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隨風潛入夜
有了前車之鑒,夏夜之幾人再沒有與路上遇到的探險隊和驢友搭伴,七月中旬的瓢潑大雨在這塊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做足了功夫,天將明未明時,才漸漸停歇
夏夜之團身坐在帳篷里,呼出了一口氣,鼻尖上滲出星星點點的汗珠。
「怎麼樣?」
坐在他對面的凌榛掐滅煙蒂,問道。
夏夜之蹙了蹙眉,半晌無語,昨夜剛剛躺下,身體便感覺到一陣不對,那種感覺非常細微,細微到很難察覺,起初他以為是受了些風寒,還暗嘲這副原裝的軀體不好用。過了一刻鐘,胃部傳來一陣陣痙攣,並且慢慢地遍及五髒六腑,因為太晚,他也不方便找榮蓉,迫不得已只能用百破走了一圈,睜開眼楮發現凌榛也醒了。
「毒排干淨了麼?」
「那人的藥也未免有點太霸道了吧,早知道當時不該托大,跟著你們喝點解藥也好,不用這麼狼狽」
汗水沿著夏夜之的額頭,脖頸簌簌下流,就像剛剛蒸過桑拿一樣,凌榛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可惜現在想喝也是沒機會了,不知那人是否能料到今趟的旅程是他最後一次感受到屬于這個世界的氣息想來也是想不到吧」
凌榛語意間不勝唏噓,明明說的是侯飛的事情,但是又像是說自己一樣,他對此行一直把握不大,這個夏夜之是知道的,別說是他,就連自己內心也仿佛被什麼綴著一樣,一路行來,那種若隱若現的感覺就仿佛從西邊無垠天地蜿蜒入夜靡風,帶著一點點的吊詭。夏夜之點了一支煙,凝聲道︰「大校,你覺得有人跟著我們嗎?」
「你是說……」
「那倒不是」夏夜之擺擺手,見凌榛驀然睜大了眼楮,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樣,干脆將後半句話咽下去,「大概我想多了,也許是艾爾摩斯公爵」
或許是因為昨日的事情,眾人身上的藥力還沒有褪去,直到十點多才陸陸續續起來,十來個背著柴木的藏民看到他們,都帶著奇異的目光,可能這里鮮有外來旅行者的足跡。夏夜之幾次試圖與藏民搭話,無奈語言不通,只能作罷,偏巧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听到他問路,過來講就搭了幾句。
夏夜之挺意外他如何會說中文,詢問之下才知道,少年在山那邊的一個地方干活,從他的描述夏夜之勾勒出一個輪廓︰那地方像是工廠,又不是工廠的樣子,在地下很深的位置,從他行走陰影多年的經驗,想必應該是化學或者生物研究所,之所以建在地下一來可能涉及機密,二來可能就與強輻射抑或強污染有關了。
少年說進門時要將眼楮湊過去,還必須讓綠色的光掃一下,然後熒光屏上出現一連串數字,身居在這窮山惡水之中的少年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麼,然而夏夜之一听便懂了,視網膜驗證。如此機密的安檢竟然能在這樣的地方出現,屬于基紐本能的探查意識促使夏夜之追問了幾句,無奈少年只是負責折一些盒子,所知有限,至于到底是做什麼的不得而知。
少年提到看守都有槍,有一次找廁所走錯地方,一只黑漆漆的槍口把他頂了回來,那個地方很闊氣,地面牆壁都能把人照出來似的,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坐在里面……
少年不知道如何形容漂亮,不過夏夜之看他激動的表情也猜得出來,問到這里夏夜之便不打算再多生枝節了,如此機密的地方加上真槍荷彈保衛,怕是牽涉到的層次非富即貴,跟他自然沒多少關系。夏夜之想表示感謝,可錢幣在這與世俗隔絕的橋鄉僻壤也不流通,身上除了布拉格從盛世年華某個小妞火機也沒什麼,不過看那少年倒是特別艷羨的樣子,夏夜之給了他。
就在要走的時候,少年拉住他,支支吾吾半天,在地上寫了三個字,臉紅道︰「這個念什麼?」
寫得太不工整,費了半天勁才辨認出來,第一個是「詹」字,第二個像是個「岳」,至于第三個字以夏夜之的功力還真是望塵莫及,跟畢加索大師的作品差不多。
「第一個念‘詹’,第二個念——‘岳’,第三個我就不認識了」
少年按照夏夜之的發聲,默誦了幾遍,嘀嘀咕咕走了。夏夜之搖頭淺笑︰「傻小子,什麼話也信,偌大的一個帝國怎可交在女人手里」
……
「夏哥哥,你去哪了?」
一回到營帳,布拉格舌忝著臉走了上來。
「你跟個娘們似的,真是沒完沒了,老子去哪你管得著?」夏夜之沒好氣道。
「不管」布拉格小臉黑黑著,「我家金魚給我的全球版限量打火機呢,還給老子」
「呃……老布啊,你看你的臉昨晚都被打花了,我這有藥,好的快,不留疤,送給你」
「嘿,給我?哈哈,好的好的……唉,對了,我那打火機呢」
「……」
「還我打火機」
「……」
「草你姥姥——」
夏夜之掏了掏耳朵,走向收拾妥當的榮蓉和芭碧蘿,榮蓉正給袁飛包扎手腕,看來昨晚還是受傷了。夏夜之本想關切兩句,不過袁飛長身而起,走到了另一邊。
榮蓉望了夏夜之一眼,夏夜之收回目光,報以微笑︰「剛才問了幾個藏民,未來幾天都是晴天」
「哦?」榮蓉輕撩發絲,「你會說藏語?是不是以前以前來過?」
「藏語倒是不會,不過我確實來過,今年都是第二趟了」
「那想必是拜見沐風前輩了」
「呵呵,上次吃了閉門羹,這次倒是見了」
「也許我們見過」
清晨第一縷晨曦劃過她的臉頰,瞳仁之中灑著淡淡的金色,夏夜之站在這個角度,感覺像是欣賞一幅美麗絕倫的畫,眉若遠山,瞳似烏瑙,白衣如雪,靜靜凝立間似是要淡出這塵世,看到榮蓉腦海中自然而然就會聯想到葉月依織,她與她,說不上誰更勝一籌。
多年前如果強勢一些,也許有可能一親芳澤,可如今那小葉月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的再不是他所能明了的,偌大天下也不知有誰能令她動心
這榮蓉呢?
夏夜之想了想,玩笑道︰「我離開西藏之前也去過玉覲,說不準真的與小姐有一面之緣」
榮蓉欣然一笑,再不言語,向前走去,芭碧蘿從後面擦身而過,緊了緊雙肩包,有些羞怯又有些不情願道︰「謝謝你,夏夜之」
「呵呵,不必客氣,就算你我不認識,遇上昨晚的事,我也會全力而為」
芭碧蘿圓圓的眼楮望了望他的側臉,旋即又低下,想了想,還是小聲道︰「你是不是喜歡榮姐姐?」
天空清澈如洗,陽光將影子撲地老長,站在多年以前大概是想不到許多年後的今天會有這樣的澄澈的心情吧,夏夜之按了按芭碧蘿頭上的帽子,將帽檐拉下,心情爽朗地像是這天氣似的,「小妖精啊」
「唔唔我不是,我才不是呢」芭碧蘿被帶了個趔趄,拉起帽檐,有點呂洞賓被狗咬地小氣憤道︰「哼,我不幫你了,我幫袁飛大哥」
走了大半天,遠遠看到祈禱的經幡和虔誠跪拜的藏民,一個村落出現在眾人眼前,盡管服了解藥,侯飛的麻藥後勁仍在,加上高原反應,幾人都走得比較艱辛,凌榛尚且虛汗直流,其他幾人可想而知。商量了一下,六人決定暫時休息一晚。
午後的陽光穿透稀薄的空氣炙烤著大地,凌榛躺在帳篷中剛剛有些睡意,便看到旁邊的夏夜之突然翻身坐起,軍人本能令凌榛心生戒備,然而看到的確實夏夜之痛苦的表情,還未來得及詢問便見夏夜之整張臉慘若死灰,沒有半點生氣,半晌,哇地從嘴里噴出一小口黑血。
「小夏,毒沒排干淨?」
凌榛關切道。
夏夜之仰面躺倒,發紫的嘴唇微微顫抖,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夜之撩起沉重的眼皮,道︰「我中毒了」
凌榛一時間默然,低聲道︰「會不會是那福順旅館的老板……」
夏夜之搖頭︰「先不說他有沒有那膽子,就算豁出去身家性命真的敢下毒,可是這毒就算當世最杰出的藥劑大家巫師重臨陰影,也不見得抵擋地了百破……不不不,應該不會,莫非……」
夏夜之眼神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像是想起了什麼,隨即又否決了,凌榛與他相處也有一段時間,本身又是心細如發的人,頓時訥然︰「你一直說有人跟著我們,難道說a公爵艾爾摩斯……」
夏夜之攤開汗涔涔的手掌,止道︰「我也僅是猜測」
「你我之間不必刻意回避什麼雖說我們與薔薇十字會結盟,但說到底只是因為芭碧蘿的到來,凌某雖不敢自詡見微知著,不過生生死死這麼多年,說謹小慎微也不為過,回憶起來,當初救起芭碧蘿只是因為見到帝王加納,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假設這些是苦肉計,那麼我們豈不是將目標引了出來……」
一時兩人緘默下來,帳篷里充斥著煙霧,被從帳篷縫隙透射進來的光線一晃,煙波浩渺,在下一秒兩人幾乎是同時站起來,「榮蓉危險」
凌榛剛掀開帳篷,夏夜之一手拉回帳篷,眼中雖然沒有往日里那樣攝人的神采,可凌榛分明看得到比之自己仍深不可度心思一閃而過,耳邊想起他的聲音︰「凌大校,我的事只字不要提,否則猜測若對,那麼打草驚蛇,以艾爾摩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痕的本事我們當真頭疼,拼個魚死網破對我們是大大不利你今夜就留在布拉格帳篷里,那邊離她近,切記留意每一點響動」
「……我懂了」
哎……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