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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驗室大門上的魔嘴在感知到赫安他們接近的時候就幻化成了精靈的面孔,用空洞無物的聲音硬邦邦地說道︰「口令。」
回答魔嘴的是一道恢弘的劍光。
裹挾著深深怒意的劍芒明亮而耀眼,狠狠劈在了魔力環繞的大門之上。仿佛充滿了氣體的氣球般,魔力被有如針刺般的攻擊一戳即破,四下逃逸。大門被渾厚的重擊一舉劈開,碎木片四處飛濺,激起大片的塵埃。
帕爾斯蒂歐冷著一張臉打出手勢,他的屬下們沒有絲毫退縮地迅速地沖了進去。刀劍出鞘,弓弦被拉滿,閃著寒芒的箭頭冰冷而無情。
當赫安與奈瑞兒他們走進去時,他們看見了意料之中的身影,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家伙。盧莰站在試驗台前,放在酒精燈上的燒瓶里咕咚咕咚地冒著氣泡,調配著不知名的藥劑;另一名法師站在盧莰的身邊,手里捧著一個硬硬的條板,上面夾著紙張,他的右手持著鵝毛筆放在條板上,顯然正在記下試驗的過程與結果。
他們之前完全沉浸在試驗之中,就連走廊上狂暴的魔力亂流也沒有攪動他們的心神。直到魔嘴發出淒厲的喊叫,赫安一行人破門而入,他們才回過了頭來,不滿而陰冷地盯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放下你們手里的東西。」帕爾斯蒂歐命令道。長劍平舉著指向盧莰和另一名法師,大有一言不合就會讓所有人一撲即上的架勢。
盧莰和另一名法師都穿著褐色的法師長袍,上面星星點點地綴著有如米粒大小的魔法寶石,綻放著均勻而奪目的魔法靈光,擁有著令赫安無法忽視的強大魔法特性。他們一定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天。赫安看著套在他們身上昂貴而正式的法師長袍想到。
「赫安,奈瑞兒還有德絲娜,你們……都來了。」盧莰從人群中認出了他們。他無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細頸瓶,平和的臉上露出了郁郁的苦笑。「我們就差最後一步了。」
「盧莰叔叔——」赫安低聲叫著。他想要問清楚盧莰到底是不是與改造精靈的事件有關。可話到嘴邊卻始終說不出口。盧莰畢竟是他的養父,給予了赫安長達百年的父親的關愛。他害怕會听到令他感到無力、痛苦以及手足無措的結果。
盧莰倒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天。」盡管他沒有明說,卻是以隱晦的方式肯定了赫安的猜測。「赫安,你比我能想到的還要出色。你和瑟雅,是我最大的驕傲。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們分別之後,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赫安緊抿著嘴,垂著目光。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卻更加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應該做些什麼。下令帶走?他下不了這個決心。在眼角的余光中,奈瑞兒和德絲娜也和他有著同樣的表情,有著同樣的擔憂與猶豫。
帕爾斯蒂歐不明白也不了解赫安三人與盧莰之間的關系。或者說,薩利爾根本就沒有對他提及過哪怕一句。因此,帕爾斯蒂歐才能打破房間里幾乎令人窒息的平靜,用一副公事公辦的冰冷態度板著臉說道︰「你們就是盧莰?嘉蘭諾德,特魯迪?萊溫布恩。」
嘉蘭諾德。帕爾斯蒂歐說出這個姓氏時,赫安看見他的眼皮無法自控地跳了一下。他也聯想到了瑟雅。作為旁觀者的赫安總算明白為什麼薩利爾要安排帕爾斯蒂歐充當先鋒了。以帕爾斯蒂歐得罪人的秉性,只有他在場,薩利爾才能保證赫安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人。她肯定早就知道了盧莰牽連其中,與整件事有著無法割舍的聯系。
「你就是特魯迪?萊溫布恩?」奈瑞兒當即就驚叫起來。她抬頭望向盧莰,眼里充斥著痛苦、不解與悲傷。很顯然,那天盧莰欺騙了她。在她的面前扭曲和隱瞞了他和特魯迪?萊溫布恩的關系,並且誤導了赫安與奈瑞兒的判斷。
「我就是。」特魯迪?萊溫布恩倨傲地昂著下巴,仿佛四周的刀劍與箭矢都只是虛張聲勢,擁有足夠的自信來表現出自己的高高在上。
「特魯迪?萊溫布恩」盧莰低聲喝了一句,對方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不難看出在他們兩人中誰才是其中的主導。「奈瑞兒……」盧莰叫著奈瑞兒的名字,卻始終說不出話來。也許解釋到現在已經毫無必要,無論怎麼說都已經會被視作了欺騙了吧。他唯有以苦澀的笑容來應對他的養子,還有奈瑞兒、德絲娜的質問。
赫安攔住了打算將盧莰抓捕起來的帕爾斯蒂歐,「我有些問題想問。可以嗎?」
帕爾斯蒂歐盯著赫安看了許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成剪刀狀,指了指自己的眼楮,然後虛點在赫安胸膛上,語氣冰冷地警告道︰「我會盯緊你的。」
赫安向對方感激地點了點頭,看著身邊的星辰衛隊後撤了一步,刀劍微微收起,但仍舊警惕地戒備著。他知道帕爾斯蒂歐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與他的信念不合了,他無法要求更多。
沉默了片刻,赫安組織著言辭,最後才慢慢地開口問道︰「盧莰叔叔——為什麼、你要做這些?」
盧莰整了整法袍,努力讓自己恢復平時的狀態,好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但是赫安明確地知道,他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自己。因為盧莰很快就稍微移開了視線,他的目光越過赫安,更像是盯著帕爾斯蒂歐,像是在對他說一樣。
「不為什麼。我的目的和你們,與薩利爾一樣,都是為了讓精靈帝國能夠再次復興起來。」
德絲娜想要大聲斥責,這與拉維妮女神的教義完全違背,甚至可以扣上無視神權的大帽子。但赫安制止了她,示意讓她耐心听下去。
「我與特魯迪?萊溫布恩,還有溫爾坦本?德拉摩耶,世界樹法師議會的部分法師先生,拉維妮女神神殿的部分牧師大人,甚至永恆議會的施法者閣下……我們只是使用了和你們,和薩利爾與女王陛下不同的方法,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極端而已。盡管我們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但是用你們的看法來說,我們使用的方法太過激進,以至于可以被稱為邪惡,被大家摒棄。我們在一百年前就預料到了自己可能會失敗,可能會給我們安上的罪名,以及骯髒有如臭水溝般令人唾棄的惡名……」
赫安困惑不解,奈瑞兒與德絲娜也茫然不已。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即使知道了這樣的結局,為什麼不放棄這樣的想法?」
特魯迪?萊溫布恩狠狠瞪著赫安,充滿了憤怒的雙眼掃過房間里的所有人。「因為你們已經沒救了」
盧莰抬手壓下了他的憤怒與聲音。臉上再次帶起了那種無可奈何的無力的苦笑。
「因為我們的帝國已經病入膏肓。我們無法再拖延下一個百年,無法保證我們在下一次的戰爭中還會擁有一百多年前那樣的好運氣,還能逼迫人類訂下合約。」盧莰說著,挺直的脊背仿佛無法承受這樣的重壓而彎曲著,駝著背。
沒等赫安說些什麼,盧莰繼續說道,「我親身經歷過阿爾利亞城破的畫面;你和瑟雅也經歷過,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就連奈瑞兒與德絲娜也親眼目睹過。那樣可恥的失敗我們不願再嘗到,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著,「可是你看看繆莎,這里的精靈根本就是被寵壞了的碩鼠,他們除了啃噬破壞帝國的根基,還會做什麼?他們沒有目標,沒有生活的**。他們就像是行尸走肉。這樣的子民對帝國而言寧可放棄,我們還不如廢物利用。」
帕爾斯蒂歐黯然地垂下頭。盧莰說的沒錯,即使是才來到繆莎不久的赫安也明白這一點,奈瑞兒也清楚地明白,德絲娜更是常與繆莎的居民接觸,她更加了解。因此,他們都無法用任何話來反駁盧莰有些偏頗和激進,將還沒有發生過的未來當做事實和結局來計劃的觀點。盡管他嘴里說出「廢物利用」時仿佛萬年寒冰的冷意令赫安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誰也不知道人類什麼時候會撕毀合約,數代人的時間就足夠讓他們遺忘一切——無論對方是他們的盟友還是敵人,他們都會忘得一干二淨。」
盧莰重重地捶在桌子上,燃燒的酒精燈被打翻在地,點燃了的酒精冒著藍色的火苗,被特魯迪?萊溫布恩一揮而滅。
「這一次,奧蘭帝國的危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不會讓機會從我們手邊白白溜走」
盧莰說著自己的設想,同時這肯定也是參與計劃的所有精靈的設想。這也同樣是帶給他們信心的源泉。這樣的足以令精靈王國崔安妮特開疆拓土的機會的確太難得,以至于可以不惜一切。
「所以,你們就加快了步伐,就像被世人懼怕的瘋狂研究者,魔法努力,死靈法師那樣,操縱自己的同族作為魔法改造的產物,活生生的傀儡?」赫安忍不住嘲諷。「即使成功了,我們還有多少同族擁有正常的神智,能夠管理大片的領土?」
「那也總比讓精靈帝國從此在世界版圖上消失要強」盧莰提高了音量叫喊道,「我從很早就開始嘗試金屬活化的技巧,現在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等到奧蘭帝國節節敗退,我們就可以從背面插入,將那群不開化的野蠻人統統擊潰可是赫安你的出現,打亂了我們的節奏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我們的戰士永遠都無法踏上戰場」
赫安沉默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去糾正盧莰的錯誤。他和他的同伴,他們的雙眼被仿佛能夠輕易摘取的勝利蒙蔽了,以至于看不清局勢的背後,迷霧之下的陰影之手。
他們顯然忘記了一些人。
薩利爾與安瑞貝絲的計劃已經延續了上百年。
奧蘭與羅蘭的戰爭,就是薩利爾與安瑞貝絲在身後推動的,僅僅幾個女人,就攪動了大陸。最大的贏家永遠都是一舉成名的蕾娜公主,永遠都是隱藏在幕後的薩利爾與安瑞貝絲。
通過禁忌之書的記載,讓赫安清楚地知道了薩利爾的打算。她的方法,只需要安靜地等待,就可以和安瑞貝絲一道坐享成果。她唯一需要的,是一個足夠團結,能夠為了一個達到目標甘願蟄伏的帝國。而不是一輛由激進的,甚至喪失了理智,狂熱地認為可以為了光復帝國犧牲一切的一群瘋子所駕馭的隨時都會散架的戰車。
不過這些話,赫安不會說出口。他必須隱瞞著,因為在他心里,這是最完美無缺的辦法。在計劃實施之前,他不會泄露分毫。
盧莰喘了口氣,看著沉默不語的赫安說道,「赫安,你要記住,歷史只會歌頌勝利者。」
赫安認同這一點,但是絕對不會認同他們采取的把帝國推向覆滅邊緣的方法。
「你們的方法,與曾經的泰夫林王朝一模一樣。」赫安垂著目光說道,「他們最終覆滅了。」
「將靈魂賣給魔鬼使得他們狂妄自大。因此他們的自大令他們失去了牢固的盟友。」盧莰有些自傲地說道,「而我們不會。我們有一支令世人膽寒的可怕的,並且足夠牢固,值得我們信任的盟友。」
赫安抬起頭,看著盧莰︰「黑暗精靈?」
「黑暗精靈。」盧莰並不意外,輕輕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那名混血精靈特魯索里納斯就是你們結盟的象征……黑暗精靈也在做著和你們同樣的事情,采用了同樣骯髒的手法以及所謂的技術?」
盧莰搖了搖頭,「僅僅是特魯索里納斯在試驗著另一種不太穩妥的方法而已。我們仍舊握有‘狂戰士技術’的核心。他們要求我們提供的,是能夠讓黑暗精靈能夠走出地底,在陽光下正常生活的魔法研究成功。」
「這可不像是他們。而且,以殘暴與背叛著稱的黑暗精靈真的就值得你們如此信任?」
「那是對幾個世紀之前的黑暗精靈最真實直觀的描述。在久遠的龍之世紀,還沒有黑暗精靈這一種族,他們也同樣是地表的森林精靈,直到後來他們遷入地底,才逐漸變成幽暗地域里可怕的殺手。但是現在的他們與以前截然不同。他們的邪惡,只是因為他們信仰了邪惡的神明。因為他們的神明早已經死亡,所以就再不需要以往的生活方式。不可否認,他們仍然擁有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但他們確實已經值得我們重新信任。」
「盧莰,你說得太多了」特魯迪?萊溫布恩忽然插嘴吼道。他臉上的怒意已經無法抑制。
「我已經全部說完了。」盧莰退後了一步,右手攥成拳頭,仿佛捏著什麼東西一樣毫不自然,「我只是在交代後事。讓我的養子知道我們的謀劃,他才能去完成我們未竟的事業。」
交代後事——赫安的心里猛地一緊。
有著宏大願望、壯志未酬的盧莰顯然不會心甘情願地被星辰衛隊逮捕,從此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待上一輩子。他要殊死一搏。
可是赫安絕對不想去完成什麼事業,也絕對不願意去繼承盧莰的遺志。他只想打消對方的念頭,讓他好好地活著。否則,他要怎麼去面對瑟雅
赫安撲了出去,但驟然彈起的一幕力場牆壁將他擋在了外面。
盧莰仿佛解月兌般地笑著︰「特魯迪?萊溫布恩,我們可能走不出這里了。」
「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盡管我們和你的養子只是信念不同,但我可不會留手。」
「這就是對心中信念的堅持啊。」盧莰說道,「赫安,我也不會留手。因為我不認為為了帝國的復興作出的一切是錯誤的。如果你放走了我,我還會繼續下去。所以,忘記瑟雅對我們的桎梏吧,你必須要打倒我,然後在我死後,再向我證明你堅守的信念是正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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