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到底沒有白跑,事情逐漸有了眉目。在城里來來往往的求神者中有一家對神婆特別得好,兩家你來我往,漸漸有了友情,也許關系比友情還要更深一步。時常沒事,經常過來。人情就是這樣,就得經常走動,感情需要聯絡,若擱置久了,難免生疏。這家城里人,姓趙,樓房兩棟,轎車一部,花錢如白開水,很是大方,耳聞目染,要不是親眼所見,神婆還簡直不敢相信。
有一次,神婆又來拜訪這位城里人,是專門來訪,時間才過去幾兩天,神婆就按捺不住了,感覺就是一個大空子。這不,親自進城,方顯誠意。而且大包小包不離手,包里盛的也不是一些貴重的東西,玉米面呀,小米呀,還有野菜,都是一些土生土長的一些平常貨。在鄉里人看來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但城里人卻覺得稀罕。神婆用得就是‘物以稀為貴’這一計,花錢不多,卻辦大事。難怪神婆有眼力,放不了長線釣不著大魚。每次,神婆都不是赤手而歸。
這不,進了城,一坐就是一上午,到了中午,神婆執意要走,人家就是不肯,推推讓讓,寒暄之後免不了大雞大魚的伺候,酒足飯飽之後,人家又領著逛逛城里的大商場。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大老遠神婆就看到商場的門口,站了好幾位個頭高挑,俊模俊樣的‘年輕人’,實際上是一些模特。個個‘人物’出眾,在村里,神婆是從小到大都沒有見到這樣的‘人物’,走幾步,就抬頭瞧瞧,瞧了多次,怪了,每次都是一個樣,站著就是不動。神婆加快了腳步,想上前去看個究竟,緊跟在後的老趙就是跟不上趟。叫了叫,神婆也沒有听見,老趙自嘆道︰「看來,真是神了。」
神婆將近七十的人,腿腳還這麼利索,令不走遠路氣喘吁吁的老趙好不羨慕,神婆就是跟凡人不一樣。不說別的,連走路也腳下生風,快得很。老趙腳是跟不上了,但眼一定要跟上,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神婆畢竟是第一次逛城,一切都是那樣的新鮮好奇,具有誘惑力。這兒瞧瞧,那兒瞅瞅。有了一種望眼欲穿的感覺,而且還很強烈。這時,也顧不上自己的尊嚴,也不怕別人說來笑話。一睹為快才是最現實的,也才是最切合實際。好容易到了商店門口,神婆圍著這群‘人’轉了好幾圈,細細看看,跟真人沒有兩樣,鼻子是那鼻子,眼是那眼的,活靈活現,惟妙惟肖,神婆飄了飄腳後跟,把手放到這些‘人’的鼻孔上,一個樣,都是不喘氣的。沒有一絲活氣,但形體極像。跟家中供奉的神像差不了多少,有可能,比家中的還好,單指手藝,論靈氣自然沒有家中的好。自己現在所看到的只是一攤假人,而自己家中所供奉的那是‘神’,‘神’是有靈氣的,不像商店門口的這些,站在門口只是一個幌子,招搖撞騙,而自己家中的則是實實在在,有價值的東西。這樣想來,神婆心里寬慰了許多,稍稍平衡了,但這種平衡又是不徹底的,稍微不自在的,怎麼看這些‘人’總是比自己家的神像還像。對了,問問老趙,這些東西是在哪造的,心里不就徹底明白,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老趙,這東西是在哪造的?」
神婆話雖出了口,但眼還是緊緊地盯在這些‘人’身上。一連叫了幾聲,就是沒有人答應。甭說問題的答案了,這簡直急壞了神婆,收住目光,環顧四周,卻不見老趙的影子,抬頭看看來時的路,滿街都是人,叫不出東西南北。壞了,神婆這才想起,飯後跟老趙一塊逛街,剛開始還你一句,我一句,還能听到各自的話語,走在大街上,車水馬龍,人多音雜,神婆自言自語,還以為老趙听得津津有味。誰知,卻弄出這樣的笑話,別說老趙領自己逛店,今次卻反了,自己倒當了頭,反倒領著老趙,想來也不覺得奇怪,多年的作風,自己在村里不也是處處當頭,當慣了,慢不下來。
想來也恨,雖是多年的風格,但也得要掌握個度,如仍一意孤行,難免要月兌離群眾。關鍵是,要問路,怕人家笑話,雖是第一次逛店,進城卻不是第一次,萬一這樣問,踫到熟人,丟死人,以後自己還怎樣在這座城里發展下去。問路也不是丟人的事,神婆怕的就是這樣的話︰你是神婆,自己算一算不就了事。因為自己的名聲畢竟打出來了,認識她的人也不少。到那時,你說該說啥好。怪就怪自己很出名,出了名之後,神婆就得注重名人的形象。自己畢竟與別人不同,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別人一般是不知道的,要不別人還拿你當神看,想來想去,可難為死了神婆,從臉面上是看不出來,可神婆內心卻是煎熬。不過不是永恆的,僅是片刻的疼痛,神婆早已想好了主意︰當機立斷,立地成佛。
你看,神婆傻傻地站著,又‘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