的一點薄禮,幾位去買壺酒喝。」
金子在手,幾個侍衛的眼楮都放出光來。他們收回長槍,笑道;「皇後過獎了,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兩位一路走好。」
又是一番感謝後,兩個縴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宮外漆黑的夜色中。
「原來那些衛士這麼好騙。」空蕩的巷子里,惜蕊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路緊繃著的心終于松懈下來。她摘下帽子,如墨的黑發瀑布般傾瀉下來。
「這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要不是那兩定金子,我們恐怕不會這麼容易月兌身。」皇後的令牌哪是那麼容易偽造的,要是再讓他們那麼慢條斯理的查問下去,遲早會露出破綻來。媛兒也摘下帽子,又從包裹中拿出兩件斗篷,自己披上一件,另一件地給惜蕊,「宇文公子就在客棧里等我們,我們快走吧。」
房間的門打開,少年英俊的臉孔映入她的眼,磨合著跳動的燭火,點燃了眼里的全部神采。
「承彥。」淚水模糊了雙眼,她哽咽著,蝴蝶般撲到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