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意外重逢
赫安還在睡眠的時候,酒館的房門就被敲響了。他推開魅魔搭在身上的手臂,不情願地爬了起來,穿好了衣服。
「藏好。」他對慵懶地伸著腰的魅魔提醒道。
「不管來的是誰……」魅魔收到了赫安警告的眼神,氣勢弱了下去。「好吧好吧。」她一邊晃動著惡魔尾,一邊用手撫過額上的頭角,無奈地嘆了口氣。在磚紅色的魔法靈光中變作了一只看似人畜無害的靈貓。
茜貝妮一身戎裝,板著臉故作嚴肅地站在門口。然而即使這樣也讓人很難忽略她的年齡,無法對她產生多少敬畏。垂在身後的兩束馬尾更是讓她看起來像是生氣的鄰家女孩般需要別人的關心和呵護。
「時候還早呢,現在只是清晨。有什麼事嗎?」
茜貝妮的視線越過赫安朝房間里往了一眼。她嗅到了一股令人沉迷的甜膩香氣,卻沒有看到任何她想象中的場景。她皺起眉頭,習慣性的教訓屬下的語氣哼道︰「你也是精靈衛隊的一員。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連精靈衛隊的訓練時間也忘了嗎?」
赫安覺得茜貝妮就像是無理取鬧。他搞不清楚為什麼對方看他有些不太順眼。他想了想,認為自己似乎並沒有招惹到對方。
「我只是不知道弗洛亞茲的規章。也不想明白。」赫安也用上了生硬的語氣,「更何況,如果沒有調令,我應該是不受你的管轄。」
茜貝妮拔高了音量,「我當然不會管。」
「那你來做什麼?大清早被你叫起來,可不是為了听你說教。」赫安說,「就算你有對別人指手畫腳的癖好,我也沒有那個空閑,也沒有那個必要。」
茜貝妮眼中蘊含著怒氣。按住劍柄的手緊緊捏著,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來到這里只是意外,我一點也不想把偶然變作必然。所以,你退一步,對我視而不見。對我們都好。因為我只想盡快離開這里。」
茜貝妮死死盯著他,綠色的眼眸里透著厭煩的神情。
「想要離開?等你的身份完全確認無誤之後吧。」她昂著脖子,像賭氣的孩子一樣要挾赫安。她在故意找茬。「你的戒指我已經送到了法師塔。他們會做出裁決。你最好祈禱你的身份足夠安全,足以保護你不被扔進監牢。」
「我有信心。所以不需要你的提醒。」赫安逐漸不耐煩起來。他覺得茜貝妮應該听出了他語氣里逐客以及禁止拜訪的意思,沒想到她還在這里糾纏不休。他早上的好心情都快被茜貝妮莫名其妙針對他的舉動消耗殆盡了。「如果你就是來和我說這些,那麼請回吧。我服從你的安排。你讓我住哪兒就住哪兒,你說不許出門我就不會出門。我保證做到這一點,然後等著你的審判和裁決。這樣——夠了嗎?」赫安沒好氣地說道,重重關上房門。
房門並沒有傳來鎖扣藥盒的聲音,反而響起了一聲女性疼痛的低呼聲。茜貝妮的一只腳插了進來,將門頂住。
赫安回頭盯著她,「你還想干什麼?利用你手中的權力打算直接把我抓起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茜貝妮把房門推開,走進房間。房間里曖昧的香味讓她更加感到不適,「我來這里不是和你吵架的。原本只是想來問問你是否住得習慣。但我現在覺得這是一個錯誤。我自作多情了。你過得比我想象得還要好。已經和那些骯髒惡心的人類沒有任何區別而我做出的友好行為被你嘲諷得像是瘋子。我應該讓杰羅,或者讓那個混蛋自己來。」
赫安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茜貝妮有些過于偏執了。
「你的友好行為就是擾人清夢,然後做出一副想要和誰打上一架的樣子?」赫安說著,卻听魅魔的嘲笑傳進了他的耳朵︰「小家伙以為你在玩弄女人呢。她的鼻子比狗還靈。」赫安這才猛然醒悟。他盯著眼前的少女,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快到嘴邊的譏諷生生咽了下去。「好吧——我承認我就和你想象的一樣。」赫安舉起雙手投降,「那麼現在拋開你對我的惡感,能不能告訴我,你來這里到底是為了干什麼?」
茜貝妮喘了口氣。她如何听不出赫安話里的妥協。
「有人說認識你。你的朋友。一個混蛋。」她咬牙切齒地說。
「朋友?是誰?」
這里可是弗洛亞茲。他從沒有到過崔安妮特的其他城市,怎麼會在這里有朋友。
茜貝妮眼中幾乎透出了足以殺人的目光。赫安甚至覺得在下一秒她就會拔刀相向。「一個惡心,的家伙。和你一樣。如果不是他長著一副精靈的皮囊,身份沒有問題,我一定會把他關到水牢里」
「我沒有那麼差。」赫安辯駁道,但顯然在先入為主的茜貝妮心里毫無作用。他嘆了口氣,轉口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不覺得我在弗洛亞茲會有朋友。」
茜貝妮嘴角扯了一下,露出好像听到什麼可笑的笑話的表情。「我現在百分之百確定你認識他。他和你一樣滿嘴都是夾雜著謊言的唬騙和甜言蜜語,一丘之貉。他也來自阿爾利亞。」
「他在哪?」
「軍營。雖然他也有軍職,但我把他軟禁在了里面。」茜貝妮一拳砸在了門上,「我不會允許那樣的家伙在弗洛亞茲興風作浪,像產卵的黃蜂一樣,四處尋找被他看上眼的姐妹。」
魅魔卻在一旁偷笑,對茜貝妮說的很向往。「我倒是有些想要看見整座城市都是大肚子孕婦的風景。一定很震撼,讓人想笑吧。」
赫安忍不住幻想了一下,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樣的場面真是太可怕了。
「收拾一下,跟我來吧。我想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但請注意你的言詞。」茜貝妮警告道,「否則我不介意把你也軟禁在軍營里。」
赫安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會失望的。」
弗洛亞茲的軍營被粗壯的樹木圍了起來。高大茂盛的樹木並排生長著,沒有絲毫縫隙地緊貼在一起。在德魯伊的照看下,這些樹木的根須彼此糾纏,彼此共生,比起堅固的石制城牆更加牢固不可破。繁茂的枝葉無一例外的朝向外面伸展,就像是房屋的屋檐。精靈的暗哨箭塔隱藏其中。但赫安一眼望去,還是看出了新建的痕跡。樹木遠遠還不夠粗壯。
「他就在那兒。」茜貝妮指著坐在箭術場旁邊木墩上的家伙,說道,「那個懶惰的家伙說他認識你。你認識他嗎?如果不認識,我會把他關上好幾天禁閉。如果你認識,那更好,以他的嘴巴,你很快就會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你替我好好警告他。他就像聾子,無論什麼命令都听不進去。而且眼楮只會在女孩子身上打轉。我很好奇他怎麼沒有死在阿爾利亞。」
赫安不自然地笑著。這樣的家伙在精靈里的確算是異類了。沒有被法師**解剖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受到拉維妮女神眷顧了。
那個精靈腳邊扔著一把長弓,手里捏著一把小刀和一塊木頭,應該是在雕刻著什麼。對旁邊其他精靈揮汗如雨的訓練不置可否。不時抬頭瞥了一眼,露出不屑的譏笑。
「他是弗洛亞茲的箭術教官?」赫安驚訝地問。
茜貝妮一臉無奈地點了點頭。「就是他。要不然我早把他關起來了。」
「這家伙只能算是風流,只停留在理論階段。真要下手他可不敢。」赫安笑了起來,「不過他的箭術還是能夠有保證的,比絕大多數游俠好太多了。」
「理論階段?」茜貝妮突然大叫起來。她的眉毛豎起,怒氣沖沖地瞪著赫安,「你知道的真是詳細,那麼你認識他了?」
赫安當然認出了他是誰。就算死了化成灰燼也認得出來。
「費特」他高聲叫道。
那名精靈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赫安。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他扔下了小刀和木塊,連鐘愛的弓箭也不管不顧地直接跑了過來。
「赫安」他使勁捶了赫安一拳,「果然是你。昨天茜貝妮小姐……」
「別再叫我茜貝妮小姐,我是你的上司」茜貝妮惡狠狠地瞪了費特一眼,冷哼一聲,「把你的眼楮從我的身上移開。光看到你的樣子我就惡心得發抖。」
她轉身離開,皮甲的下擺包裹著她半個臀部,就像是水蜜桃般的誘人。垂在身後的馬尾一起一伏地拍在她的臀上。費特緊盯著她,夸張得吹起了口哨。
「閉上你的狗嘴」茜貝妮回頭罵了一句,趕緊走遠。
一年不見,費特臉皮厚了許多。他的目光追逐著茜貝妮的背影,牢牢地不肯放開一點。「她真是開不起玩笑。」費特嘟囔著。
「你到底干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讓我也被你牽連,被她恨上了。」
費特嘆了口氣。
「她只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接觸就大發雷霆。幾個月前的時候她可比現在溫柔多了,尤其是她的背影。細細的柔軟的頭發束成馬尾垂到了可愛的小上。不去捏一把簡直是一種罪惡。所以我就捏了。誰想到她年紀輕輕的竟然是弗洛亞茲的衛隊長。我差點被打死……運氣有夠壞的。」費特說著,雖然是懊惱的語氣,但是赫安怎麼听都覺得他是樂在其中。「嘿,赫安,我眼楮沒花吧。你怎麼來到了弗洛亞茲?听說你在通過傳送門時出了問題。你的運氣真不錯。剛好落在了弗洛亞茲。」
「我也這樣覺得。幸好沒有被扔到深淵。」赫安點了點頭。傳送定位錯誤,這的確是件令人後怕的事情。「你怎麼會在這兒?我離開的時候你應該快要加入精靈衛隊了吧。」
「上次你不告而別。阿爾利亞沒你在簡直沒了生氣。」
「我覺得是女孩子都被你玩弄過了。」
費特無意義地辯駁道,「別用那麼有歧義的字眼,我只是試了試手感,別的可從沒踫過。」他嘆了口氣接著說,「你走之後,我去殺了幾個人類佣兵。是教官的命令,我們出擊攻打索恩小鎮。不過我覺得只是試探。常常只是打一陣就退下來,然後再打。毫無規律。」
赫安沒有發表意見,繼續听著。
「總之,打得很沉悶。我們只是騷擾,揀一下落單的家伙。結果不到一個月,索恩就修得像城堡,我們也只好撤了下來。準確的說,是輪換。換上了另一批。我回到阿爾利亞之後就被調到了這里,做些訓練的工作。喏,就是眼前這些家伙。手軟得不行,連箭都射不了多遠。我已經對他們不抱任何指望了。」
「他們只是沒有見到血而已。」赫安低沉地說道,「殺過人之後就不一樣了。這里是後方,人類很難突入進來。不過他們很快就有機會了。」他掃了一眼軍營里的新兵,他們和阿爾利亞的士兵比起來,差得遠了。「要打仗了啊。」他嘆了口氣。「你的茜貝妮小姐也是提拔起來的軍官吧。他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費特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
不少人都已經猜到了繆莎傳遞出來的意圖,但真正談論此事的時候,費特還是覺得自己喉嚨發干,難以呼吸。
他壓低了聲音,放緩了語速。「是呀。奧蘭和羅蘭打得不可開交,也許是永恆議會的老頭子們看有便宜佔吧。只是不知道會攻打奧蘭帝國,還是羅蘭。」
「奧蘭。」赫安斬釘截鐵地回答。對于赫安來說,他早早就知道了答案。安瑞貝絲坐鎮的羅蘭只會是暗中掌控一切的薩利爾的盟友。但正因為她們隱秘的謀劃,赫安反而更加看不透這場戰爭將以什麼樣的形式開始。「最重要的問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打得起來。一年,還是兩年。」
費特嘆了口氣。
「但願不會像兩百年前那樣。」
「不會。」赫安從未覺得預感如此強烈。
只會比當時更加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