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做了下來,寬大的裙擺,甚至可以很好地遮住宛若卿已經八個月的肚子.
赫連圖準備地很用心,每樣細節必親自過問,卻從不讓她參與。
宛若卿也樂得當個閑人,每日和肚子里的孩子培養感情。
錦繡忙著找景言玩,景言忙著整頓精衛隊,赫連玨也不來,忙著處置耶律家的人,纓絡做副手去了。
身邊只留下個鸚哥,陪她消遣解悶刻。
好在蕭莫生折子遞上去目前已經批下來了,人家要急流勇退,穆帝雖然假意挽留了一陣,但是沒有太長時間,折子就批了下來。
原本就是要鏟除的人,結果他說他不用自己動手,就主動將自己鏟除了,誰不樂意啊?
不過穆帝總算還是很給蕭莫生面子的,給他安排了一個副宰相的職位,有職無權,光拿俸祿不干事,就是名聲听著好听噱。
宛若卿沒想到,從東陵到西涼,她當了兩回宰相之女。
這穆帝倒不算個沒良心的,這樣一來,蕭莫生可算是衣食無憂,可以安享晚年了。而她這個即將成為景王妃的女兒,將來也依然算是有個靠山。
宰相之女做王妃,這名氣听上去是足夠了的。
「有一個人,我想你很想見一下的。」赫連圖某一日來見宛若卿,帶她出門。
宛若卿笑︰「你怎知我要見誰?」
「去了就知道了。」赫連圖帶她坐了轎子,八個月了,出行什麼的都要當心些,不敢坐馬車。
宛若卿坐在轎子里想著,如果當初選擇和穆帝拼個你死我活,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有命活著呢。
也許這就是作為女人的悲哀吧,生兒育女,舍不得孩子,又想自強,結果有時候,便只能選擇委曲求全。
好在赫連圖是個不錯的人,雖然嫁給他是為了自保,但是至少他不是赫連拓,他能充分尊重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比較悠閑了吧,只要安心養好胎,然後把孩子生下來就可以了。
算起來,這些福利,可都是赫連圖帶給她的呢。
為他辦事,給他幫忙,亦是應當應分的。
宛若卿嘆了口氣,卻感覺轎子已經穩穩落下,赫連圖的聲音傳來︰「阿陌,到了。」
扶住伸入轎簾子的男人手,宛若卿低頭出了轎子,外面的光線讓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忍不住閉了一下眼楮才睜開。
仰頭,前方大宅上面的牌匾,明晃晃寫著四個西涼文字︰大宗正院!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宛若卿回頭看著赫連圖。
「我想,你一定很想見見那個人。」赫連圖笑笑,「難道,你不想欣賞一下你復仇的結果嗎?」
宛若卿沉默,她其實想了好多天了,她很想見見赫連拓的下場。
不過之前畢竟和穆帝鬧的不太愉快,目前她亦不是可以逞強的時候,所以一直啞忍著,沒想到赫連圖竟然會主動想到帶她來這里。
「你去我心里看過嗎?」宛若卿忍不住輕聲問。
赫連圖笑道︰「你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我都有留意,雖然你顯露不多,可是只要仔細觀察,怎麼會不了解你的想法?」
宛若卿笑起來,在蕭府這段日子,是她過得最悠閑的日子。
收起以前訓練的隱藏和掩飾,收起周身的鋒芒,她就像一個真正待嫁的閨中女子,像一個等著孩子出生的普通孕婦,不刻意隱瞞什麼,閑看庭前花開花謝,雲舒雲卷。
不想,這一切,都逃不過眼前這個男子的眼楮。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前世的玨,對她也是那般的好,卻似乎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赫連玨和玨真的有些相似,連不愛說話的性子都那般想象。
宛若卿在想,是不是他們本來就是前世今生,因為這一世,她注定要幫赫連圖奪了他應有的東西,所以到了那一世,他便來報復她?
這樣一想,有些東西,仿佛也有些淡了下去。
兩世為人,三次嫁人,很多東西,也就這樣慢慢看開了一些。
或者眼前這個如花男子對她實在好的有些太過分了,讓她忍不住心中有了暖意。也許,從赫連玨的出現開始,讓她想起了以前很多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
有些事情,等再過段日子來看,其實那些根本不算事兒!
她現在尚還做不到這般灑月兌,但是卻少了幾分糾結,多了幾分心安。
也許真的是因為跟這個男人多了,他身上時而玩世不恭,時而過分安靜的性格影響到了她。
「我已經和院政說好了,這個時間沒有人來,你可以進去,一個時辰肯定沒有問題。」赫連圖的話飄過來,表情似笑非笑,「想什麼呢,回神了回神了。」
宛若卿有些著惱得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招魂呢,趕緊帶路!」
赫連圖趕緊鞠躬︰「是,王妃娘娘跟小的這邊走!」
宛若卿越發惱了︰「還沒成親呢,什麼王妃娘娘,別亂叫!」
「反正沒幾天就是了。」赫連圖笑起來,「怎麼了,不願意了?」
「就你這表現,我倒是真的要再考慮一下。」
兩人一路說笑著,進了大宗正院的牢房。宛若卿竟有一種錯覺,她和赫連圖,真的是情侶,打情罵俏是家常便飯。
她甚至覺得,這種感覺,並沒有什麼不好。
大宗正院的牢房估計是天底下最舒服的牢房了,因為關押的都是皇室宗親,所以得到照顧的人,托人照顧的人也十分多。
除卻依然是鐵柵欄一道道攔起來,里面錦被高床,應有盡有。
「嘻嘻,太子殿下,別這樣。」女子的嬉笑聲傳來,宛若卿皺了眉頭︰「這不是男牢嗎,怎麼有女人?」
赫連圖也是一臉不解︰「莫非是獄卒的家眷?」
「可她在叫太子殿下啊?」宛若卿二話不說,直接朝著聲音方向快步走了過去,惹得赫連圖一直叫,「你小心點。」
好在大宗正院的牢房並非陰暗潮濕,甚至通風和光照設施極好,道路也十分干淨整潔,宛若卿走路根本沒有影響。
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宛若卿差點氣炸了肺。赫連拓穿著干淨整潔的,從東陵運來的上好錦緞,懷中坐了一個穿著紗衣的女子,對面還坐了一個只穿著肚兜,一臉風塵的姑娘.
再看看他身邊,一二三四,居然有四個姑娘。
這是罪犯的待遇嗎,這簡直和當太子的時候是一個樣的!
「怎麼會這樣?」宛若卿看著牢房內的赫連拓,「他怎麼可以這麼逍遙自在?」
赫連拓也感覺到了有人靠近,在見到宛若卿和赫連圖的時候,笑開了顏︰「哎呀,原來是愛妃和四弟啊,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想看看你死了沒有!」宛若卿口氣極沖。
赫連拓笑道︰「對不起,愛妃,讓失望了!」
「誰是你的愛妃!」宛若卿有些抓狂,赫連圖趕緊叫來了獄卒,問︰「怎麼回事?」
「不用問他,他也沒辦法阻止那些大人往牢里給我送女人,送吃穿!」赫連拓摟著身邊一個姑娘,親了一口,「沒想到,這大宗正院的牢房,比宮里還舒服呢。」
宛若卿氣恨恨地道︰「他們為什麼要送女人和吃穿給你?」
「很簡單,他們有把柄在我手里!」赫連拓狂妄地道,「別以為我當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是白當的,朝中那些巴結我的,討好的官員,可不見得都是耶律家的,他們怎麼可能沒有把柄留下呢?」
原來是這樣,想必這送禮的人中,高官也不少,所以獄卒沒辦法阻攔。
宛若卿閉了一下眼楮,深吸一口氣,捏緊拳頭讓自己冷靜。
現在穆帝還在位,赫連拓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想必不會做得太過分。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不過卻听之任之,顯然還是顧念親子之情的。
不行,她不能讓這個害死娘親的凶手這麼逍遙自在地過完他的余生。
憑什麼,憑什麼?!
「阿陌,你這麼了,手好涼。」赫連圖握上了她的手,忍不住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變得慘白的臉色。
「赫連拓,我不會讓你就這麼好過的!」宛若卿忍不住低吼,「你等著,你等著!」
「嚇,你這個女人真奇怪,明明是你對不起我,是你讓我戴了綠帽子,我都沒有這麼恨你了,你居然還恨上我了。」赫連拓看著宛若卿,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就算你要和你的情郎一起,你現在也應該心滿意足了!」
「怎麼可能會心滿意足,你這麼快活自在,我怎麼可能心滿意足?!」宛若卿反手握住赫連圖的手,渾身有些發抖。
赫連拓忍不住冷笑︰「父皇都不管我,你能把我怎麼樣?」
宛若卿听得這話,慢慢冷靜了下來。
是啊,穆帝都不管,她現在能吧赫連拓怎麼樣?
殺了他是很簡單的事,可她偏偏又不想讓這個凶手死得那麼痛快,所以,必須想辦法。
回頭,看看赫連圖,也不再理會赫連拓︰「去看看耶律皇後吧,我想,你也很想見她。」
以己度人,宛若卿可以想象得出赫連圖現在的心情可能和她差不多,他與赫連拓應該沒有多大仇恨,關鍵人物是耶律皇後。
在她身邊隱忍這麼多年,親眼看她倒台,確實也應該去看一看。
赫連圖見她冷靜了下來,點點頭︰「走吧。」
大宗正院的女牢一樣奢華,耶律皇後雖不似赫連拓一般左擁右抱,喜笑顏開,卻也是錦衣華服,只是這幾日,華發已經上了她的兩鬢,形容有些憔悴。
「我倒是誰,原來是景王殿下。」見到赫連圖的時候,耶律皇後依然不改威嚴,仿佛她依然還是那個在朝堂之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
然後,她將目光盯到了宛若卿身上︰「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背夫偷漢而已,沒想到,居然是景王殿下的一顆棋子。」
赫連圖搖搖頭︰「母後,你錯了,我和阿陌一直都是合作者,我們是平等的關系,雖然她將嫁給我為王妃,我們以後,亦還是平等的關系。」
宛若卿忍不住有些訝然地看著赫連圖,這個如花美男,是看清了她的心思,還是不謀而合,不小心說到了她的心坎里?
「阿圖,你讓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還肯讓她與你平起平坐,難道不覺得丟了男人的臉嗎?」耶律皇後忍不住出言諷刺。
赫連圖笑起來︰「當年母後坐在父皇身邊,意圖牽著父皇鼻子走的時候,有沒有覺得,父皇是在丟男人的臉呢?」
「你……」耶律皇後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竟不顧形象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狐狸精生的孽種,當年我就不該心思手軟放過你,就應該跟你那個狐媚的娘一起送去見閻王!」
「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母後?!」赫連圖忍不住叫了起來,「當年你嫉妒她美貌,嫉妒她得寵,居然下殺手,殺了她,後來還殺了宮中那麼多皇子,你血債累累,尤不知反省,居然還罵別人。」
「哈哈哈哈……」耶律皇後忽地大笑起來,「美貌,得寵?誰沒有美貌過,誰沒有得寵過,四十年前西涼第一美人你知道是誰嗎,是耶律南燕,你知道耶律南燕是誰嗎,就是我,當今西涼被廢的皇後娘娘!」
宛若卿和赫連圖俱是一愣,皇後看上去確實長得雍容華貴,相信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沒想到,曾經她可以這麼美。
「你知道嗎,是你父皇親自挑選的我,親自把我接進宮,他拉著我的手,跪在你皇爺爺,我的公公面前,說要愛我一生一世。」皇後眼神迷離起來,想起很久遠的事情,「那個時候的我,多麼幸福,我以為這個承諾就是一生一世的,沒想到,我太天真了,這個一生一世的承諾,甚至連十年沒法堅持!」
宛若卿一直以為耶律皇後和穆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想到,居然是穆帝親手挑選的她。
這麼算起來,赫連圖的母親倒算是第三者插足了。
不過在這個時代,似乎不存在這個說法,只有正妻善妒還是大度兩種,善妒便是不好,大度就該被推崇。「我也想善良,我也曾經善良過,我想大度,可是我大度不起來。」耶律皇後雙手死死地抓著鐵柵欄,「我那麼愛他,一心一意,可是最後得到了什麼?他納了這麼妃子,漸漸不再多看我一眼,甚至連我皇後的位置,都讓出去一半,憑什麼?」.
「我付出了所有,他甚至要改立那個女人的兒子為太子。」
「不行,絕對不行,拓兒是我全部的希望,我不能讓他從太子之位上掉下來,他雖然不爭氣,可還有我,只要有我在,西涼一樣可以蒸蒸日上,一樣不會倒下!」
宛若卿和赫連圖沉默了,在這件事情上,似乎真的很難說是誰對誰錯。
也許宛若卿看來,蕭皇後是小三,她做的不對,可是穆帝聖旨一下,她也不可能不進宮。進宮得寵了,自然是最好的。
可能在赫連圖看來,三妻四妾,是這個時代所有男人都會做的事情,所以耶律皇後大可不必大驚小怪,甚至為了這個,殺了這麼多人。
宛若卿想到這里,悠悠嘆了口氣,原本有些活動的心思,就此收了回來,再次回復到平靜無波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