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剛醒過來一樣看著眼前雨里的眾人，墨色的眼眸是不解是疑惑是詢問，又把目光轉到屋檐一直看著自己，抿直了嘴唇一大兩小的三個人，他伸出修長的五指，並攏掌心朝下，朝著靳宣招招手，招呼他過來。
周弘和眾侍衛立在雨中，卻怎麼也不敢上前一步去狠心拖走那人••••••
他站在那里，除了眉目之間安然淡定讓人覺得沉穩安心的神色之外，所有的都是脆弱的，四肢百骸，一踫既碎，一拍就散•••
靳宣看著他，只有他知道雲無塵呆在藥房里的苦澀，知道他梗咽在喉間的自責，知道他就快要爛在心底的愧疚。
對于顏姒花即將逝去的生命，他覺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假如他御花園里趁著她打鬧之際，囑咐她，在皇宮里務必要小心謹慎•••
他幼時生活的那一片天地，幾乎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新鮮的面孔在他面前出現，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被拖出去，他早該囑咐她萬事小心•••
可是他沒有。
假如他在靳宣皺著眉頭發現有人往她的酒里下藥的時候，親自去聞那杯酒後，覺察到是藥及時告訴她一聲•••
他覺得他相信她，相信風淵祭的能力，看著宮女把那瓶酒恭敬的端進去放在他二人的桌前•••其實他多少該給他們一個暗示•••
可是他沒有。
假如他在兩人到達之際沒有以內心不斷翻涌的酸意為理由，牽了靳宣丟下那兩人離開，故意避而不見的話，她也不會引發身體里面如此狠辣攻心的毒•••
可是他沒有。
靳宣听話的走出屋檐，身後柳子淨用沒有受傷的手為他撐著傘，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兩人走到藥房跟前，推開形如虛設搖搖欲墜的門，走了進去來到雲無塵跟前•••
雲無塵看了靳宣一會，才俯身將頭伸進雨傘里面，輕聲附在靳宣耳旁說了一句話。
靳宣只覺得渾身一震，呼吸變得急促，心跳加快跳動，咚咚咚咚的要跳出心髒來，他身後，柳子淨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
靳宣抬頭看這雲無塵安寧的神色，好像剛才那句話只是尊貴的無塵太子輕描淡寫一句玩笑而已，他舌尖抵著牙齒，沖破齒關，艱難的說道︰「王兄剛才出去了，方向是皇宮的東門•••」
他聲音不大，被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只有周弘和前面幾個圍著的護衛听見，不由心里都是一緊，眉頭皺了起來。
王爺這個時候去皇宮，還是從守衛最薄弱的東門進，恐怕•••
雲無塵直著身子，他脊背挺直，宛若一課高貴的銀杏，用藐視眾生的態度，肆意的伸張枝葉，覆天蓋地。
他听著靳宣的話，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靳宣稚女敕的臉微微揚起，看著這個寵溺自己的干爹，又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戰叔叔，最後將目光投向顏姒花所在的那間屋子•••
那個女人••••••
像是花朵遇上最和煦的陽光，他臉上浮出與年紀不符合的微笑，小小年紀的他站在一片殘垣斷瓦之中，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