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伸冤情黑雲彌漫
記取離別夜,低雲歸莫遲。窗前思贈語,月下計歸時。午枕深宵夢,夢君君不知。遠人懷我處,可有淚痕濕?別後情難遣,相思寫新詞。幽懷輕似水,亂緒愁如絲。月里嫦娥冷,人間我最痴。淺味別恨苦,猶勝少年時。
——《淚痕》
話說任一民沒想到這麼短期內,事情發展變化如此之大,真有︰一日成鬼一日人,變化莫測害群人,當官不知百姓苦,天雲慘淡雨紛紛。
燥動、猖狂一時的工作組被撤除,崔嶺一伙人下場,可知要有多慘了吧?可讓任一民想不到的是崔嶺卻搖身一變,此時卻以*委員小組的名義接待了來的解放軍戰士,這些年輕的兵又懂得多少革命理論呢?走正步,喊口號,恐怕槍是否放過?還是個謎。入伍前多在農村沒讀過幾年書,入伍後只是訓練了幾個月,就搖身一變成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來此,到底要做什麼?誰說的清?
這就是崔嶺的心里打的算盤。所以,他們的熱情接待,讓領兵的人相當高興,根本不知道,在學校搗鬼的正是他們。
解放軍的到來就是維持秩序,不再搞什麼批斗,更不能用武力解決問題。保護全校師生的生命,這是解放軍入駐最重點問題。
听說不遠處的XX區,不少村落進行了屠殺,一村人,不論男人女人,老人還是孩子,統統殺害。這樣的文化革命慘劇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所以,派出了解放軍。
但來到一民學校的解放軍有點特別,就是當有人殺人時,只要沒發生在自己的眼前,他們就當做不知,就可以不管。當任一民回至學校想找解放軍談話,說自己的問題時,他們不但不管,相反,卻把他交給了崔嶺他們。
崔嶺把任一民叫到一間他們的訓練室內,問任一民,想怎麼辦時,隔壁屋子內就傳出了慘叫聲,據說,發出那喊聲的初二學生就被打死了。原因是他大串聯時,跑到了邊境線,觀賞風光,後來讓邊防戰士勸阻回北京。*小組知此事後,就把他從家中抓獲了,押送至學校,發生了這個慘劇。
草菅人命,人命如螞蟻,隨隨便便就無故被一群人奪取,是天天听煩了的事。這就是*領導小組指揮的史無前例的文化革命的真相。搞的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任一民和崔嶺沒有什麼可以談的,他們非常清楚對方的底數。誰又不服誰。當任一民讓崔嶺改邪歸正,把他全家重新接回來,並賠償損失時,崔嶺能答應嗎?他只有推托,說這一切全是工作組武藝讓搞的,他應當對此負責任,他只不過,為了入黨充當了打手的角色而已。
可讓任一民上哪里去找武藝呢?
崔嶺不知道。
任一民回去了,因為三天後,區里要召開「清除工作組*革命群眾誓師」大會,他必須要準備好材料。
任一民回去對國霞說了去學校的情況,國霞只是囑咐他要多加小心,別無他話。倆人此次重逢,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在此期間,真是說的一點不差,此時的他倆人除了溫言柔語的溫存,還能有什麼別的?
家里人看著她們高興,甜在心里,自不多說。
三天後,任一民參加了萬人大*,喝!寬敞的大操場上擠滿了人,在有關領導的引見下,他認識了好多過去當政的干部,他們全是受害者。
第三個就是任一民的發言,盡管稿子早就背熟悉了,他還是忍不住地再看了一遍。這麼多人的大會發言,不同一般啊!
他終于踏上了發言的主席台,台下數不清的眼楮盯著他,他不慌不忙地打開稿子︰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同志們︰你們好?
我是XX中學高三年級的學生,任一民……」
他講著講著,就扔下了稿子,直接把他遭遇的*經過說了起來,悲歡離合,多少日子以來的,家破人亡兩不知,在工作組的指使下,他如何被鞭打,又如何被吊起來,他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昏厥……
下面的群眾,有相當多的人聞听而泣,有人挺身而出,高呼口號︰
「毛澤東主席萬歲!」
「中國共產黨萬歲!」
「打倒惡霸勢力!」
……
群眾的呼聲如此強大,一方面是任一民的慘境受到人們同情,另一方面,不得不承認,任一民確確實實是演講的天才。
演講引起的轟動效應,一下子讓任一民成了「名人」,當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他們也在處心積慮地設計各式各樣的陰謀、詭計,準備進一步陷害任一民,進入困境。他們改變過去的強硬態度,積極安撫任一民,給他生活費用,一方面想從任一民入黨動機上查,想辦法要整治任一民。
首先他們調查任一民在初中時,入團申請書也不想寫這一事實。又查出任一民當初是想辦理退學,而不是休學,似乎發現這一字之差的秘密,肯定有人在其中做過手腳。那麼這個人是誰呢?本不想入團的人卻在退學兩年後,突然復學,且提出來入黨要求,這個動機不值得懷疑?
他們調查了幾天,發現在入黨申請書上批準的字體上有林主任的字跡,而林主任是歸國華僑,出身福建的大資本家家庭,他的入黨是因為歸僑的政策,他為什麼要做任一民的入黨介紹人呢?他是否在發展自己的黨內團伙?
任一民的第二個入黨介紹人竟然是老校長,這個和彭真有千絲萬縷聯系的「走資派」,至今也不交待自己的罪行,妄圖「變天」,這樣的死硬分子被任一民寫大字報喊冤叫屈,這是什麼樣性質的問題?
于是,他們通過公安部門的紅色造反者組織,要求對任一民進行審查。
那一天,任一民得到通知,讓他上區民政部門領取補貼費,正當任一民走進民政辦公室,三個便衣警察把他圍了起來。讓任一民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說讓他走一趟,有事要問他,而把他帶進了派出所,關在一間屋子內。
約兩個小時後,來了一輛警車,下來幾個武裝警察,二話沒說,強行把任一民帶上警車,然後就把他投入了看守所。
任一民真有些莫明其妙,不知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
天完全黑下來後,一個自稱是北京地區第一審的,王預審員把他叫了出去,來到審訊室,進行第一次審問。
審︰「叫什麼?」
民︰「任一民?」
審︰「年齡,民族?」
民︰「20歲,漢族。」
審︰「政治面目?」
民︰「*預備黨員。」
審︰「真的?」
民︰「是的。」
審︰「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民︰「不知道。」
審︰「不知道,你就回去吧!」
任一民抬起腿就向門外走,還徑直向看守所大門走去,不料,預審員大喊了一聲︰
「任一民,你要往哪里走?」
任一民停下腳步,回頭說︰
「你不是讓我回家嘛!」
預審員大吼著︰
「我讓你回看守所。」
任一民知自己難以出去,轉身向看守所的牢房走去。
在籠子樣式的牢房里,任一民向管理員要了紙和筆,為了表示自己的抗議,被無理關押,決定自此時起,進行絕食,以把牢底坐穿的態度,表達自己的人身被傷害。然後遞交給牢房的管理員。
絕食開始了,餓肚子確實相當難受,自從早餐在霞的家吃了以後,一直沒進任何食物,肚子咕嚕咕嚕作響,但任一民想起來就來氣,我沒犯罪,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
一夜過去了。
一天沒有任何人理睬他,過去了。
二天、三天過去了。
王預審員終于來找他了,把任一民從牢房里叫出去,張口就說︰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然後又進入了審訊程序。
審︰「你冒充共產黨員,還不知罪?」
民︰「我沒有冒充共產黨員。」
審︰「看看這個——」
預審員把桌子上的一張蓋著公章的公函遞給任一民看,上面寫著︰經查,XX學校高三年級二班學生任一民同學非正式中國共產黨黨員。特此證明。
下面的大紅章確實是中國共產黨X區革命委員會的章。時間就是昨天的日期。
任一民哈哈大笑起來,說︰
「我兩年前,寫申請書加入的是中國共產黨組織,根本就沒有參加你們的什麼革命委員會。我當然不是你們的成員,那是恥辱。」
「什麼?你不知道,過去的共產黨區委早已被革命造反委員會奪權了嗎?他們就是代表過去的中國共產黨區委員會。」
「革命造反委員會?我不知道。」
「告訴你,你早被學校開除了,你這樣的學生還想加入共產黨?做夢!就憑這一點,槍斃你,全富裕!」
「哈哈!隨你們的便,死不足惜,你快槍斃好了。」
「你,你——」
預審員被任一民氣的說不出話來。然後,預審員又把放在抽屜里的文件拿出來,說︰
「現在我代表公安局革命造反委員會對你進行宣判︰
查任一民,男,20歲,XX中學高三年級一班學生;遞交入黨申請書後,曾在1965年11月被批準為*預備黨員,期限為一年。後其在公開場合冒充自己是正式共產黨員,並用大字報對團中央派駐學校的工作組進行攻擊,積極為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鳴冤喊屈,甚為囂張。為嚴肅黨紀國法,現宣布任一民為反革命分子,押送回鄉,進行勞動改造。
中國共產黨XX區革命造反委員會
1967年1月8日」
審︰「你听見了嗎?」
民︰「當然听見了,要不要我簽字,給我一份?」
審︰「這是組織決定,焉能給你?」
民︰「完了?」
審︰「完了,你回去吧!有事會找你的。」
民︰「我有個要求,行嗎?」
審︰「什麼事?說!」
民︰「我想,馬上就要被你們押送回鄉,勞動改造了,我借用下您的電話,想讓我女朋友給送幾件衣服來,行吧?」
預審員沒有說話,徑直把電話機推給了任一民,還說︰
「打外線,加9。」
任一民接過電話,依照預審員說的方法,撥通了國霞家的電話。此時國霞和家人,還有她的兩個好友李雨荷與劉丫,正為到處尋找不到任一民,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呢。電話鈴響,劉丫一個箭步就拿了起來,一听是任一民的聲音,她就罵開了︰
「你個死鬼,跑哪里去了,才來電話?」
「快把電話交給國霞,我有重要事。」
任一民說著,就听到劉丫把電話轉交給了國霞,還說︰
「你那個家伙,讓把電話交給你,好說——悄悄話。」
國霞微笑了一下,把電話接過來,全屋子的人全緊張地看著她,似乎真是發生了大事。
「喂,你說話,是一民嗎?」
此時的國霞幾乎精神崩潰了,四天了,任一民沒有任何消息,不知他出了什麼大事。眼淚隨之流淌下來。
「是我,霞姐,我被他們抓進看守所了,你什麼也不要問了,快給我拿幾件衣服來,見面再說,好嗎?現在,我說給你地址,XX鎮XX街15號。你要從家坐XX路公共汽車,XX站下車,再問一下。」
任一民沒讓國霞再說話,因為他感受到國霞對他的惦念是太強大了。
下午,任一民又被叫入審訊室,進門,發現崔嶺和另一個同學在這里,預審員笑眯眯地說︰
「你們認識嗎?」
任一民說︰
「哈哈,當然認識,把他們燒成灰,我也認識。」
崔嶺說︰
「你到了如此地步,還這麼逞強?嘴硬?想死不改悔嗎?」
「呵呵,我從來沒怕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們早晚會完蛋的。對于我,沒有什麼可怕的,共產黨人是要實事求是的,我早知這是你們瞎編的,你沒學過,當年文天祥說過的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任一民大義凜然,對這一伙人怒斥道︰
「你們找我什麼事?。」
「我們來通知你,你被學校開除了。」
另一個人說道。
「呵呵,開除怕什麼?告訴你們,早晚有一天,學校要請我,都請不回去。」
任一民說完,掉頭就走回了牢房。
晚些時候,任一民再次被叫,說他家人送衣服來了,在接見室會見。任一民跟隨警察進了一間房子,看到一層玻璃窗外的另一間房屋里,有國霞和她的兩個好友,她們手中拎著一個包袱,他明白那就是給他送來的衣服。
其實,她們全明白,所謂送衣服全是借口,任一民沒有任何衣物存放在國霞家。國霞找了半天,發現爸爸的軍大衣,靈機一動,就拿了來。當然,厚厚的軍大衣在冬天來說,確確實實也是不可多得的物件。那件軍大衣是爸爸換呢軍裝時換下來,留著在下部隊時用的,一直放在家中的衣櫃里。
他們之間的談話要雙方通過玻璃窗上的一個棗子大小的透明小洞來進行的,那名警察就站在門口,看著任一民是否有不妥的行動。
國霞她們看到任一民進來,立即就撲向窗口,六只眼楮對視一雙眼楮,尤其是國霞的一雙眼楮看到一民,說︰
「你瘦了?」
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不要哭,要堅強。別怕,沒什麼。」
任一民大聲喊著,生怕她們听不清楚。她們似乎明白了,點點頭。說︰
「為—什—麼—要—抓你?」
任一民不慌不忙,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張紙,上面寫著︰
罪名︰
1.冒充共產黨員;2.攻擊工作組,為走資派鳴冤喊屈。
判決︰回鄉勞動改造。
判決單位︰區革命造反委員會
對面房屋的國霞和她的好友驚駭地張大了嘴,驚呆了。這樣的罪名如此荒謬。但她們的好朋友、愛人真的是如此之罪,被關押著。國霞大聲喊著︰
「什麼時候送你走?」
「不知道。」
任一民答道。只見那名警察走過來,對任一民說︰
「接見時間到了,你回去吧!」
任一民最後依依不舍地望著她們,轉身邁出了房門。
國霞被氣暈倒了,這是法律嗎?兩個朋友攙扶著她,安慰著她,把國爸爸的軍大衣交給警察,不安地回去了。
任一民接到國霞送來的軍大衣,動情地哭了,止也止不住,淚珠一顆顆落在那件軍大衣上。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任憑黑夜的到來。
晚上11點多,一名外勤的警察把任一民押上了火車,把他送回了家鄉的縣公安局。
縣公安局辦公室有個姓張的同志,看了押送任一民的警察交來的材料,和送人的警察辦理了交接手續,警察就走了,姓張的同志回到辦公室,不解地問︰
「你是任一民?」
「是。」
「你爸任祥,你媽媽叫李秀兒?」
「是。」
任一民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見他笑了一下說︰
「你知你有個親舅舅嗎?」
「只听爸爸在我小時候,說過一次,但我們沒見過。」
「我知道,你表姐是我的妻子。」
「啊?」
任一民此時心里翻江倒海,對于從未見過的舅舅,在此機遇中听說,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曾听三爺爺說過,他有個舅舅,早上跟呂正操的部隊走了,此後就不知所蹤了,想不到能在此得到他老人家的消息,是幸運還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感覺在自己的內心的疼痛,讓他有多麼的無奈!
縣公安局辦公室的張同志繼續說︰
「你舅舅一直擔心著你,他現在早就離休了,曾多次,讓我上你老家去問及你的消息,只知你爸爸已經去逝多年了,沒看到你,他老人家就放心啦!怕你惹是生非,想不到你還真是*燒身了。哈哈,還是他老人家有眼光,說你必招事的,是你們家的傳統。你表姐可沒這樣啊,工作一直踏踏實實的啊!你是想自己回家還是先上我家去看看他?」
「先看看舅舅和表姐吧!」
任一民答道。
「好!」
隨後老張安排了一下工作,就帶領著任一民直奔家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