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丙辰亂絕處逢春
在政治革命的年代里,人如螻蟻,生生死死似水流年,天下何處可安下一張平靜的桌子呢?春沙暴虐,夏日炎炎,秋風敗葉,寒風大雪飄落在這個世界
——《節哀》
一九七六年的春節,國霞和任一民上省城參加劉丫的婚禮。她嫁給了一位廳局級領導干部,一副大月復便便的樣子,讓國霞和任一民都為她深感惋惜。
一頓飯後,就匆匆忙忙告辭,依任一民的意見,想去拜訪一下常叔叔,人行至此,從情感上也說不過去的。沒有想到的是,門庭落鎖,原來全家上北京游玩去了。
兩人高興而去,掃興而歸。把帶去的禮物只好帶回家,國霞把盒子放下,就對任一民說︰
「咱們也乘假期,外出走走,好嗎?」
「我們上哪里去呢?」
「大海,我想去看大海,看海上的日出,那景色一定很美,怎麼樣?」
「好!看海上日出,霞光噴薄欲出,一片紅金色,肯定漂亮。」
兩人說好就行動,直奔煙台,住進了煙台山的賓館。
凌晨,他們起床,站在陽台上,遠望大海,還是黑黑一片,只有山腳下,依稀散落著昏黃的幾處燈光,街道寂靜,全沉浸于夜幕中。
星光稀疏,有一些風,讓人頗感涼意,兩人相擁,遠望著,望著,只見跳躍的海平面,忽然透出一絲光亮,慢騰騰地越來越大,一線金黃色漸漸演變成淺薄的紅色,變成橘紅色,深紅色,一輪太陽露出頭來,漸次變大,越來越大。
太陽終于騰空而起,透過一片白色的雲彩,噴薄欲出
美啊!真的好美啊!一片霞光四散開來,晃亮了半邊天,此時,東方顯示出魚肚白,大海的波瀾壯闊,一浪高過一浪,沖擊著,拍打著堤岸。
陽光噴灑的金黃色光線映在他倆身上,和煦的風吹拂著他們的臉,洋溢在幸福中。
國霞看著這一切,興奮地跳起來,緊緊地抱著一民,幸福地說︰
「一民,看到霞光了吧?這就是我追求的化身,記住喲,以後我要是有什麼不測發生,你看到海上的霞光,就是看到了我,記住沒有?」
任一民抱著國霞,一勁兒地點頭,說︰
「不要這樣說,好不好?你說的每句話,我會全記住,放心吧。」
國霞依偎在他懷里,閉上眼楮,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幸福。
那一幕,讓任一民記憶深刻,一直到好多年後,他倆和兒女們還在實現她的願望。這是後話,我們暫且不說。
煙台之行結束後,兩人又去了一趟北京,找到李雨荷,讓給任一民的身體做全面檢查。老朋友相見,分外親熱,自不必多說。
腸胃檢查發現不僅有炎癥,還有一小塊潰瘍,保守治療就行,要格外注意飲食,慢慢恢復,燙的、辣的食品不要吃,或盡量少吃,還要吃一些胃藥,進行控制。
另一項肌電檢查,問題更為嚴重,發現視神經有斷裂點,意味著以後的眼楮可能變盲,可是如何治療呢?卻給不出意見。因為這是剛從國外引進的機器,全國僅此一台。李雨荷說︰
「國霞,讓你的一民以後多注意吧,千萬不要大意啊!」
國霞和任一民謝過,拿著這些檢查報告,國霞回去後,就給任一民制定了嚴格的飲食方案,以後的時間內,什麼不可以吃?什麼可以吃?吃多少?還嚴禁他在外面吃飯,必須回家。
正是因為任一民的身體原因,1976年的春節,她們沒有回M城,也是他倆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過的春節。當國霞給爸爸打電話,說不回去過春節時,听到爸爸正在嚎啕大哭,轉而是啜泣聲,一問,才知道︰敬愛的周恩來總理去世了。全家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悲痛之中。
果然,第二天,新聞里傳出了周總理逝世的消息。全國一片悲愴之中,可是在官場,卻發生了一場強烈地震,鄭書記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去了「五七干校」,隨後,國霞也要被下放到一個縣里的公社,去做婦女干部,不日即要上任,讓人措手不及。
更厲害的是房屋,要被有關部門收回,另行安排。幸虧任一民在附屬中學有一間休息室,否則馬上就無家可歸了。
國霞沒有上縣里的什麼公社去報到,拿著轉出的介紹信和檔案袋後,在家中的桌子上,給任一民留條說明,就回M城,看孩子去了。
她囑咐任一民最好也離開此地,上北京去看病,因為李雨荷來電告訴他,對一民的胃病有了一種新的藥物,但需要觀察使用,必須讓人來入院。
政局的一點變化,給家庭就帶來滅頂之災,任一民的心早已麻木,瞬時間的變化,就把他辛苦建起來的家毀滅了,他真的不明白,這一切都為了什麼?中央*還要折騰到何時,才能擺手?蔚為大觀的中國,什麼地方可以放下一張平靜的桌子?
天空陰雲慘淡,北風怒號,一場漫天大雪就要降臨這座城市
任一民向學校提出請假,要去北京治病。
李明光校長同意了,因為他知道任一民的要求是迫不得已的,他要有一點辦法,也不會離開三尺講台。但還是希望他能快去快回,最好把藥品帶回來,邊上課邊吃藥。
任一民又一次到京城,找到在醫院正為病人治病的醫生李雨荷,此時,他才知道,他是做為志願者來為藥品在國內做臨床試驗的。好處是藥品免費,壞處是不知最後結果會如何,一月左右要做一次胃鏡檢查。
說起胃鏡檢查,任一民就皺起眉頭,那種難以忍受的滋味,真是提心吊膽。他忍受了一次後,拿了一個月的藥就想回去。李雨荷又告訴他一個消息︰
听說他曾上高中的學校的老校長在1970年就被解放了,恢復了名譽和職務,並調至區教研中心當校長了。區教研中心就是各區縣培訓老師,進行再教育的地方。讓任一民不妨去找他一次,問詢當年他被整治和黨藉的事,該怎麼辦?
任一民听了李雨荷的話後,對她說︰
「找他,真的能管用嗎?我現在的情況也算可以,黨藉的事,以後再說啦!」
「國霞和我說了你的情況,沒有黨藉,你只能教一輩子書,為他人做嫁衣,要是恢復了黨藉,你就是響當當的共產黨員,首先就會提拔你。」
「提拔不提拔,無關緊要,雨荷,國霞確實比我在乎這些,我去找老校長一次就是了,起碼可以了解下情況,謝謝你,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我們會牢記這份友情的。」
「國霞回M城,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她只是吩咐我,上你這里,早日把病治好。」
「一民,你去吧,晚上,我們好好聊聊。」
「好,晚上見!」
初春的京城,微風拂面,迎春花兒開放在路邊,撲面而來的是陣陣清香。
任一民搭乘公共汽車去了,想不到的是,所坐的公共汽車卻在天安門廣場前,因人群阻截,不得不停下來,任一民只好下了車,看到廣場上,那里聚集著成千上萬的人,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舉行*,悼念周總理。
數不清的小白花掛在廣場邊上的樹叢上,人們手持小旗,胸戴白花,高呼著口號,還有人手持喇叭筒式擴音器,喊話,念詩賦。
因時間緊,任一民沒有敢停留,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莽撞的青年學生,他的心里有千言萬語,但他不想說,也不能說,他的教訓是深刻的,他不想重演。
他沖出人群,走到另一條路上,搭乘上車,直奔區教研中心而去。
在任一民遇到老校長後,讓老校長大為吃驚,以為見了「鬼」一樣。原來,這里的人全傳播著一個說法︰
「任一民被打死了,扔于荒野,尸骨無存了。」
為此,老校長還曾傷心了好多天,想起他來,就有一股無名的心痛,人死不能復生,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從心里默默悼念他認為是最好的學生。
老校長的一番說詞,引得任一民哈哈大笑,他沒講自己經歷的一些事,站在老校長面前,表明人是活著的,腿腳也沒什麼毛病,謠言止于智者嘛。
但任一民問的事情,老校長卻一無所知,對于他的黨藉,他表示自己也是無能為力了。听于此,任一民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人啊,人,其實並不全是如三國演義中表現的「義薄雲天」,自己真他媽的是個糊涂蟲!他悔恨自己,當初為什麼偏要說他是好干部?不說,自己是否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乃至家破人亡的呢?
他不知道。老校長也是一直在刀鋒上掙扎啊!
第三天,他回到學校,照常上課。
但沒有幾天,公安局的偵緝隊就上了門,原來凡在清明節期間,曾到過北京的人要全面進行審查。任一民進京看病也在審查之列,真是禍從天降!
任一民拿出了看病的證據,也不行。當時發布的全國通知令是,只要在清明節前後一個月內,就必須關押審查。
那麼,誰又能證明他確確實實有病呢?僅憑一點藥是行不通的,萬一是天安門騷亂的事件參加者,豈能放過去?當前是中央*小組下令全國追捕,凡參加者,格關勿論,嚴加懲處。寧可錯捕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而在這個城市里,經調查,確確實實沒有幾個人進京,任一民卻是上京城的時間最近、最符合抓捕要求的,可謂說,極有可能是條「大魚」。
任一民被帶入一個工廠的地下室,審訊他的正是那曾經的「朋友」。學校里有位王老師得意洋洋地叉手站在一邊。他默默無聲地站在屋子中間,還有幾個同行者或站或坐,注視著他這條「大魚」。
審訊開始︰
問︰「你叫什麼?」
答︰無聲。
問︰「你是什麼地方人?」
答︰無聲。(他只是默默無聲地看著曾與他喝酒稱兄道弟的人,輕蔑一笑。)
問︰「我們知曉你是一個學校、學生與家長都稱贊的老師,今天抓你,是公職所在,看在我們原來相識的份上,你需要幫助嗎?」
答︰「對不起,我不認識你,我也沒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不需要你什麼幫助。」
問︰「你上北京是事實。」(有些惱羞成怒)
答︰「對」。
問︰「你上天安門廣場了嗎?」
答︰「路過」。
問︰「你為什麼路過?為什麼進天安門廣場?你做了些什麼?……」。
答︰「我上區教研中心辦事,乘坐的公共汽車在天安門廣場被阻截,只好下來,步行到南面轉車,走近路,穿過了天安門廣場。」
問︰「不對。你們是反革命串聯,特意上那里鬧事的。說,你是與誰聯系的?你的同伙是誰?……。」
任一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穿過夜空,震蕩在這座城市……。
他們知道問不出什麼,氣呼呼地甩手而去。門被鎖上,屋內只剩下任一民孤零零一個人。
此時此刻任一民睡意全無,坐在冰涼的地上,思慮著眼前發生的事情的前前後後,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只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想來想去,後來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早上,門突然又被打開了。
進來的竟然是那「朋友」的妻子,也是他的朋友。給他拿來了早餐,看任一民沒有什麼事,也就放心地說,是那個王老師上公安局報的案。並問他是否把現在發生的事,告訴叔叔一聲。
任一民謝絕了她的好意。他不想再給他老人家增加麻煩。自己的事,自己頂著。
她答應下來。
直到後來才知道,她回家後對她丈夫說,馬上把任一民放出來,不放,就離婚。她搬回娘家住。
她父親可是十二級干部的老革命,離休在家。在當地也有些威望。他與世無爭,安然渡日的。
她和任一民認識,是有一次她奉老爸之命,前往省會,拜訪常叔叔,恰巧遇到當時任一民從大學回來,看望常叔叔家人。
在那里,她知道了任一民是在這城市里的師範大學上學,學校離她爸爸家不遠,同是京城人來到此地的,說的就比較多,甚至有「雞犬之聲相聞,卻不曾相識」之感,當時就感到任一民的人相當不錯,能獨闖天下,肯定可以成大器,想起自己的妹妹還獨守閨房,就想把妹妹介紹給他,雙方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但任一民當時沒有答應,借口說他自己還是學生,當以學業為重,交朋友,談戀愛,在大學也是不允許的,等等理由推月兌了。
後來,在街面上又遇到任一民,生拉硬扯讓他到自己爸爸家一趟,正趕上她在公安局工作的愛人找來幾個人幫助蓋廚房,任一民二話沒說,就上前幫忙。
廚房蓋好後,他們男人們在一起喝酒,吃飯,熱鬧了半天,結果想和爸爸、妹妹一起聊聊任一民的事也沒談成。
此後,任一民上四中教書,听說妻兒老小全來了,只好做罷。但印象中,她還是認為任一民人是挺好的。
第二天,任一民的學生和同事得知任一民老師突被抓捕,群情激憤,在一些人的組織下,竟然罷課,走上大街*起來,正好遇到那個王老師,眾人上前圍攏著他,你一拳,他一腳地把王老師打得很慘,直到倒臥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結果,王老師的「英雄」沒當成,獎金也沒拿到。
在教育局門外,聚集了好多的老師、學生、家長,高舉大旗、標語,喊口號……
一致要求教育局向公安局去要人,教育局領導不得不答應,表示一定要保任一民出來,給公安局通了電話。
……
然而,那時鄭書記上了「五七干校」,國霞局長也被下放,形勢對任一民來說,是相當不利的。
又有誰敢放他?教育局領導也只不過是應承*的人群而已,他可是中央*小組所列的「丙辰清明事件」的要犯,是條「大魚」啊!
只好把原計劃要批判任一民,表揚王老師的大會取消。並且通知公安局,最好對任一民改地方拘禁。
在深夜中,任一民被關進另一個小院,除了看守與他沒有別人,一日兩飯,勉勉強強半飽,他被軟禁了起來。
屋內沒有床,只在地上有張席子,任一民在學校休息用的被褥送來了,就睡在上面。與外面完全斷絕消息。
任一民知道,這是軟禁。于是他就要來一些紙和筆,說寫檢查,其實他開始寫自己的回憶。
那部回憶性的文章,以他親身經歷為主線,寫了有幾十萬字,可惜後來被看守搶走,下落不明了。
大概有兩個月左右,又被提過一次審,當他被帶進辦公室,剛進門,幾個人就舉起竹條鞭子,向他劈頭蓋臉打來,他沒做任何反抗,任其所為,衣服被抽打爛了,後背,大腿後面,一道道傷痕,痛得鑽心,他咬緊牙關,沒吭一聲。
後來才知道,是那「朋友」的幾個好友(公安人員),在他離婚後,對任一民的報復。
任一民左臂上的傷口後來發炎,腫脹得很厲害,曾多次要藥也不給,後來他只好用牙咬破,然後拼力用手擠壓,膿血出來一大碗……。
以後,每當看到左臂上那道大傷疤,他就想起那時的日子。
七月六日,朱德總司令逝世。
九月九日,毛澤東主席逝世。
全國一片悲痛欲絕。
而任一民卻還在那個小院被軟禁著,沒有獲取自由。
十月十八日,*中央發出《關于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事件的通知》。粉碎「四人幫」反革命集團的勝利,標志著歷時十余年的「*」內亂從此結束。
11月7日,是前蘇聯十月革命的紀念日,也是粉碎「四人幫」篡黨奪權的半個月後,任一民從那偏僻的小院中被釋放了出來。
學校的幾個老師代表學校與局領導向他表示慰問,幾寸長的頭發終得以梳理,當見他虛弱的身體,搖搖晃晃出來時,他(她)們都忍不住地哭了……。
當他踏進校門的時節,有很多人歡迎著他,如「英雄」般地凱旋歸來,掌聲一陣接著一陣。
他有些莫明其妙。說自己不是什麼英雄,也沒做什麼事,只是在非常時期,路過了一下天安門廣場,就被抓捕了幾個月,還被打得遍體鱗傷……。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傍晚,在任一民整潔頭發,洗過澡後,學校召開了教職工大會。
教育局領導在會上宣布他是無罪的,還給了他一個紅包,那里面是他被關押期間的幾個月工資;當然也說了對那個王老師的處理決定︰開除。
還讓他接手高三年級的數學課和班主任,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他休息好。
這次,任一民真的休息起來,明里不慌不忙地休閑,而暗暗地在備課,整理教案。
一周後,他再也呆不下去了,重新開始了教學生活。
一九七七年高考,因當時,社會上對工農兵學員非議頗多,對任一民也在其背後指東說西的,他听到,也無可奈何!讓他又陷入苦悶之中。
一天,他突發奇想,如果他能考上「北大」,還有人再說三道四?北大數力系是他多少年的夢想啊!
任一民背著學校,踏著大雪和他的學生一起參加了高考。
學校知道後,對他大發脾氣,說就是考上了,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他走。說他簡直是「胡鬧」。
高考後,任一民自我感覺不錯,但通知書卻一直沒有收到。他的學生一個清華,一個北大;通知書早就拿到手了。
任一民很奇怪,就上了招生辦。
那里的人笑嘻嘻地說︰
「你沒收到?我們全發完了啊!」
任一民知道半路又出了差,沒辦法啊!
正巧,他看見了局長過來,就上前打了個招乎,不料想,局長卻不理他的事,反而對他夸獎起來,說他的那兩個學生考得不錯,要對他鼓勵與嘉獎。
說實在話,當時任一民的頭都大了。
後來一個老教師告訴他說︰
「你要是進了老師這一行,出來是很難的。」
後來,又告訴他說︰
「不如考研究生,這是向高處走,向上進修學習,估計還有希望。」
看來,他要想離開此地,改變自己所處環境,也只有走這一條路啦!
于是,他咬牙切齒地決定︰咱就試一次考研究生好了。
學校知任一民要報考研究生,還真同意啦!其原因自不必多說。他一邊帶著新班的課,一邊準備功課。
考研是要到省城考的,于是任一民到了常叔叔家,家人見他都非常高興,尤其是嬸嬸還說起他的婚姻大事,要做主為他介紹對象。
他不得不婉言謝絕。
可嬸嬸說他肯定是有相好的人?還說出章小麗的名字,嚇了任一民一大跳。
他只好說,那是他們學校的一名外語老師,與她不太熟悉。
嬸嬸卻說任一民說的是「謊話」,還很生氣的樣子。
這本來就是實話呀!外語與數學兩課不相干,任一民只是曾以班主任的身份與她說過班上的情況,沒有過任何別的往來啊!
何況還有國霞的事情,只是叔叔、嬸嬸沒見到而已。
他多次想對她坦白國霞的事,可想起國霞只留一個字條,就離家出走,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再說,她總該到M城後,不來電話,也要來封信啊?
可人一走,卻渺無蹤影,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他一直苦惱著。
嬸嬸見他堅決,也就沒再說什麼。也許要長線釣魚吧!
考試後,任一民返校,繼續教書,等待復試。
復試是要上北京去的,而且要先體檢。
然而正在此時,來了兩個人到學校對他進行研究生的政審調查。因為他的一篇論文引起了數學界的重視,他對于數論研究提出了一些新觀點。
在附屬中學的辦公室里,隨著外調人員的問詢,任一民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下,如實地講了他的家,他的小學,中學及高中的生活,後來又是如何上山,下煤礦,學新聞,上大學……。
當時有李明水校長和其他校領導在,听得一直掉淚,那兩個外調的人也很感動地說︰
「你放心好了,你的問題一定會解決的。」
這是他含淚敞開心里所有的委屈,他是如何入黨,*時他為了什麼流離失所,如何和國霞重逢,又失散……
事後,李明水把學弟緊緊摟抱,這時的李校長才真正了解任一民是怎樣的一個人,他表面的光華在深深地掩藏著內心的痛苦。他是一個多堅強的人啊!難怪乎自己的老父親對他是那麼欣賞,莫非他老人家早有感應?他不敢想。
然而,事實就擺在面前,從那天起,任一民的身影讓李明水校長覺得高大起來,他必須要格外關心他,愛護他,再也不能讓他受到傷害了。
任一民卻忐忑不安地過了幾天,每天校領導都對他如關心「孤兒」一樣地對他關懷備至,問寒問暖。壓在身上的石頭放了下來,是何等地輕松啊!
一星期後,任一民在北京讀高中的學校就來了信,讓他速回學校,解決有關他的「*」問題。
他立即請事假辭行,李明水校長開車把他送上火車,臨行時,一再囑咐,要快些回來,因為還有兩班學生在等待著他。
他笑著回答說︰
「看事情的發展吧!」
他走了,十多年來,第一次氣宇軒昂地走了,奔向了他尋找幸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