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得挺重,但季亞楠還是沒有去醫院,一瘸一拐的在附近找了家診所就進去了。將近兩個小時她才出來,腿被包扎固定了,後背醫生幫她推拿上藥過了,一邊眼楮已經腫得睜不開了,又被擦了藥水,嘴角也是,牙齒沒到會掉的地步,但真的有些松動了,醫生建議她去找個牙醫。
診所的門是塊大的鏡子,季亞楠出來時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一張臉紅紅紫紫的全是藥水,跟豬頭似的,身上因為上了推拿擦了藥酒的關系,也是一股強烈的怪味。因為傷腿不能施力的關系,醫生還給了她一根拐杖。
那樣子狼狽得可以,季亞楠卻不知為何,看著鏡中的自己,笑了。
「幾個小流氓而已。」季亞楠的語氣格外雲淡風輕,「不過我現在明白了,低調些的確沒壞處。」
「原來如此。」
「听起來你似乎也不介意跟黑道有牽扯?」季亞楠笑。
「我說,你才剛來幾天,是得罪什麼人了?」
「皮外傷而已,哪需要住醫院。」
一瘸一拐下樓,卻發覺連長青就站在宿舍樓外,看樣子好像是在等人。她走過去打招呼,連長青還一副詫異的樣子,「傷成這樣,怎麼沒去醫院住著?」
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季亞楠在高強度、沒人性的訓練下蛻變成另一番模樣。西羅是她六歲之前最有印象呆過的地方,那個時候她對西羅的印象不是血腥不是混亂更不會是地獄,她只當這里是她的家,有親情有溫暖有微笑。只可惜在6歲那年,一切美好印象就都被摧毀了。
他哪里會知道,靳如琛對季亞楠究竟存著怎樣一份心思,又哪里會知道這兩人之中其實有著怎樣的牽扯。
他很少說話,但每一次說話都會讓人背脊發寒,6歲那年,季亞楠第一次與老者踫面。
和連長青又哈拉了幾句後,季亞楠出了校門,直接攔了的到林書區。
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點,其他舍友還沒逛街回來,季亞楠一個人洗漱完就上了床。宿舍環境並不算好,天花板壓得極低,風扇開到最大檔但還是感覺悶熱,耳旁嗡嗡嗡的全是蚊子的噪音,季亞楠不自覺想起過去十年的生活。
她是6歲那年被擄去的,或者,確切的說,是被買走,用十萬元強行買走,徹底斷了與父母的聯系,成為殺手訓練營中的一員。
她永遠記得那個時候他看著她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滿同情和憐憫,激起了她滿身防衛。而後,她沖著他嚷嚷,「我不可憐不愚蠢,廉價的東西我不稀罕。」
她的手不自覺的摩挲著自己的唇,沒有人知道,在她下唇內側的位置,有一個黑色紋身,紋的是一個邪惡的骷髏頭,還有生硬的字母「X」。
如果溫如海沒死,季亞楠這一輩子大概也不會允許自己再塌上西羅這片土地。可她到底還是回來了,回到這個應該是她的「故鄉」,但卻已經陌生萬分的地方。
明天吧,明天她就回老地方去看看。一直逃避著不是她的作風,只要回去看一眼,就好。在心里這麼安慰著自己,季亞楠漸漸進入睡眠。
夢里她夢到了那個習慣一身黑裝,頭發花白,滿臉滄桑,但目光凌厲精準到讓人恐懼的老者。他身子骨很好,也並沒有瘸腿,卻習慣隨身帶著一根手拐。
翌日清醒時,三個舍友正換了衣服要出門,季亞楠不想自己滿身傷引起她們關注,一直等到她們都出去了才下床。
自從被接回煙霞後,她已經盡力不去回想過往種種,但不回想卻還是銘記著,記得那十年的一點一滴,記得自己是怎樣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變成一個讓人恐懼的職業殺手。
自己老大眼睜睜看著她被打不幫忙,然後又要他來確定她傷得如何,怪!這個女人就更怪了,被扁得跟豬頭一樣,人都丟到太平洋去了,她居然還能夠笑得那樣燦爛。
被帶上車時,季亞楠又忍不住回頭看,父親抱著她的弟弟站在門口,卻是別開臉不看她,而母親,甚至都沒有走出門。
被靳如琛叫來的黑衣男子,遠遠的看到季亞楠對著鏡子傻笑,忍不住皺眉咕噥,「媽的,都是怪人!」
見她倔強的站在原地不動,他也不逼迫,只說了第二句話,「十萬元和你,你的父母選擇了前者,孩子,你看到了,親情就是這麼廉價的東西,而你現在就愚蠢又可憐的抓著這樣廉價而且已經背棄你的東西不放。」
團。幻裁,團裁。見季亞楠一臉遲疑,他又笑,「能不能別這麼個表情?我這不是琢磨著想退伍了嘛,到那時候咱們誰幫誰還不一定呢。」
連長青一听這話就樂了,「孺子可教。」隨後將自己手機號報給了季亞楠,「大忙我可能幫不上,不過一些小事我還興許還能出點力,有需要聯系我。」
連長青只答,「對我來說,有沒有飯吃才是重點。」
那個時候他對她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跟我走吧。」
那個時候對那些形容詞季亞楠未必理解得透徹,她只是對父母收了十萬元的行為感到受傷,對老者的那一記眼神感覺憤怒。所以,她跟著老者走了,而她的父母也沒有上前阻攔。
骷髏頭是過去禁錮她的殺手組織標志,X是季亞楠在組織中的代號。
那地兒雖屬西羅,但位置很是偏遠,的士繞了老半天才到。記憶中的噴泉公園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聳的辦公樓,原來街頭的幼兒園也已經關閉了,變成了私人住宅,一個老女乃女乃拿著扇子正坐在門口。
街尾就是季亞楠的家,是一幢已經十分破舊的樓房,總共有三層,一樓正中央就是季亞楠當初住的地方,二樓三樓是出租給外來民工的。
季亞楠仰頭可看到二樓三樓的陽台還晾曬著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可一樓的大門卻緊閉著,透過窗戶往里面看,發現里面的擺設早就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客廳中央,兩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坐在一起玩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