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奧蘭之花(VII)
赫安把拉赫之劍擋在胸前,摩爾銀劍垂在身體的右側,就像一座屹立在風暴中不倒的雕塑。所有狂暴的風,涌動的魔力避過了他,從他的身體兩側滑走。
「沒用的。」赫安說道。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對面的女孩听。
帕露薇漂亮的藍寶石般的眼楮現在變得漆黑如墨。她沒有理會戒備的赫安和周圍無法逃月兌、陷入了絕望的眾人,而是仿佛斷了線的木偶般僵硬地扭動著脖子,慢慢地轉過頭盯著皇帝里昂,她的伯父。她漆黑的眼眸被濃濃的殺意籠罩,仿佛火焰般透著仇恨的烈焰。帕露薇僅存的神智大概也就僅剩下了復仇。為了她的母親,她的父親。
雄獅里昂臉色蒼白,燦爛的金發被滾出的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臉側,他站立不穩地朝後退了一步,一坐在了王座上。就連手里的魔法劍刃也差點月兌手。
女孩動了起來。先是極其緩慢,像是熟悉身體般僵硬笨拙的動作,但是在她走出幾步之後,她的動作就變得流暢起來。先是艱難地挪動,然後一步兩步,她的腳步慢慢加快,最後奔行起來。她跳上了一把倒在地上椅子,隨即高高躍起,仿佛猛獸、怪物般呲開的嘴中尖牙寒光閃爍。直撲向奧蘭的帝王。
「攔住她」「別讓她靠近」部分年老的貴族高聲叫喊。
侯爵望向了赫安。
「我不是你的手下,別來命令我」赫安冷冷說道。「這不是正好嗎?反正你們對他的忍耐也該到極限了,正好可以借此換一個新皇,不用受到任何譴責。」
「如果公主殿下殺了皇帝陛下,那麼她就不會再享有皇位的繼承權了」
「那麼篡位的里昂是如何登上帝位的?別拿這些來糊弄我」赫安不耐煩地吼道,「你該知道的,這些和我都毫無關系。隨你說得再多,言詞再如何瑰麗,我都不會出手幫忙我沒有親手殺死對方就已經給足你面子了」
侯爵終于不再言語。他原本以為赫安會與薩利爾不同,但是顯然,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他原本就不應該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的。既然對方是薩利爾的學生,又怎麼會對他過去的遭遇感到同情。他想,即使是有著一半精靈血統的奧利弗敢于擋在赫安身前,對方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長劍插進奧利弗的胸膛。
帕露薇矯健地在滿地的狼藉上奔行,踩爛了餐盤,踐踏著食物,踢得椅子與酒杯四處散落。這些都無法阻礙她的行動。她借助沖力高高躍起,右手彎成爪狀。眾人只能看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女孩的身體就出現在了王座前。她的右手在短短一秒不到的時間里就長出了長且鋒利的指甲,就像是匕首般帶著灰色的金屬光澤。
「帕露薇——」皇後嘶啞地尖聲叫道。
女孩听不見她的呼喊。她滿腦子都被邪念佔據,听不見善意的聲音。金發下的耳朵逐漸變得尖銳,就像是純粹的獸類般呈現出三角的形狀。
「死。」女孩的口中吐出仿佛金屬摩擦般尖利刺耳的聲音。單字的音符里裹著強大的魔力沖出,化作了一枚看不見的重錘朝里昂重重砸了過去。
里昂本能地抬起手。典範級別的魔法劍刃散發出的魔力勉強替他擋住了一部分沖擊。但是那道魔力仍舊像一記重拳狠狠擊在了里昂的肚子上,使得他痛苦地弓起了身子。他英俊的面孔這一刻極度扭曲,恐懼與疼痛讓他完全喪失了所有的氣度,就連哪怕一句強硬的話也說不出來。他的眼楮死死盯著帕露薇。對方揮向他的爪子仿佛減慢了速度,用一點點迫近的死亡折磨著他的神智。
「啊」他無法忍受地大喊起來。就像是被嚇破膽的農民在王座上手舞足蹈。這哪里是一國之主,就像是大街上出演的低劣鬧劇般,會令人發出不屑的笑意。
傀儡始終是傀儡。
赫安漠然地望著他的表演,不想插上一腳。
女孩的嘴角掛上了與赫安相同的譏諷。在曾經的午夜,她也使得對方露出如此讓她感到快意的表現,但遠沒有像今天這樣讓她覺得暢快。距離黎明的時間還很長呢。她這樣想到。利爪隨之抓破了皇帝的臉頰,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抓痕。利爪在骨頭上刮過的刺耳的聲音仿佛經過放大了般,大廳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腐蝕性的力量從她的爪尖滲出,腐蝕掉周邊的血肉與骨骼。肌肉翻結起來,流淌出的血液也變成了褐色。這將會是治療法術與藥劑都難以愈合的傷口。沒有力量的貴族們緊縮成一團,他們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緊緊靠在一起,看著不住地顫抖著。
帕露薇似乎極為滿意自己的杰作。她輕輕點了點頭。可是,對方的慘叫與丑態讓她覺得難听與煩躁。她隨即踹了一腳,王座帶著癱坐其上的里昂飛了出去,打著陀螺,仿佛利箭一樣飛過大廳,重重撞在刻著浮雕、沒有點燃的壁爐上,發出巨響,然後散了架。里昂像個壞掉的玩偶似的滑落在地,腦袋剛好搭在壁爐里的木柴架子上。魔法劍刃則掉落一旁。
女孩發出了暢快的歡笑,盡管她那薄薄的嘴唇緊抿著。
「現在你對我還有**嗎?低劣卑賤又骯髒的雄性。」她的聲音傳遞出去,就像是水波震蕩著空氣,精確地在每一個人腦海中響起,像是大廳里蕩漾的回響,透著磁性的魅力。「你的棍子如果還能立的起來,我就饒你一命。」
公主昂然地站在皇宮的大殿之中,又帶著高貴的美麗。偏偏她的口中卻說著貧民區街頭娼ji才會說出的骯髒言詞,但似乎這無損于她的魅力,反而充滿了令人想要一探究竟的**。
白胡子貴族皺著眉打斷了她的嘲笑。盡管他想要追究對方的行徑,但顯然他沒有這個力量職責對方。他的權力無法勝過絕對的力量。
「公主殿下,給他的懲罰已經夠了。請停手吧。」他無奈地說,「我保證,王座將是你的。」
「世俗的、人類帝國的權力?」女孩的嘴角高高上揚。她偏過頭望著對方,「除了無窮無盡堆積如山的報告、命令之外,還有什麼?對別人的生殺予奪,可以隨意揮霍的財富,還是享受不盡的放浪之舉?哈」她重重地嘲笑著,穿透著人們的耳膜,深入他們的腦海,刻印在他們的靈魂之上。「這一切就算不登上王座我也一樣可以得到更何況,還有什麼比現在狩獵一國之主更加讓人感到滿足的事情了呢」
「你逃不掉了。」她說。但是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繼續選擇旁觀了。
赫安的身邊一個影子疾行著奔上前去。帶起一股赫安也不禁側目的凜然氣勢。
劍光劃出一道明亮的軌跡,落在了帕露薇的身前,將她逼退。女伯爵蒂法威娜擋在了她的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她的鎧甲亮麗光鮮。輕質的裙甲覆蓋著膝蓋上方。如果忽略掉鎧甲與刀劍帶來的殺戮感,其實她的這副裝扮更接近鄰家的女孩。
「為什麼要攔著我?你們不也是厭惡著他,憎恨著他,一心想要他死嗎?」帕露薇抿著嘴唇,漆黑的眼楮中透著化不開的仿佛血液般粘稠的恨意,「我做了你們想要做的,你們卻攔著我蒂法威娜退下」
她依然記得對方的名字。只是蒂法威娜不為所動。她不是蕾娜那樣接受正統騎士訓練的騎士,而是經歷過戰場的真正戰士。她自然懂得分辨命令的正確與否。
「公主殿下,如果我放任您這樣做了,你的繼承權就會被剝奪。」蒂法威娜說道,「奧蘭已經沒有第三個有著費爾德姓氏的人了。」
「愚蠢的,懦弱的,虛偽的人類」帕露薇尖叫道,她仿佛剃刀般銳利的眼神掃過大廳。「你們不都窺視著它嗎?我把它留給你們也是錯誤?」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有如女妖般刺耳,攪動著眾人的腦袋,讓他們發出了痛苦的申吟倒在地上。「看吧像這樣軟弱的人類,也想要登上王位也配成為王座下的臣子?」
蒂法威娜無言以對。
「被你們驅逐的公主正在展開她的復仇之旅。你們讓她來坐這張破爛的椅子吧現在,給我滾開」帕露薇高喊,猛地朝前撲出。
利爪與細劍交擊在一起。但蒂法威娜只擋住了女孩的一只左手。女孩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到蒂法威娜反應不及。她正想要回劍格擋,女孩的右手就已經抓上了她的胸膛。利爪在堅固的白銀輕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蒂法威娜朝後退開,打算重整攻勢。然而,她依舊低估了對方的敏捷。在她的眼中,女孩的速度仍然在不斷地提升,似乎沒有極限。而且女孩的力量也超出了她的料想。倉促中,她不得不放棄了細劍的輕靈,改用兩手握劍才能稍稍與其抗衡片刻。不過,女孩的攻擊稍顯單調,她看穿了帕露薇的攻擊套路。戴著鏈甲手套的拳頭突然向前擊出,恰好打在女孩晃過的左肩,她瘦弱的身體隨即失去了平衡。趁此機會,蒂法威娜突進向前,細劍繞開了女孩的心髒,只是穿透了她的左肩,洞穿了一個缺口。
女孩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嚎叫。她退回了大廳中央,遠離了蒂法威娜,也遠離了倒地不起的里昂。她的動作意味著她放棄了追擊她的仇人,將目標牢牢鎖定在了蒂法威娜之上。受傷的她早已遺忘了曾經對方與她的親密關系,心里只有了殺死對方,吞噬其靈魂的渴望。
她的喉嚨里響起低沉的嗚咽。魔力從她的身體里噴涌而出。柔順飄逸的金色長發慢慢地縮短,直至顯露出野獸般怪異的尖狀耳廓。忽然,她彎下腰去。僅能瞥見一絲的臉頰扭曲著,口中發出嘶啞的喊叫,像是在忍受著極端的痛苦。「啊——」她大喊一聲,猛地朝後仰起頭。
美麗的公主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長了一雙惡魔般頭角的怪物。她張開嘴,露出四顆毒牙般的犬齒。大廳里的眾人發出驚恐的叫喊,卻無處可逃。他們只能祈禱已經消失的神明能夠保佑他們逃過一劫,不受眼前這只怪物的攻擊。
她的喉嚨里發出震蕩的音波,低沉的音符掀翻了阻擋在她身前的一切障礙物,撞擊著蒂法威娜。她無從抵擋無形的音波,只覺得頭腦轟然欲裂,想要扔下武器用拳頭狠狠砸著自己的腦袋才能稍微削減這種痛楚。
赫安屹立不動。他仍舊沒有出手的打算。他還在等待,等待著對方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快了。」他對魅魔說,「她就是禁忌之書上記載的惡魔之女吧,妮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