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會死麼?」
空城閉上眼,輕聲呢喃著,應急燈閃爍的紅綠光線零碎在她欣長的睫毛,看上去明淨而美好。
喪尸的咆哮聲,人們的吼叫聲,割破空氣下墜的機翼的呼嘯聲都在她的听覺中緩緩淡去。一切仿佛都淪入了黑暗與無聲。
就像多年前
雨淋灕的落著,泥濘的路上碎裂無數的水花,雨濕透她的臉龐,滴滴都像穿透她的心髒。
黑夜無聲籠罩著天空,暴雨遮蔽了遠處的光芒,埋沒了她的世界,寂靜無邊。
她已經逃了三天。
「爺爺已經不在了麼?」她想著,無比酸楚的悲傷驟然涌進她的眸中,而她緊咬著雙唇,死死護住懷中爺爺給她的科研手稿,不讓它被雨水淋濕。
順著面頰滑落的水珠像珍珠般晶瑩,不知是淚還是雨。她柔弱的身影在暴雨中踉踉蹌蹌,像飄搖在海中的孤舟。
無力得悲涼。
「要帶著爺爺的研究活下去。」她痴念著,眸中空洞得沒有一絲光彩,甚至連悲傷也凝結。而黑暗蠶食著她的意識,她重重的倒下。
懷中包裹著她外衣的手稿靜靜的半浸在水中。天空中閃過一道銀白的閃電,像是一雙明亮的眼望著她,隨即又惋惜般的緩緩閉上,消逝了最後一道光彩。
她終于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你醒啦?」
空城睜開雙眼,面前是一個朦朧的笑臉,帶著無法掩蓋的美好,浸人心扉。
空城下意識的模向自己的懷中—她本緊抱著外套包裹著的手稿,現在卻空空如也。
「在找什麼嗎?」那個甜膩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件衣服和里面的那張紙都濕透了,我把它們晾在那里了哦。」女孩指了指一旁的支架。
空城這才看清她的臉,女孩大概12歲模樣,清秀的臉上是明淨如風的笑容,只是漂亮純潔的眼眸中滿是迷茫,甚至顯得空洞。
「你看不見嗎?」空城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從小都是這樣。」女孩仍然笑著回應。
「那你是怎麼救起我的?」「有莫扎特哦!」她喚了一聲,一只導盲犬樣子的德國牧羊犬飛快的撲到女孩的懷里,逗得女孩一陣清脆的笑聲。
「為什麼救了我?我是一個陌生人啊萬一我是壞人」
「誒,莫扎特能分辨好人和壞人的!你看,它很喜歡你啊!雖然我看不見我能感受到你的悲傷你為什麼承受了如此大的悲痛呢?」女孩後面的聲音越來越細微,逐漸變成了自言自語的低喃。
莫扎特回望了空城一眼,又矯捷的跳到床上用溫暖的舌頭去舌忝空城的臉,像是浸入到心底的溫暖,癢癢的很舒服。
空城笑了起來。
眼淚卻又忽然滑落,被小屋的溫暖蒸發成淡淡地悲哀,青煙般消散在空氣之中。
「爺爺有些事總會過去吧。」她努力忍住哭聲,不願打碎女孩純淨而簡單的快樂。莫扎特輕舌忝著她的淚痕,安慰似的低嗚著。
窗外低沉的雲緊落著淒瀝的暴雨,只听得見一片碎落的雨聲與悠長的雷鳴。萬物肅穆而寂靜。
閃電落下曲折的命運軌跡,又緩緩消逝在光暗之間。
重的葬禮,埋葬的是一個人,也是過去。
少女的名字叫夏天。
沒有過多的詢問,仿佛空城原本就屬于這個家。快樂的日子簡單而幸福的重復著。
早出晚歸的夏天,苦心研究的空城,黃昏時一同漫步,星空下嬉笑打鬧。平凡卻往往是最值得懷念的時候。
夏天的姐姐在國科院工作,豐厚的工資讓家中一直很寬裕,疲倦于都市嘈雜的夏天帶著她的導盲犬搬到了僻靜的郊外,雖然出外購物常要恨晚回來,但倒是清靜了不少。空城的到來讓她欣喜不已—即使自己也沒大多少。
「空城,這麼多書你全都看完啦?」夏天模著她從姐姐那借來的一堆書籍,上面是密集得眩暈的公式和符號,不過,她看不見。
「嗯,人體肌腱的發力結構已經基本清楚了,接下來是研究大熊貓的發力肌腱了,初步的理論已經建立了,明天會去動物園觀察一下,之後用松緊弦模擬實驗。」空城翻著一本《生物肌體結構分析》的書,另一只手拿著筆在飛快的計算著什麼。
「听不懂誒不過空城你真的好聰明!」夏天微笑著,「要不我寫封介紹信給姐姐,讓她帶你去國科院吧?」
「不要,我討厭那里。」空城合上前一本書,又翻開另一本《細微力學分析論》,「而且和你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她的臉上帶著厭惡,因為繼承了爺爺研究的空城在閱讀爺爺留下的手稿時發現了爺爺被追捕的原因。年輕的爺爺在國科院首次提出這個極具震撼性的理論時遭到了無數研究員的批駁和嘲笑,資深教授的否決與打壓根式讓他失去了立足之地。他無奈退出國科院來到這座城市的偏僻郊區,建造了一間實驗室獨自進行著長達二十年的研究。而中情報局終于發現了他的秘密研究,在警告過無數次以後伴隨了越來越來的完成度發現了這項研究的可行性,直到震驚于這項能顛覆人類歷史的研究。得不到基層理論的國科院和畏懼于成果被交給其他國家的中情報局決定奪取這份即將完成的研究,如果得不到,也必要毀滅。
那一天,便是謀殺了空城爺爺的噩夢。
也無怪空城厭惡國科院。
「嗯那我先告訴姐姐吧。如果你想去的話,再去吧。」
女孩也知曉空城的過去,知道空城擁有卓越的智力,那是站在人類頂端的智慧。「吶,空城,明天下午早點回來哦!有神秘大餐呢!」夏天甜甜地笑著,簡單的快樂卻讓空城找到一種被自己遺失了的感覺很溫馨的輕擁著她,像柔軟的棉花糖,飄散著「家」的味道。
失去了爺爺的空城,女孩成為了她的家人,也是她的一切。
她的笑,果然很美好啊。空城看著女孩明淨的臉龐,微笑著。她又像那個躺在爺爺懷里的小女孩了,眼中總是朦著快樂。
這一次,不會再失去了吧?
昏沉的陽光破碎在木屋的窗沿,漂浮的灰塵迷失在空氣之中,風狂亂的舞,又悲傷的輕吟,沙土玷染在空城的眼中,讓她以為一切只是個幻像。
沒有佳肴的香味,沒有愉悅的問候聲與歡迎。甚至莫扎特會撲上來舌忝她的溫熱舌頭,也了然無蹤。
空城看見女孩的臉,熟睡著般美好,純淨的像無暇的水晶,輕輕跳躍著陽光。
可是她死了。
尖刀刺穿了她的胸膛,鮮艷的紅色在她的胸口綻放,火焰般蔓延在地上。書籍與家具雜亂的散落一地,像堆砌了無數悲傷,黑夜般籠罩著空城的心,窒息得沒有一絲光明。
可是她死了。
難以形容的孤獨感潮水般淹沒了空城,緊壓得生疼,洶涌的悲傷瘋狂撕開她的胸膛,淚噴薄著滑落,詭異的靜謐。
微亮的電視屏幕來回滾動著「本市三起入室搶劫案的作案者已潛往郊區,請郊區市民注意防範,警方已全力展開調查。」
剩下的只是無聲。
要是我死了,就沒有什麼人記得你們了吧……沒有人記得你們的故事,沒有人會刻下你們的名字……那你們會被人們遺忘啊,淡漠在歷史之中,還有誰會記得你們啊……
空城睜開眼,急速的風壓著她的臉龐。
「所以我會死嗎?」空城輕念著,「空海爺爺,夏天姐姐。在我的記憶中活著吧。」
空城猛然將手刺入機艙頂端,然後撕裂里層的金屬,用力的插入機艙底板,形成了盾一樣的金屬片。
將爺爺研制的納微分離劑溶入固體合金,分子間隔會被強行擴大而使固體化為流質,會釋放出微量輻射和約300℃的高溫。
空城將頂艙的金屬再次撕裂,插入底板形成了和之前一樣的盾。
在冰藏室的冷卻環境下進行,可以扼制高溫,微量輻射不足以造成基因變異,高溫能降到可以承受的範圍內,灼熱感不可避免,還有金屬流質對于血管和骨骼的沖擊,而在低溫鵝蛋分子緩運動下疼痛感會被放大無數倍。
她連造了十個金屬盾作為緩沖板,將機艙壓縮得狹小而擁擠。
單質金屬替換骨骼不會有金屬離子的產生,所以不會重金屬中毒,流質合金要夾和性還原劑,會順著毛細血管流向鈣質骨骼。然後產生完整置換,每體積鈣還原,每體積合金填補,體積單位甚至可以拆分到納米。
她又扯開頭上的金屬板,將她扭成螺旋狀,再推開驚異的眾人,狠狠的將它刺向喪尸的頭部,被洞穿的喪尸終于停止了嘶嚎和掙扎,空洞的眼神漸漸熄滅,暗紅的血染遍空城的白袍,稚女敕的容顏妖異的美。
鈣質骨骼的流失和新合金質的填補是萬蟻噬體的痛,大量的流質金屬造成的壓力會使大部分毛細血管裂開,腦部可能產生充血,淤積的血會壓迫神經,壓力過大甚至會造成某類神經損壞。
金屬板突起的尖端撕扯的空城的手滿是劃痕,她靜靜的靠著金屬板的一角蹲下,雙手著膝,像被世界遺棄的孤獨。
「飛機略偏下墜落,依靠10層金屬板的緩沖,能夠活下來。」她輕聲說著,眾人從震驚中恢復,迅速緊靠向金屬板。
「你還是完成了研究嗎?」官木靈看著空城,像是自言自語。
沉重的合金骨骼不是目前的肌肉強度能夠承受的,之前對于熊貓的研究也完成了。熊貓的肌腱結構式疊加型肌腱而非人類的伸縮型肌腱,不發力時如伸縮型肌腱的外表,但發力時肌腱位置會因疊加而產生巨大的施力。從外表看來是普通粗細的手臂,強度卻足以承受沉重的合金骨骼。
機首重重的捶到地上,驟然的減速帶來的巨大慣性沖破了第一層緩沖盾,被撞得凹陷的機首略略彈起,又拖著龐大的機身向前沖去,金屬的磨痕咆哮著嘶嚎。眾人劇痛的背部又撞開第二塊緩沖板。
完善了爺爺的P型肌理藥劑,會分裂肌肉再堆積成疊加型肌腱的形狀,又會在催化作用下重新連接。伸長。恢復原大小後緊密連接骨骼與肌肉。
第三、四塊緩沖板幾乎撞碎了脊椎,突起的金屬褶鋒利的割破了官木靈的白衣,破碎的痛覺麻痹著他的神經。
「開始吧。」冰涼的空氣包裹著空城,紅綠色的光芒閃爍著幽幽的目光,但空城的心,沒有任何溫度,填滿了與世隔絕的孤獨,比寒冷更寒冷。
第五、六、七塊金屬板依次撞碎,狂躁的風壓拂亂著每個人的面龐,震耳的轟鳴聲在地面爆裂,無數游蕩的喪尸向著深深的磨痕奔去,又有無數喪尸被巨大的摩擦力碾成了醬沫。
「失去了痛覺麼。」空城說。黑暗中亮起的藍光喚醒了她緊閉的眼,支離的痛感渙散著,直到喪失最後一點感覺。
「失去了痛覺吧。」空城說。
最後一塊金屬板被扭曲的機首擠出一根鋒利的尖刺,卻生生折斷在空城的掌心,她冷漠的望著艙外狂奔的喪尸,飄落的發梢遮住了表情。鮮血順著尖刺滑落,火紅的燃燒著艙底。
「轟!!」巨響從校外的某處傳來,驚響了牆外游蕩的喪尸,他們咆哮著急掠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靠?地震了?」洛羽辰劈落被冰牆卡住的喪尸頭顱後,驚異的問道。他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利落的攀上了圍牆。
「嘿,藍。我們得救了。」洛羽辰回過頭來笑著,「喪尸們都跑向巨響那里了,我們可以翻過圍牆走了。」
他翻上圍牆,向藍伸出手︰「走吧!我們活下來了吶。」
析過雲層的陽光刺穿厚密的雲層,寬闊的後街鋪滿了陽光。
藍接過他的手,輕輕的跳過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