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烏龍坡。
烏龍坡位于烏江鎮鎮西十里處,此地由數十座隆起的小山坡餃連而成,讓人遠遠望去,好似一條巨大的土龍正在迤邐向北蜿蜒游走,烏龍坡地名由此得來。
由于烏龍坡坡頭朝北,那里正是烏江所在之地,儼然有烏龍吸水之勢,因此成為烏江鎮居民死後安葬的風水寶地,鎮中不少富貴人家都請風水先生在烏龍坡上點中靈穴,好做百年終老之地,連尋常百姓人家也將此地作為死後安葬的好去處,希望能沾點龍脈龍氣,好讓子孫後代繁榮昌盛。所以,烏龍坡上儼然成為一片喪葬之地,到處都是一座座隆起的墳冢。
今日清晨,一行數百人身穿孝服站立在烏龍坡坡首龍頭之處,此地新添了一座墳冢,墳前青石碑上篆刻兩行大字,上面書寫著賢德公鳳氏安如及鳳門李氏風芸夫婦之墓,書下刻有孝子鳳天賜孝女鳳芷泣叩!
這座新冢正是鳳安如夫婦的埋葬之地。早在數年之前,鳳安如便在這烏龍坡上請人為自己選好了終老之地,而鳳家的祖墳亦在此處,跟先祖死後相伴共同保佑子孫後代,這也是鳳安如生前最大的意願。
鳳安如夫婦墳前此時跪著一少年,渾身披麻戴孝,正是鳳天賜。
三日前,他將府中安排妥後,命家僕將死于劫難的護院僕人的遺體送回各自家中,並給了每位死難者家人一筆豐厚的恤金,安排妥當之後,將自己的父母安殮入棺,在家中守孝三日後,今天清晨,將父母安葬在烏龍坡上。
隨行的眾人除卻親戚家僕外,烏江鎮有些身份的人都來參加,自覺為鳳安如夫婦戴孝送行。其中,烏江鎮的江鎮長跟丁錦都在其內,他的兩個兄弟金富貴跟吳慶生也在中間。
劫難發生之時,那江鎮長躲災的功夫確實了得,他早有先見之明,在自家府上修建了地窖,一見情況不妙,立刻跟家人全部躲在地窖中。因此,他家除卻房屋有些損傷,倒無人員傷亡。
而丁錦的蒼龍道場可謂是徹底毀了,兩位副場主一死一傷,門中弟子死傷殆盡,還好,他的兒子丁大力倒是緊跟在乃父身後,幸免遇難。那日確實驚險,若不是鳳天賜及時趕到,蒼龍道場僅剩的數十人恐怕會全部死在袁山君手中,對此丁錦感激涕零,不顧身上有傷,執意要來參加鳳安如夫婦的葬禮,不然,恐怕他一輩子不會心安。
雙眼凝視墓碑,鳳天賜臉上涌現一絲悲痛,劫難過後,這烏龍坡上又增添了許多新墳,自己父母便在其中。
「爹!娘!您們二老安息!兒子在您們面前發誓,一定會找回妹妹,一生一世呵護愛護她,不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鳳天賜知道,他的父母臨死之前恐怕都放不下被妖人擄走的妹妹鳳芷,她的年紀還那麼小,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折磨,這是鳳安如夫婦最後的心結,不將它解開,他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
所以,鳳天賜在墓前立誓,一定要將妹妹找回,帶她到父母墓前,讓他們二老能安心長眠地下。
「天賜賢佷!你數度解救老夫性命,大恩不言謝!待老夫傷好之後,跟你一起去尋小芷兒,就是拼上我這條老命,也要將她救回來!」
丁錦走到鳳天賜身後,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說道,場上其余眾人听見,紛紛響應。
鳳家落得如此地步,絕大部分原因都是為了烏江鎮,他們若還是無動于衷,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謝謝諸位好意!」
鳳天賜緩緩站起,轉身望向眾人,「諸位有心小佷收到了,但擄走我妹妹的妖人可不是一般的武者,他們都是邪派修行者,諸位之力跟他們比起恐怕力有不逮,徒增傷亡。所以,這件事還是讓我獨自去處理,謝謝大家好意!」
確實,在場之人丁錦功力最高,也就是先天大圓滿,跟修行者動起手來恐怕不消一刻便會落敗,其余眾人就甭提了。
「天賜,你一人前去伯父不放心啊!」
丁錦眼中露出擔憂之色。
「有我師父陪我一同前往,丁伯父不需擔心!」
鳳天賜眼神看向站在人群一側的劍玄子,順著他的眼光,丁錦向劍玄子看去。
一襲青衣的劍玄子站在人群一側,渾身散發出一種神秘氣息,令他有若鶴立雞群般引人注目,眉宇之間,隱含淡淡威嚴,恍若天人。
看見丁錦目光向他看來,劍玄子沒有回應,仰首望天,一身傲然之意。
劍玄子面容雖然像三旬左右,實際年齡足有百歲開外,做丁錦的祖父都足足有余,以他的年齡身份,確實沒有必要將丁錦放在眼中。
「難道這位就是賜給天賜靈符的那位高人?」
看見劍玄子對自己不理睬,丁錦心中沒有半點怒意,在他認為,隱世高人應該都是這般倨傲,如果謙遜有度反而跟自身不相稱。
連忙走到劍玄子面前,雙手環抱,腰身略低行禮道︰「前輩乃世外高人,丁錦唐突了!」
丁錦有禮有節,劍玄子也不好一味不理,當下大喇喇地道︰「你這小輩,倒也懂些禮數!」
一個看若三旬的青年文士居然稱呼一個五旬老者為小輩,一旁眾人听後均感到此人無禮之極,目光中紛紛帶有責難之意。
但丁錦听聞後不但不怪,反而對劍玄子更加恭敬,他昔日游歷江湖時曾听人說過,大神通的修行者往往有駐顏不老的功法,外表望似年輕,實際年齡遠遠不止。
看見自己身旁執態恭敬的丁錦,劍玄子淡淡一笑︰「看在你稱呼一聲前輩的份上,本人也不吝指點你一二。」
丁錦听後大喜,連忙低身向劍玄子跪謝,剛要跪下,卻被一股無形力道所阻,任憑他怎麼用力也無法下跪一分,不由對劍玄子心中又高看幾分。
「不需如此!」劍玄子袖袍一揮,淡淡道︰「你的修為已至武者極境,先天真元充盈之極,但是,以你這般年齡想沖破瓶頸進入修行者的層次,難!難!難!」
連續三個難字令丁錦心中一片冰冷,他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有朝一日達到修行者的境界。
「望仙師憐我,指點迷津!」
丁錦臉上露出悲切之色,現在他只有緊緊抓住劍玄子這根救命稻草,才能有望圓自己一生夢想。
鳳天賜在一旁看到丁錦悲慘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抬頭向自己師父看去,眼光中含有求情之意。
劍玄子開始默不做聲,在觸及到鳳天賜目光之後,半響,長嘆一聲,「也罷!瞧你向道之心甚誠,且跟吾這徒兒有些情義,便指你一條明路!」
袖袍輕揮,一點白芒隱現而出,一粒鴿卵大小的白色丹藥出現在丁錦掌中。
「以你目前情況想要沖破瓶頸,必須要有外力加持,這粒歸元丹所含的藥力足夠你沖破瓶頸之用,但是…」話音一頓,劍玄子臉上出現凝重神色,「你的軀體已然定型,沖擊瓶頸時會給你的肉身帶來極大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一個不好,會讓你真元爆體而亡。所以,你就算有歸元丹相助,也只有六成把握能成功,還有四成會失敗,而失敗的下場就是一個字,死!」
丁錦聞听後臉上露出堅定神色,「多謝仙師恩賜靈藥,別說還有六成機會能夠成功,那怕只有一成機會,晚輩也要試一試,為了達到修煉的更高層次即使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劍玄子微微點頭,目光露出贊賞之意,這丁錦雖然資質普通,但心性極為堅韌,頗得到他的欣賞。
「如果你真能沖破瓶頸,也許我們還有相見之日!」
劍玄子淡淡說了一句,但丁錦听聞後大喜過望,他已听出丁錦話中所含的隱意,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而這一次劍玄子沒有阻止他。
「謝謝師父!」
年老的向年輕的下跪還口喊師父,令一旁眾人膛目結舌,匪夷所思。
「這聲師父還言之過早,但是只要你能突破,我倒是能將你引入門中!」
失笑一聲,劍玄子揮袖讓丁錦站起,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將話說明白些,修行之人不僅資質要好,一顆堅韌的心也至關重要,否則,你資質再好,沒有堅持勤修苦練的精神一樣不行,而丁錦的向道之心便甚得劍玄子欣賞。
這時鳳天賜在一旁道︰「恭喜你,丁……」話音一愣,他不知現在該稱呼丁錦為伯父還是師兄,讓他有些為難。
丁錦見狀,連忙替鳳天賜解了當前之窘,「天賜,如你不嫌棄就稱我一聲師兄!」
他有今日之造化,可謂是全靠鳳天賜,現在丁錦又怎會介意那些繁文俗禮。
「咳!…咳!丁…丁師兄!」
一聲師兄喊出,鳳天賜感到說不出的別扭,其實,最別扭的人不是他,而是人群中的丁大力,他听見自己老爹讓鳳天賜稱呼自己師兄時,頓覺雙眼一黑,「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叫他師叔,唉!沒天理呀!」
丁大力此時明白了一件事,這個虧自己恐怕這輩子要吃定了,心中無奈之極。
時間已經不早,鳳天賜又在父母墳前磕頭之後,隨同眾人向烏江鎮返回。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