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大,上午十一點。
夏夜之站在樹蔭下,遠遠看見馬立強和另一個皮膚略黑的男生跑過來,然後從身邊匆匆而過,朝著水杉下乘涼的孟想而去。
「孟想姐,夏夜之呢?」
馬立強四下打量,沒現夏夜之身影。
早已笑得兩頰暈紅的孟想將太陽鏡摘下,掛在胸前,對著走過來的夏夜之道︰「你被忽略了!」
「美女效應的緣故!」
夏夜之無奈地搖搖頭,嘆道。
馬立強大窘,白女敕的小臉立時刷了兩道紅漆,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面前這個人是夏夜之嗎?是那個穿一身破舊運動衫,凌亂長遮顏,胡茬落拓的校友嗎?
看著這種驚訝的反差,馬立強陷入一種光怪陸離的精神狀態。面前的夏夜之絕對不是那種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極品男人,也不是風姿翩翩,瀟灑倜儻的公子,甚至比不上學校里的破chu王謝弋,然而不知怎麼的,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種淵渟岳峙,泰然自若的氣質。
如果要用一個詞去形容,那就是判若兩人。
馬立強張著嘴巴,尷尬地撓撓頭,琢磨了半天蹦出幾個字︰「直到現在我才相信你是孟想姐的表弟!」
頓了下,馬立強摟著身邊男生介紹道︰「這是我高中同學,你們管他叫波什就行!這是我大學同學,夏夜之,神交已久,今日在齊魯大地相見,是緣分。這個……是孟想姐!孟是孔孟的孟!」
夏夜之很灑落地和波什握了握手,遠沒有馬立強那種兩國領導人罩面皮笑肉不笑的架勢,孟想和氣地伸出手︰「不要叫姐,我差一個月才24,大家應該差不多,就叫我孟想吧!」
馬立強差點懷疑自己掉了眼鏡,怎麼看判若兩人的都不只夏夜之。在他腦海里對孟想的因效應是屬于類似于江大系岑琦那種冰山美人,不苟言笑,拒帥哥于千里之外,拒不帥之輩九霄雲外,至于青蛙級別,自動退回到侏羅紀。所以,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有些緊張,可是,此刻見換了一身標準大學女生裝扮的她如此平易近人,真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幸好,波什打破沉默,提議先吃飯再商量爬山大計。
瞥了一眼身後的夏夜之和重新罩上太陽鏡的孟想,波什用肘子撞了撞馬立強,將手伸到他面前,啞著嗓子道︰「你聞,真香!」
「真沒出息!」馬立強推了他一把,心中有鬼似的急忙拉開兩人距離,心中卻也嘆了聲,真香!
對于他們這種既不能把自己的臉當別人的臉那般說不要就不要的男生在大學里別說流浪幾張雙人床的境界,就是能跟漂亮女孩說兩句話不心跳加的境界都達不到。
夜深人靜,每每躺在床上,腦海里總是幻想著一些光和影勾勒的簡單鏡頭,鼓勵著,自勉著,憧憬著,然而等到一覺輪回後,一切都回到了出點。
岑琦永遠那樣高高在上,謝弋永遠那樣換女友比換衣服還勤,他還是那樣混跡于大眾之中,連影子都殘缺不全,無以自憐。
晃眼三年,他從初入大學第一天新生報道時驚鴻一瞥間的心如鹿撞,到一個小道八卦者四處打听著關于某系某宿舍某女孩的點點滴滴;從在日記本里偷偷記下她的名字,到幻想某一天可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因為宿舍某個家伙的污言穢語涉及了她的名譽而爭吵的面紅耳赤甚至惡語相向,到幾十個有意無意的擦肩而過卻緊張地手心汗惜字如金,他走過了一段甜蜜與苦澀交織的時光。
一步一步歸于現實之後,他選擇將將那份只能稱為暗戀的情愫深埋心底,守著癩蛤蟆的尊嚴默默為那只永遠高不可攀的天鵝祝福。
或許,上蒼會安排許多人在我們身邊擦肩而過,回眸一笑,甚至在短暫而珍貴的記憶里糾纏下小小的記號,但那並不意味著我們會得到、zhan有這段緣分,也不意味著要用天長地久的枷鎖去羈絆,也許那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提醒我們風景遠去,年華易逝,提醒我們去做自己生命中的主角……
這听起來似乎是一個極其簡單命題,然而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在自己的命運里安身立命?
很多時候,我們努力去做,卻不一定能成為自己命運的主角。
這是可惜的,卻又是難以避免的……
馬立強一路走,一路羨慕地看著對什麼都似乎抱有好奇心態的夏夜之,也不知道這個新認識的校友過得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在江大是否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馬立強跟夏夜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有些心不在焉。而走在前面的波什卻相當熱烈地為孟想當著向導,看著那個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家伙,馬立強心中有些忿忿,丟下夏夜之也湊了上去。
轉眼四人來到國美電器城前。
大概今天是在搞促銷活動,整個商城前人頭攢動,彩旗飄曳,臨時搭建的舞台上,兩只大音箱爆出陣陣喧囂。
見到台上穿短裙的美眉,波什有點邁不動步子,但是考慮到孟想在身邊,只能按下圍觀的心思。然而,本來掛著笑靨的孟想卻不知為何忽然斂去了笑容,蹙起了黛眉。
不等波什詢問,孟想已經擠入人群,走向後台。
夏夜之一怔,也跟了過去。離著還有幾米,就听見一個男人咆哮的聲音。
「你唱不出來不早點放屁,啊?今天這些演員都要趕好幾個場子,你臨來了說唱不了,現在要老子去哪找人?就你這德行不知當三陪去!」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戴著卡,一身粉裙的女孩委屈地說不出話,可是昨晚趕通告淋了雨半夜突然起了高燒,到早上還沒消,嗓子里充了血,別說唱歌,就連說話也像鈍刀子劃一樣疼。
可是,男人絲毫不讓道︰「你不唱可以,你特麼給我去找個人代你唱!我丑話說在前面,要是今天因為你砸了場子,你就趁早給我滾蛋!」
「那錢……」
「錢你媽啊,還錢……」男人怒不可遏地推了女孩一把,把她推得一個趔趄,眼看就要仰面跌倒的時候,身體卻被後面的人扶住了。
「謝謝,謝謝!」
女孩轉臉趕忙道謝,然而當她看見站在面前摘掉太陽鏡的女人時,禁不住失聲道︰「孟想!」
「最近好嗎,婷婷!」
「還——好……」被喚作婷婷的女孩眼窩里的淚痕忍了忍,終還是忍不住淌落下來。
孟想模了模她的頭,安慰道︰「別哭,別哭,我替你唱!」
可越這麼說,婷婷哭得越傷心。
孟想摟著她,對寫著一臉鄙夷的男人道︰「你不要為難她了,我替唱!」
「你?」男人臉上橫肉擠了擠,一對三角眼在孟想的身上流連了幾下,冷笑道︰「美女,我提醒你這可不是ktv,你行不行?」
孟想輕輕哼了聲︰「我唱的不怎麼樣,不過比你請的那幾個大概能強點!」
此刻,台上一撓心的《飛舞》唱完,旁邊兩個路過的男人直吐舌頭。男人干這行好些年,唱的好壞他心中能不知道?
說到底,還不是想盡量榨取剩余價值嘛!
這會,見台上的女人下來,他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說好了,唱得不行,你這姐妹可得負責……」
孟想將他當作空氣,對著夏夜之明媚地一笑,拿起話筒走上台去。
今天玩路演的,下半shen一個比一個穿得少,上半身一個比一個穿的低,下面那些人眼見上來一個上不露,下不露的女孩,一看就不是演員,倒像是表演欲旺盛的路人。
「又一個想出名想瘋了的姐啊!」
不知誰喊了一聲,登時,口哨響了起來。
馬立強看著台上戴上太陽鏡的孟想不知跟吉他手鍵盤手說什麼,緊張地拉了拉夏夜之衣袖,「孟想姐還會唱歌?」
「現在哪個女生不會唱歌,鳳姐都敢參加比賽,別說孟想這種美女了!」波什嗤之以鼻,「我靠,這我喜歡,愛情買賣……」
台上沉重的貝斯出一陣嘶嚎,音樂緩緩而出,孟想一出聲,竟和說話差了許多,帶著些微沙啞。
一時間起哄聲戛然而止,波什很勇猛地「啪啪」拍起了手,扯著嗓子吼了一聲︰「好!」
看著眾人投射過來的笑目光,馬立強一陣臉紅,趕緊向夏夜之身後撤了撤,然而,心中還是跟著孟想的嗓音輕聲哼著。
他雖然不懂得唱功,也听不出來是不是有些跑調,但是孟想的嗓音無疑是特別的,有些蒼涼,有些悲傷。
或許是听到波什的喊聲,孟想的視線轉向了這邊,盡管隔著太陽鏡,可是分明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是看著自己這邊,一下子,馬立強心髒不爭氣地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