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廣寒宮陰霾盡去,碧水突然收了結界,大舒了一口氣,如果它有氣的話。
「咒法已除,看來小花完事叻!」碧水突然開口,把靠在床邊打盹的蘇蘇嚇了一跳,再一看,花小舞果然醒來了。只見他從床上爬起來,舒展著胳膊腿,一副享受的模樣。
「還是沒病舒服啊。」花小舞感慨。
一見他病好了,蘇蘇自然高興,拉著花小舞就要去練劍,花小舞躺了幾天沒吃沒喝,肚子咕咕亂叫,于是幾人用了晚膳,這才到了梅林中。
蘇蘇拿了一支梅枝,把自己研究好的招式演練了一番,滿懷期待的等著花小舞上,卻听花小舞說︰「哪里需要這麼麻煩,你變了玄冥就是了。」
哈,這家伙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研究了幾天的東西,他居然看都不看。倒要看看他能耍出啥來。花小舞道︰「你心里不要想那些無關的東西,相信我就是了。」
信他?才怪!
「心海浩渺,唯信得入……」花小舞緩緩念來,蘇蘇一愣,難道這句心法是要自己信任他?姑且听他一次。于是蘇蘇乖乖化作玄冥劍,結果兩個就握劍姿勢、部位又爭論了半天,因為這是蘇蘇有史以來第二次被人拿在手里啊,對她而言,跟**果的被人模沒兩樣。
「除了劍柄哪里也不能踫!」
「不準像第一次那樣模劍身!」
「不準耍得太快,頭暈!」
「別握太松。我怕摔!也別太緊。很別扭地……」
花小舞無語。一一應了。終于穩穩當當握住了玄冥劍。一劍劈出。什麼也沒發生。
再劈。除了梅花亂舞。連點劍風都沒。
「小花。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覺得是缺乏默契……」
「你這輩子八成就沒舞過劍!」
這輩子啊,還真沒有,碧水不能算劍吧,那是裝飾。「你不是不喜歡滿手血腥麼?」花小舞想起了這把劍死纏他的理由。
「是啊,這種事交給我做就行了,你只要放心的信任我就好了,那心法不是說唯信得入嘛!」蘇蘇道,她可是智能兵器,哪里需要主子操心?可不要太小看她。
「那就依你,準備了……哦,對了,記得往天上劈。」
蘇蘇嗯了一聲,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能量從劍柄輸入,蘇蘇格外興奮,這就是多了主人的感覺?心中慢慢回憶起前幾日演練的劍招,劍身便自動揮舞起來。
花小舞完全放松了心神,讓自己的神識和手中劍融為一體,然後玄冥動起來了,完全不需要自己控制,于是便依著她。只見劍身越來越紅,同時一股狂燥之氣沖入他的身體,耳邊嗡嗡作響,如同金戈鐵馬,眼前頓時血紅一片,洪荒的妖獸鬼魅嘶嚎著從地下爬出,鋪天蓋地而來!
「不好!」花小舞硬生生把神識抽回,玄冥被遠遠拋了出去,他自己則被一股沖力打飛,像個破包袱般被拋了老遠,碧水飛身上前在他身後墊了一下,花小舞這才止住去世,跌坐在地上,面色蒼白,喉嚨里一陣腥甜,他一抬眼,看見滿面塵土的蘇蘇,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干嗎啊,差點就成了!」蘇蘇老大不高興。
花小舞皺眉道︰「這劍法,你別練了!」
「為什麼!」蘇蘇不解。
其實花小舞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此劍法殺氣頗重,讓他覺得不安。
花小舞不打算解釋,只是說︰「叫你別練就別練!」肉身凡胎本就脆弱,他強行中止劍招,只怕經脈已然有損,沒精力多作說明,只想趕緊回去休息。
花小舞拍了拍身上的雪水,扶著梅枝站起來,晃了晃,想抬步,卻又覺得頭暈目眩,蘇蘇趕緊上前把他扶住︰「對不起,傷哪了?」蘇蘇臉上難掩擔憂,卻又透出委屈的神情。
這丫頭,看他傷了不想惹他生氣,明明心中不滿,卻忍著不說。花小舞一眼看穿,擠出一個笑臉來︰「沒事,歇歇就好了,你別忘了我有不死身。」
「嗯……」
「不過這劍法你別練了,听話。」
「那鬼門?」
「我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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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門之事已是迫在眉睫,三日後將是最後期限,因為那一天的夜晚是新月之夜,陰氣極盛,鬼門中的惡鬼將獲得最大的能量破門而出,仙子的力量也到了強弩之末。
于是幾人商量決定在第三日的午時開山破鬼門。花小舞內傷未愈,呆在石室休養,蘇蘇覺得自己難辭其咎,不太願意面對小花,更是發了奮的練劍。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力量毀掉鬼門,但是偏偏事與願違,除了把樹枝舞得呼呼生風,再也沒有一次爆發。
入了夜,蘇蘇在梅林耍劍,仍舊沒有突破,心中焦躁,索性扔了樹枝,爬到一棵梅樹上發呆。天邊的月亮已經細得和彎彎的柳眉一般,似乎在嘲笑她的無能。心中一惱,又掉下地來,干脆現了劍形自己舞動起來。
一招一式,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就在這時,琴聲又起,蘇蘇只覺得耳中轟鳴,仿佛來到了戰場。那是詭異的畫面,天地間一片猩紅,一群體形巨大的怪獸和渺小的人類進行殊死拼殺。
這是什麼?蘇蘇疑惑了,即便是在玄冥的記憶中,她也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但那紅色,卻是如此熟悉,讓她聯想到了心海上那天地不分的艷麗。
漸漸的,心海起了波瀾,海水在躁動,水下的玄冥劍變得不安份起來,散發出絲絲紅光,漸漸地如同火苗一般,那紅色仿佛一股熱流,流進了四肢百骸,蘇蘇覺得舒暢至極。對了,就是這種感覺,開山劍法的感覺!
就在這時,琴聲嘎然而止,耳邊恢復寧靜,那海水也似從未沸騰過一樣,閃著碧藍色的粼粼波光,水下的妖劍暗淡無光,靜靜的沉睡。
蘇蘇張開眼,看見了一個人,白衣勝雪,手里托著一架紫檀古箏,箏上白色點點,也不知是鏤刻的花紋,還是落梅,或者沉積的雪片。
「牙?」蘇蘇想起來,自己見過他,廣寒宮主的弟弟,火神和魅的兒子。
牙靜靜的坐在梅林外的一塊巨石上,手按著琴弦。
「蘇姑娘這麼晚了,怎麼還在練劍?」
「呃,睡不著隨便耍耍。」隨便搖了兩下梅枝,那枝條竟然碎成了粉末。
蘇蘇奇怪的擦著手,卻听牙低著頭,半晌才開口︰「這劍法,很重要麼?」
「應該吧,一把玄冥劍,連自己的劍法都不會,也太沒面子了。」蘇蘇三步兩跳出了梅林,踱著步子,在牙身邊慢慢打轉。
「可是你就是妖劍,為什麼還要練自己的劍法呢?听說一千年前連破空都悟出來了……」牙的語速始終不緊不慢,語調不高不低,顯得極為柔和。
蘇蘇嘆了口氣,停下了毫無疑義的步伐︰「因為,那個根本不是我,很奇怪吧?我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的家,叫地球……」也許這些東西,只能跟這個不相干的人說吧?牙,總是那般安靜,一塵不染,似乎永遠不會生氣,不會鄙夷,不會猜忌,他是一個很好的听眾,一個知己。
果然,牙並沒有表露出太多的驚訝︰「你在這里,會寂寞吧?即便你是天下無雙的妖劍。一個人變成了一把劍,這樣的經歷,又有誰能夠理解……」
會寂寞嗎?她似乎一直都很忙碌,她總是會鼓起勇氣面對一切,就算她變成了一把劍,她也相信自己是一把好劍,她總是不斷地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她總是不斷給自己找麻煩,她總是游蕩在各種才俊身邊,打著挑主人的旗號,因為她是驕傲的玄冥劍——雖然她總是口口聲聲說自己要過田園般的生活……為什麼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她要的到底是什麼?她真的寂寞嗎?
誰知道呢?她擺了擺頭,「不管怎麼樣,我都得練會這套劍法,因為現在的我是妖劍啊。」
牙沉默,而後用很輕的聲音說︰「也許,我可以幫你,因為我身上有一半魅的血統,有影響人心的能力。」
「我覺得,能認識你,真的很幸運。」蘇蘇笑了,「不過,你為什麼要幫我呢?」按理說,他的立場,就算不想學火神重蹈覆轍,至少也應該遠離這令他傷感的一切吧。
「也許,認識你,也是我的幸運……」牙說著一抹琴弦,一曲流出。這曲子與之前的不同,沒有那麼多激烈,卻又在寧靜中透出斗志。
蘇蘇隨之舞劍,一股淡淡的熱流在身體里流淌,能量充盈的感覺讓她興奮,卻又有那麼一絲的恐懼,因為這能量仿佛不屬于她,像一匹沒有韁繩的野馬,不知何時會瘋狂的奔馳。
當東方漏出了魚肚白,牙停了琴,站起身來,把古箏抱在懷里,準備離去。
「你明天還來嗎?」蘇蘇問他。
他回了頭,笑道︰「如果蘇姑娘希望牙來陪練,牙很高興。」
蘇蘇也笑了︰「那一言為定!」
牙點了點頭︰「不過也希望蘇姑娘別練太多……」說著似乎猶豫了一下。
蘇蘇有些奇怪,等他下文,他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騰空一躍,沒影了。
怎麼覺得最後那句有些多余?蘇蘇納悶了,完全不似牙的作風。不過,也不枉她辛苦一晚上,似乎對自己的力量有了更多地了解。心念一動,手掌上就出現了一道紅色的光芒,好似一把鋒利的利刃。
之後的兩個夜晚,蘇蘇都與牙一起練劍,不過因為花小舞禁止她再練,為防止驚動他人,蘇蘇一直沒有使出開山劍法的最後一擊,而牙的琴聲範圍內可以形成特殊的隔音結界,一般的聲響完全不會驚動他人。
在牙的幫助下,蘇蘇對那股奇怪的能流熟悉了許多,開山劍法幾乎沒有了障礙,只是她想不想的問題了。
最後一晚,牙沒有太多的言語,幾次欲言又止,只有琴聲,比之前又柔和了許多。直到天明,牙要走了,突然對她說︰「這套劍法,不到萬不得已,你還是不要用了。」
「為什麼你也這麼說?」
牙面無表情地答道︰「他畢竟是你的劍主,我不希望你們有隔閡。」
劍主嗎?花小舞確實待她不錯,卻又總是欺負她,她也似乎總在給小花制造麻煩,也許他們就是天生的冤家,真是令人又愛又恨的主人啊。蘇蘇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而後把腰一叉,沖著洞口撇了撇嘴︰「就算他是劍主,也沒人規定我一定要听他的啊。」
一回頭,牙已經不見了。
耶?就走了?
罷了,也該去叫小花起床了。
蘇蘇離去的地方,梅樹背後,牙抱著琴走出來,嘆了口氣,他脖子上的黑蛇竄了出來,在下巴附近打了個轉,又消失在了衣領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