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彥已經死了,韓康回到江南實際上也是去送死。」他將茶杯舉到唇邊,微微啜了一口。而完顏亮志大才疏,這次也算是給他一個警告。
「那惜蕊公主呢?」
一只海東青沖過雲霄,迎著午後的陽光,優雅的盤旋在南方的天際,以傲然的姿態俯視著沉澱在早春清冷陽光下的荒涼。
而它卻看不見,在花壇里,枯枝上,還有冰雪融化的湖水中,潛藏的生命無處不在。暗自生長著,積攢著蓄勢待發的力量,只要時機成熟,便會一觸即發,用它們蓬勃的生氣,將這個滿目蒼涼的夢境戳的千瘡百孔。
「她會對江南和她那個萎縮的父皇徹底死心。」茶杯重重的落下,幾粒飛濺的水珠落在他的手上,他的目光停在遠方,對瞬間微燙渾然不覺。
「水都潑出來了,這麼不小心!」她嬌嗔道,傾城的容顏上有掩不住的失落。他的口氣依舊是漠然的,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而她卻看得清楚,那個私自逃離的南宋公主,已經牽動了他的心。
「你還是不喜歡養鷹?」拉過他的手,用絲巾為他拭去手上的水珠,又轉開話題,仿佛欲拉回他迷失在遠方的心。
「我狩獵時從不缺鷹。」他漫不經心地說道,目光依然停留在南方。
連天空都是他的,他要的,飛的再高,也飛不出他的掌心。她,也一樣。
離開遼陽後,他們的路程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而春天的氣息,亦在南行的路上不斷的延伸著,春風吹進心里,惜蕊緊繃的心也有所舒緩。而韓康卻並不感到輕松,直到過了黃河,真正到達了宋境,他才有了些許的安全感。
跳躍的篝火發出撲撲的聲響,散發著溫暖的光芒,惜蕊抱膝坐在韓康身邊,火光撫著她妍美的臉頰,將滿滿的心事清晰的映在臉上。
韓康深深地看著她,她細眉緊鎖,低頭沉思的樣子依然令他怦然心動。伸出一臂擁她入懷,他柔聲問;「在想什麼?」
「世事無常,如白駒過隙。」惜蕊的聲音透著濃重的滄桑;「過去美好的東西現在卻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你見過昔日的汴京嗎?那里曾是大宋的國都,曾經是那麼繁華,可現在卻是如此破敗。」汴京的斷壁殘垣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沉澱在白晝中的傷感在撲閃的火光中蔓延得更加肆無忌憚。
那就是娘和媛兒的記憶中繁華似錦的汴京城,現在卻如此破敗。曾經的繁榮早已被時間遺忘,唯有當年揮之不去的殺氣仍然沉澱在空氣中,讓這里的天空也一樣黯然失色。
她從韓康的懷抱中掙月兌出來,看著他的目光變得犀利,「是金人毀了汴京,他們奪走了全城的財物後竟然還放火焚城。可你卻對完顏亶死心塌地,如果你的父親不是韓元帥,一定也不會離開金國罷?」以前她以為韓康是北方漢人,直到離開金國後,才知道他原來是大宋名將韓世忠的兒子。
韓康看著她,斬釘截鐵的說;「會。」余下的聲音透著一絲蒼茫悠遠的痕跡;「不過我會在把你送到大宋後,在回金國向他請罪。」
「他值得嗎?」
「值得。」他的回答簡短,卻帶著不容撼動的堅定。
他向她講述了他與完顏亶的往事;他的叔父生前是完顏亶的老師,靖康之變前曾在汴京為官。靖康之變時,他的父親韓世忠正在外地駐軍。靖康之變後,他的叔父因為反對金廢大宋帝號和改立傀儡統治中原,便于一些朝臣連同家眷一起被押到金營,隨即又被押解北上。他們途中受盡了金兵的侮辱,直到幽州,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完顏亶。然後,他的叔父成了完顏亶的養父,遼王完顏宗干的幕僚,他也就成了少年完顏亶的侍讀。那年,他們都只有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