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榛掃了一眼月光清幽的林間,除了蒙蒙霧氣沒有任何異樣,若換作以前,他這樣嚴謹的人最相信的無疑就是自己的眼楮,而此時此地,他身旁站著夏夜之,論實力與眼力,他都口服心服,不過縱使夏夜之語氣有幾分篤定,他還是難以置信問道︰「你確定?」
「呵——」夏夜之嘆了口氣,啞然須臾,才道︰「如果不是我自大的話,當今之世從我身邊走過卻看不清對方長相的,恐怕只有那個就連帝王加納也萬分頭疼的人,薔薇十字會的艾爾摩斯公爵」
的確,在前世潘神的經驗里,基紐特種學堂的身體術已是一種難能可貴的身法,以飄忽莫測聞名,特別在同期學員矯楚夜鷹身上,他見證了那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曾經有學員問過Z先生,夜鷹的身法有多快,對任何事始終抱著一種如實評價態度的Z先生很肯定地回答——即便遇上的是帝王加納,他也有月兌身的機會。
陰影世界里任何一個人與帝王加納放在一起比較,都足以令他倍加榮耀,縱使是排在名陰影大名錄前十的夜鷹,也不例外。可就在那些學員對基紐能擁有這樣的優秀的前輩而驕傲時,Z先生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比起A公爵,他仍遜色得多。
時隔多年的今日,被Z先生悉心栽培的夜鷹必然已非當年的吳下阿蒙,在百無聊賴中他也曾想過,假使有一天夜鷹遇到艾爾摩斯公爵會有怎樣的驚世駭俗?
不過任他如何料想,也猜不到A公爵會像風一樣從自己眼前劃過,竟然連長相都看不清。誠然,這與天色、車燈效果、還有軒兒頭發遮擋都有關系,但有多少關系,他心底里最為清楚。
這大概就是Z先生一定要讓他們修成「瞬秒」的原因。
「為何我沒有察覺?幸好A公爵是友非敵,否則我非但幫不上忙,甚至會成為你的負累,唉……」
听到凌榛自責,夏夜之急忙收回思緒,寬慰道︰「凌兄不必如此掛懷,你那個角度正好處在車燈最晃眼的位置,而且你全身心注視的布拉格,沒有發覺也很正常,若換一個情境,定然能發覺」
凌榛慘然地笑笑,曾幾何時在軍界里,他是首屈一指的神話,就如帝王加納之于陰影,然而,只有當你設身處地站在陰影里,才會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到底有多少深邃的位面是一個普通人永生也無法觸及到的。凌榛想說什麼,還是沒有說,看著軒兒心口的那片血跡,恍然道︰「難道這血……」
「沒錯,是艾爾摩斯的」夏夜之點點頭,「她只是休克過去了」
夏夜之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藥瓶,扭開瓶蓋,頓時一股芬香逸散出來。軒兒的保鏢枕杰沒有听到兩人間的低語,眼看夏夜之拿什麼東西褻瀆軒兒小姐,瘋了一樣沖過來,掄起手臂照著夏夜之就是一拳,完全的以命搏命的架勢。
不過眼前一花,那一拳沒有砸傷身材和他相若的夏夜之,而是結結實實搗在了一堵牆上,掌骨生疼,抬臉一看,一張剛毅的臉呈現在眼前。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壯漢並沒有打算對他怎麼樣,而是耐心道︰「你家小姐沒有事,若不想耽誤救治時間,麻煩閣下閃在一邊」
這句話其他人也听到了,最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芭碧蘿,這個小姑娘始終站在公平的立場上,不得不讓人佩服她內心的純真,凌榛按了按她的肩,道︰「小翼暗中還安插了人,關鍵時候出了手,你告訴那位朋友不用擔心」
芭碧蘿用細細的手臂給了凌榛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滿臉興奮地跑到明澤身旁,大聲喊著,也許換作旁人,經歷了如此大悲大喜的過山車,情緒反差定然強烈,但是身為「轉世尊者」的明澤擁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洞徹,他只是對著芭碧蘿點點頭,嘴唇輕啟,默默詠誦著什麼。
差不多兩分鐘的時間,軒兒蒼白的臉色猶如醉酒般酡紅,眼瞼瑟瑟抖動了幾下,之後隨著一聲嚶嚀,緩緩張開。
「我……明白了」她疑惑地看看眾人,有點懵懂,但很快反應過來,從夏夜之臂彎間掙了掙身子強撐站了起來,幸好枕杰將他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這時,氣氛有些尷尬,凌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實上,他們已有殺意,那所謂的誤會之類的借口不提也罷。夏夜之掃了眼芭碧蘿,示意她說話,不過未等芭碧蘿開口,軒兒倒是灑然道︰「莫非是沐風前輩法駕到了?」
這回輪到凌榛驚訝了,「姑娘認得家師?」
「不,我並不認識,但是……」軒兒的眼神落在了地上那柄看似平平無奇的匕首,肅然道,「這樣鋒銳的利器除了藏地幾百年來最杰出的高手沐風前輩的玲瓏匕外,我真想不到其他,況且刀柄上也有一個‘沐’字」
夏夜之心中凜然,沒想到她在生死一瞬間之際還能洞察地如此詳細,此女不只有廣博的見聞,那樣從容自若的氣魄對于兩世為人的夏夜之也是罕見。
「看來軒兒小姐是為了保護明澤師傅才選擇那樣極端的方式了」
軒兒笑而不答,道︰「如果你有心殺我,就不會在關鍵時刻拉我一把。如果你們要的只是交通工具,該不會如此大動干戈。所以,問題就出在我們這一行上。軒兒若是不死,此行無法結束,那麼殃及的必然是這些兄弟。若是死了,此行就會中止,以一人之命來換取十幾條性命,劃算的很」
「哦……呵呵」
夏夜之啞然失笑,「軒兒小姐不只是長相娟秀,悟力更是令人佩服」
保住命根子的布拉格連忙附和道︰「小姐真是蕙質蘭心,比之卓文君和文成公主也不逞多讓」
兩朵粉霞爬上軒兒的臉頰,她看了看身後的明澤,聰慧的退在一旁,不再說話。
到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知為何斂去了大半。芭碧蘿適時地站了出來,將夏夜之一行人介紹了一番,然後又對幾人介紹起明澤和軒兒這邊,「這位是我最最欣賞的明澤師傅,而這位呢……」
芭碧蘿見軒兒一副靦腆而害羞的模樣,吐了吐舌頭,剛才夏夜之他們不在,和軒兒交談了一陣,作為一個洋蘿莉,芭碧蘿還是比較開放的,因為關心明澤,所以一直追問軒兒是不是明澤的女朋友。軒兒只是一口咬定和明澤只是普通朋友,但听起來總是有些酸楚。也許是身份的關系吧
芭碧蘿眼波一轉,還是放過了軒兒,道︰「這個是明澤師傅的知己……」
「這是在下家妻,適才我不知發生了什麼,如有得罪各位抑或沐風前輩,都可以算在我的身上,明澤甘受所有責難」
明澤仁波切握著軒兒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後。軒兒卻像木頭人一樣,被他拉了個趔趄,眼圈忽然紅了,而那些情緒低落的保鏢幾乎同時甩臉,驚訝地望向明澤。枕杰咬了咬嘴唇,走到軒兒面前,聲音顫抖︰「恭喜軒兒小姐」
這句恭喜落在軒兒耳中,久久反應不過來,在一片熱烈掌聲與歡呼聲中,軒兒居然掙開了明澤的手,返身跑向了切諾基。
「小姐,軒兒小姐?……」
「讓她單獨呆會吧」明澤伸手攔住了枕杰,然後只身走到夏夜之近前,「剛才多謝夏施主了」
「不謝」夏夜之禮貌還禮,「冒昧問一句,軒兒小姐是否患有休克性癥狀?」
「……沒錯」明澤點點頭,「軒兒的病是在三年前發現的,起初只是有輕微的嗜睡,我以為她只是精神不足,也就沒有留意,可是後來漸漸發展到突發性的沉睡,而近來,她突然沉睡的時間和深度都有明顯的加重跡象……其實,從一年多前,我就已經遍訪名醫,但無一例外建議她上手術台,但提起手術又無人敢做。正在我手足無措之際,有位哲蚌寺的高僧推薦了一個人……」
布拉格模了模光頭︰「倉央上師?」
「是啊,正是倉央上師我那時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也就是在今年二月份的時候,我專程造訪,求教施解之法很可惜,我並沒有見到倉央上師,只是見到了他的弟子。那名弟子讓我回去等待,如果有辦法,會通知我也許正像哲蚌寺的那位前輩說的,倉央上師已經在堪破來世參透往生的邊沿,不願再理世俗,如果真有人能見他,大概也只有藏地第一高手沐風了說實話,我想過去面見沐風前輩,請求她做引薦,但是同為修行之人,我深知參悟的重要甚至超越生命本身,所以最後還是選擇作罷原本已經打消了執念,但就在前幾日,忽然接到了一封信,要我趕去玉覲……」
「玉覲?」夏夜之听到這個名字,心頭扎了一下,月兌口重復了這兩字,他怎麼能不震驚,二月份時,就是在玉覲的一家旅館里,沖擊百破境界失敗,又遭到偷襲,瀕死鑽進了一輛大眾汽車後備廂。
幾個月後,重返藏地,他一直都對這兩個字避諱,是因為對未知恐懼。他深怕那位主宰命運的上蒼會突然發現了紕漏,糾正錯誤,奪取了他這次機會。所以听到明澤道出「玉覲」,怔了一下。
明澤沒有對他的反應深究,續道︰「但是我們剛到玉覲,便又收到另一封信,讓我們趕去古納錯,治軒兒的病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如果與沐風前輩發生了沖突,明澤甘受責罰,但我希望這一切等到見過倉央上師之後,懇請」
明澤最後兩字咬得極為懇切,凌榛看到小芭碧蘿糾結的表情,吁了口氣,道︰「明澤師傅多慮了,一切源于誤會,而且責任在我方這事凌某必定盡力而為,相信有師父的玲瓏匕,倉央上師或可見上一面」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