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半晌,韓復又問︰「老弟處事深謀遠慮,愚兄萬如果老蔣真要和我們西北軍打起來,你看誰會獲勝?」
宋哲武笑著搖搖頭說︰「大哥,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呢?剛才的那些話,只是我自己的一點想法,現在也很難說是對還是錯。
韓復正色說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當局者迷,還是你這個旁觀者看得更清楚,文戈,你就不要過謙了。」
宋哲武點點頭說道︰「既然大哥一定要我說,那我就說一下我的看法,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哥指正。
說實話,在我看來,中央和西北軍之戰,中央必勝,西北軍必敗。」
「哦?文戈,你仔細說說,為什麼中央必勝,西北軍必敗?」韓復向前探探身子,有些不相信地問。
宋哲武看著韓復︰「表面上看,西北軍不僅兵強馬壯、戰斗力很強大,還佔有北方六省之地。可是這些省份都是窮省,財力較弱,不要說同佔有江南富庶之地的的中央政府比,就是連閻錫山也比不了。西北軍雖然有五十來萬的部隊,可是由于西北軍和晉綏軍一直相互提放,要留下部隊守衛後方,真正能上一線的的部隊大概也就三十多萬,這樣在人數上就不佔有優勢了。而中央軍現在幾乎沒有後顧之憂,必要時還可以拉來援兵,如唐生智、朱培德、陳濟棠,甚至是川軍。再者,中央軍有江浙的強大財力支持,糧餉、彈藥充足,兵員也有保證;反觀西北軍,缺糧少彈,後繼乏力,開戰時日一久,不敗就是怪事。」
停了停,宋哲武接著說︰「西北軍已經失去了反蔣的最好時機,如果一個月以前,聯合桂系,有桂系和廣東的財力支持,在山東的孫良誠匯合白崇禧以二十萬大軍沿津浦路南下浦口,威脅南京;大哥親率一路出界首,沿阜陽、合肥至蕪湖,席卷安徽威脅南京側翼;再遣一軍出信陽匯合桂系胡宗鐸、陶鈞、夏威以及葉琪甚至包括何鍵等,襲九江,下南昌,以朱培德的那點人馬,是決難抵擋地,全取江西易如反掌。三路大軍齊出,中央軍兵力必然不敷使用,西北軍勝算極大。失去了這個最好時機,也就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當時沒有同李宗仁聯手,韓復是知道原因的,李宗仁派來聯絡的人,只講聯合抗蔣,否則必被蔣各個擊破。卻決口不談一旦反蔣成功後,馮玉祥和西北軍地地位問題。這讓馮玉祥很是惱火,認為李宗仁只是要利用他,沒有誠意。氣惱之下,這才想要坐山觀虎斗,待雙方斗得精疲力竭時,再出手收拾殘局,好為自己取得最大利益。
不僅馮玉祥這樣想,就是西北軍里的多數將領也是這樣想,甚至他韓復是一心想要搶奪桂系的武漢。听了宋哲武的話,韓復不僅有些汗顏。
的確,韓復現在也認為馮老總失算了,他們西北軍失去了反蔣的最好時機。可他並不認為,西北軍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他認為,以西北軍眾多的部隊和強大地戰斗力,如果暴起發難,短時間內,打敗中央軍並不是沒有可能。關鍵是出手要快、要狠,只要佔領了南京和江浙,蔣介石就會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見韓復目光閃爍、游弋不定,宋哲武知道韓復不相信自己的西北軍必敗論,決定再給韓復加一把火。接著說道︰「對于大哥來說,並不是中央軍和西北軍誰勝誰敗,關鍵的問題是,即便西北軍勝了,你們地馮老總是否會重新給你兵權、是否會讓你繼續做這個省主席?」
見韓復有些動容,宋哲武喝口水繼續說︰「如果西北軍勝了,西北軍就變成了中央軍,你們的馮老總難道就能同這些地方實力派和平相處嗎?馮玉祥那時就會是國民政府的軍事領袖、甚至也可能是實際上的國家領袖。馮玉祥以軍法治家,以家法治軍,將來也必然會以家法和軍法治國。(︰治大國如烹小鮮,手段、方法、策略繁多,絕非簡單、粗暴的家法和軍令就能治理好國家。更何況是我們這樣一個名雖統一,實則派系林立、各方勢力互相傾軋、混亂無序、四分五裂的大國。我敢斷言,這次如果西北軍大勝,趕走了蔣委員長,並坐到他的位置,你們的馮老總也絕對干不過一年。他會既得不到國民黨內元老以及多數人的支持,也不會得到各地方實力派地認可,更得不到江浙財團的支持。當今中國如此混亂之局面,只有蔣委員長能有能力和魄力治理這個亂局,其他人,如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都不足取。」
听了宋哲武的這番話,韓復不由眼神黯淡,面色蒼白。韓復從普通大頭兵一路晉升到軍長(裁軍整編前是第六軍軍長),絕非僅憑打打殺殺就行的,是需要天份和過人才智的,才能在數十萬西北軍中月兌穎而出。韓復一向頗為自負,他的同僚里並沒有誰能讓他真心佩服,所以為人也一向驕橫。
可自從在武勝關同宋哲武結識,他就越來越佩服這個年輕人,特別是今天這一番交談,讓韓復大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的確,即使他的馮老總趕走了蔣介石,他韓復又能得到什麼呢?以他對馮玉祥的了解,是絕對不會再給他韓復兵權了,馮玉祥一旦決定了地事,從沒有輕易改變的。(︰這次之所以讓他韓復帶領這十萬大軍駐兵武勝關伺機而動,絕不是馮玉祥回心轉意,當然也不是要提拔重用他韓復。而是李中興、魏鳳樓、吉鴻昌、張自忠、程希賢、石友三等人平素互不統屬,資歷、職務又都差不多,沒有一個資歷、職務都高于他們地人統帥怕鎮不住這些人。
西北軍中有資歷、有能力來領這個職務的,現在只有陝西省政府主席宋哲元、在南京代理因為馮玉祥沒有去就職軍政部長地鹿鐘麟、甘肅省政府主席劉郁芬、山東省主席孫良誠和他韓復這幾人。韓復知道,這是這些人都無法月兌身,馮玉祥無奈才又想起他韓復。而且這十萬人也僅僅是由他臨時統屬,如果他韓復執行馮玉祥的命令,這些人還
他韓復;如果他韓復不執行馮玉祥地命令,那卒也調不動。
他只是一個名義上地第四路軍總指揮,甚至也可以說就是馮玉祥的傳令兵。
馮玉祥既然猜忌他,就算真的打敗了蔣介石,也絕不會再讓他領兵,最好的情況大概也就是再讓他多干幾年省主席,到時候馮玉祥軍事民政一手抓,他這個省主席也絕對做不長。(︰而且也確如宋哲武所說,馮玉祥是以家法治軍,律己甚,御下更嚴。對于馮玉祥地做法,不僅他韓復滿,就是西北軍中許多同僚也不滿,像石友三、馬鴻逵、龐炳勛等就經常跟他抱怨。甚至馮玉祥的五虎上將之一的宋哲元也多有怨言。
宋哲武對馮玉祥認識較清,但看的不透。韓復是跟誰馮玉祥較早的老人,在他看來,馮玉祥出身行伍,而能極一時風雲際會之盛,自有其過人之長處。馮玉祥極富進取之心,有超出常人的恆心與毅力。因其崛起於行伍,故不僅能刻苦耐勞,且深懂士兵心理,對於底層民眾士兵心態、世故人情極為透澈,亦因此每對官兵或民眾演說,極能把握其心理,博取同情。馮玉祥一向以愛國為己任,領袖欲亦極強。二次直奉戰爭中先與奉軍聯手發動北京政變,背叛吳佩孚,致使吳佩孚戰敗下野,後又與郭松齡密約反奉;北伐戰爭時先接受**的幫助和蘇聯的軍火,後又追隨蔣介石清黨;這次地蔣桂戰爭又先與桂系約定共同反蔣,雖有搖擺最終卻助蔣反桂。從這些事上,都可以看出,馮玉祥是個絕不甘屈居人下的人。在韓復看來,這些都是馮玉祥的長處。
但馮玉祥地短處也顯而易見,氣量偏狹,不能容物。韓復以為這是馮玉祥讀書不多,涵養功夫欠缺所致,所以常與重要決策之際意氣用事;馮玉祥又喜歡予智自雄,弄權術而缺誠意。這一點韓復倒是認為這是自古奸雄通病。這些韓復覺得到還都不是致命的弱點。
韓復認為馮玉祥最大的弱點是,其魄力不夠,利害心重,於患得患失之間,往往不見其遠大者。這都是因為馮玉祥出身士卒,小本起家,自後統率大軍,謹慎愛惜,唯恐損失,又缺乏戰略戰術之充分修養,用兵常不夠果斷。馮玉祥的過分小心是西北軍若干次軍事失敗的主要原因。
比如民國十四年底,天津初下,韓復即與張之江計議,國民軍欲保持戰果,必須擁有直隸地區,必須向東沿京奉鐵路進至山海關,向南沿津浦路追擊至山東德州。張之江很同意,認為,以宋哲元率軍南下,孫連仲則領騎兵東進,進扼山海關,既可以把奉軍堵在關外,又可以壓迫張宗昌,還可以使西北軍擁有廣闊縱深,可以從容回旋。誰知道,向馮報告後,馮玉祥顧慮軍力分散,不敢擴張,不僅訓斥他一頓,還嚴令,堅守天津勿再前進。馮玉祥缺乏戰略頭腦,僅著眼於天津一隅,殊不知若無前進據點,則天津一地斷難久守。後經他韓復再三懇請,說明利害,至少要北進至唐山南止滄州,然而為時已晚。張宗昌以率軍自德州反攻國民軍,奉軍兵出山海關。在直魯奉聯軍南北夾擊下,天津即被迫放棄。
沉思半晌的韓復,忽然感覺到宋哲武在一直注視著他,心知自己有些失態,忙掩飾著說︰「文戈,你說老蔣最適合做國家領袖,這一點我可不敢芶同。依我看,老蔣治理地方不如李宗仁、閻錫山;領兵打仗不如白崇禧、馮老總。他也並不是最合適、最好的國家領袖。」
宋哲武解釋說︰「大哥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說蔣委員長是最好的國家領袖,我只是說,他是現今在國內各派系里最適合地人。大哥說得對,治理地方,他不及李宗仁、閻錫山;領兵打仗,也不及白崇禧、馮玉祥;還有抓錢擴展財路他也不如閻錫山。可一國領袖並不一定要滿足這些條件,一國領袖應該是一個政治家和統帥,而且一國領袖,特別是我們這樣一個泱泱大國的領袖,只需拿出正確的大政方針,並不需要事事親歷親為。李宗仁是一個出色的行政管理者和軍事指揮者,馮玉祥則是一個嚴厲的家長,閻錫山只是一個懂經濟、善理財的山西商人,他們都不具備一國領袖的才能風範。一國領袖應該即具有政治家的權謀、縱橫開闔的手段,又有開闊的胸懷、識人善任地眼光、持之以恆的韌性,甚至還要有委曲求全、忍辱負重地絕大毅力。這些,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都不具備。李宗仁為人寬厚由于,權謀機變不足;馮玉祥律己甚嚴,但待人也苛,沒有容忍之量;閻錫山不僅悠游寡斷,做事瞻前顧後,還心胸狹窄,嫉賢妒能。反觀蔣委員長,他識人也會用人,他能用人之長,甚至還能容人之短,這一點至少馮玉祥就做不到。再比如漢高祖劉邦,他文不如蕭何、武不如韓信、權謀戰略又不如張良,可他仍然一統華夏,開漢家數百年之基業。」
韓復見宋哲武停下不說,又問道︰「所以,你就決定叛閻而投蔣。」
宋哲武這個穿越者對叛變兩字很敏感,有些不自然地笑著說︰「我說大哥,不要說得那麼難听,我剛才已經說過,我投的是河北省主席商震,不是陝西省主席閻錫山,我地部隊也從來就沒有列入晉綏軍序列,何來背叛閻錫山之說。何況蔣委員長委任我為討逆軍第四路軍總指揮,商主席是同意的,就是閻錫山也是支持地,而且我現在也還听命于閻錫山,我剛剛接到他的電報,要我克日北返,我這次來漢口就是要向蔣委員長辭行。」
頓了頓,宋哲武又笑嘻嘻地對韓復說︰「即便是背叛,也無可厚非,古語雲︰‘良禽擇木而息,良臣擇主而事。’何況你們的馮老總不是一背玉帥吳佩孚,二背段~瑞、張作霖,三背蘇俄和共黨,四背與李宗仁之約嗎?」
韓復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又點燃一根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把臉轉向車窗,望著外面飛馳的景物,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