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難舍情愛的思緒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人類的一言一行,一個眼色,舉手投足,千姿萬態,都可以是愛情的流露和表征。可見,愛情是不可方物,無法一言以蔽之的!
——《愛情是什麼?》
對于爸爸的病情,任萌是既有把握也是有擔心的,他不同于別的病人,而確確實實是自己的父親。一個腦垂體瘤的手術成功率很高,可怕的是深藏顱內的那兩個動脈瘤,那可以說是致命的。如果破了,那怕只有一個,腦動脈就會發生比較大的出血,就可能危及生命,就是搶救過來,起碼也是終生要與輪椅為伴了。而爸爸卻正值工作上升的黃金期,她不敢想象,他會失去眼前的一切後,會怎麼想?又會怎麼辦?
如果,現在不動手術的話,爸爸的眼楮很快就會失去光明,因為瘤體已經嚴重地壓迫他的視神經,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盡快地把壓迫視神經的腦瘤拿掉,但又不能動到那兩個腦動脈瘤,如果拖延下去,動脈瘤也許會變大,直接自己就可能隨著動脈硬化程度越來越大,而破裂出血,同樣的危險也會出現……。
對于爸爸,她內心中一直是個謎,小時候,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姥姥、姥爺,媽媽的印象也不深,听姥姥說,媽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經常給她指著那張中國地圖,距離真的是好遙遠喲!那麼,爸爸呢?她們只是搖頭,有時還暗自抹淚,那時候的她不敢問,怕引起二老的傷心。只在內心存著疑惑,也許她的爸爸不在人世了?要不然為什麼老人要傷心,落淚?後來,她看到媽媽和爸爸終于來了,他原來是一個瘦削的高大男人,姥姥告訴她,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爸爸、媽媽。
她那時真的好高興啊!他並沒有死,還活著,只是身體瘦弱些。可惜那麼快樂的日子並不算長,又是一段時間的遠隔,她才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記得那時,她都開始上小學了。她不明白,為了什麼原因,自己還是要離開他們?
再後來,有了弟弟、妹妹,他們的情況還是和自己小時候的情況差不多,甚至于後來,她們姐弟三人和姥姥、姥爺也分開了,只有媽媽和她們一起上了美國,爸爸連個影子也不見了。她在美國讀書,上學直到大學畢業,媽媽也離開了,只剩下她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生活,她還必須照顧著他們的生活、學習……
那時候的她雖說知道了爸爸的含義,但對于父愛卻有著格外的盼望,她想有一天,她要和他們在一起生活,碩博連讀讓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愛情,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內心真正盼望著的還是自己的爸爸、媽媽。盡管美國的教育是以「自我為中心」,但中國人的血統讓她也明白,爸爸、媽媽的重要性。
她曾听媽媽說過︰「兒行千里母擔憂」的真正含義有多麼沉重,所以在選擇男朋友時,她答應的是有中國血統的華人,雖說他家來美國有幾代人了,她還要求他畢業後,跟她一起來中國,否則,她不會和他交往。
每一個在國外的中國人,有誰不懷念著自己的祖國?她的要求得到男朋友家族的首肯,才成就了自己的婚禮,可是爸爸沒有來,只有媽媽來了,這在美國是難以想象的,女兒出嫁,爸爸沒有來,讓她深厚感情得以迸發,那天,她哭泣了好久。媽媽一直在勸慰著她,說不是爸爸不想來,而是他的工作太忙了,時間上受到了限制,他為什麼要做那種工作啊?
她來中國,就是為了爸爸嗎?是的,這是相當重要的原因之一。她們回國了,當她看到爸爸那蒼白的頭發,她緊緊地抱著他,哭了,她的心在痛啊!
她听媽媽說,自己的名字是爸爸給起的,她好喜歡這個名字,「MengRen」(任萌),簡單又好听。「萌」指草木發芽,及比喻事物的開始,所以用作「開始吸引目光」的引申義,爸爸一直盼望自己女兒是美麗的。也有說是當她降生前,爸爸就希望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盼望他們能看到她時,就如春天降臨一樣的感覺。
草木萌芽則在春天,因此就借用來代表他們會有那種‘心花怒放’的感覺狀態。爸爸那時的祈盼自己是個美少女,如同春天一樣降臨人世間的。這就是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的良苦用心啊!
正是在爸爸的建議下,她聯系了幾個好朋友,在人民醫院,一起開創了腦神經外科,立志要為中國人治療這方面的疾病。本來,她還想讓媽媽摻入進來,但媽媽卻遠離了京城,上R城去幫助她認為的好朋友去了,她說︰
「那一年,要不是楊樹林給自己輸血,將自己救醒,自己可能早離開了人世……」
人總是要知恩圖報的,草木尚有三春暉,來報謝陽光、大地。何況人乎?她送走了媽媽,想不到,看到爸爸卻失去了快樂,每天只是把自己關在書房,除了吃飯,幾乎不出來,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孩子從幼兒園接回家,才會發現爸爸陽光燦爛的笑容。
爸爸嚴謹的生活也給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從不過問自己的醫院的情況,只說過,若有什麼問題,需要他幫忙,可以說給他。他只給自己的孩子買些他喜歡的物品,或存放于冰箱,或放置在孩子的房間,給孩子一個驚喜。而他自己,卻舍不得給自己買一件衣服,要不是媽媽曾給他置辦過,真不知他該怎麼生活?
她曾經問過媽媽︰她為什麼在那個年代選擇學醫?
媽媽說,因為是爺爺得病後的被誤治,他老人家的過早離去,給爸爸、媽媽情感上帶來不少的傷害,尤其是爸爸還失了學。媽媽讓她也學習醫科,是說在美國的醫藥技術是世界上最先進的。也是最嚴格的。
媽媽說,她之所以要做婦產科醫生,是因為她在大學里沒有學習到多少知識,而人類的繁衍卻已經是幾千年,有著豐富的經驗,她可以從實踐中學習到經驗。
中國的婦產科醫生也和美國不同,美國的醫生是各司其職,好多工作要由護士或助手來做,而中國則要求醫生全能,不僅要診治,還要會打針,識藥……。
爸爸病了,在開會時從沙發上跌落到地上,頭部踫到桌子,有些淤血,首診醫生懷疑他的腦部出了問題,卻一語言中了。這樣才把他轉送來此。
這是她給自己的爸爸第一次診治,看病,心情即緊張又興奮,她害怕自己的任何一點失誤,都會給他帶來傷害,以至于不敢和爸爸吐露實情,直到媽媽的到來,才讓自己舒了口氣。媽媽是爸爸生命的保護神,沒有她老人家在身邊,自己是不安心的。
當任萌把爸爸的全部檢體結果放在國霞面前的時候,她震驚了,沒有想到任一民的病情是如此的麻煩,該怎麼辦呢?國霞猶豫不決了。
恍惚間,已經到了2000年深秋,對過去的時間,回憶起來都眨眼間一樣,再久的時間感覺也不過在昨天。
不過是再想起曾經的開心幸福,不自覺勾起的嘴角里不止是幸福的回想,還多了種辛酸無奈的味道。
幾十年里,自己和一民面對過多少選擇?還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了。
自己是不是悔恨了?是否想過那崢嶸歲月?那血樣年華?怎麼樣才有可能讓自己,最愛的任一民沒有一絲遺憾?沒有一句怨天尤人?
多少人曾在做一個不可能的夢︰假如人的生命能重新來一次,你還是今天的你?自己還是今天的自己嗎?沉思默想讓自己曾何等的無奈?這一切能是讓淚水所清洗掉的嗎?
記得保爾-柯察金那段著名的對生命的詮釋嗎?「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于我們來說只有一次,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因碌碌無為而悔恨……」
記得自己看過一位老朋友的文字,她說︰
「有一位長者朋友曾很深沉的表示︰當一個人的生命接近結束時,在他們回首自己這一生的時候,印象最深的,不是自己做了什麼大事業,賺了多少錢,擁有什麼好名聲,而是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愛有多少?自己愛過誰?誰又愛過自己?那才是生命中最真實,最有意義的。」
任一民對于生命的回顧是何其透徹,自己無語他是何去何從的人生,只是這少年老成讓自己無奈地一笑。如今的他似乎如同年輕人的輕狂,根本不把自己的病情當回事,還口若懸河地說,如真有不測,就把遺體捐贈給醫院,做研究,沒用的燒成灰,扔掉就是了,他到底需要不需要了解自己的病情?真的是想開一切了嗎?
自己悄悄地捫心自問,自己曾擁有他的愛有多少?自己又到底愛過誰?對任一民是允諾還是愛情?似乎一切全是順勢而為的,愛他,和他成家立業不正是自己年少時的夢?那時的自己可曾想過,如果發生不幸,自己該怎麼辦?
沒有,那時少女的心是純潔的,只是心中愛著他,盼望他好,一切都好起來,自己的心才踏實。那就是愛嗎?
人生之路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情可以忘懷?
霞光,是自己最鐘愛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爸爸和媽媽給自己起的名字,說自己降生時,正有一抹紅霞光彩照人,照進了屋子,所以爸爸說,就叫「霞」吧!霞是陽光,是溫暖,是親情……
可自己只能立與這泥土之上,仰望它的彩光萬道,燦爛;那是一種希望的奢求。
高大的白楊樹,是自己崇拜的,它能歷經風雨,依然挺拔,滿身的傷痕述說堅貞不屈的性格;更因為在那里有任一民的朗朗的讀書聲,是自己喜歡听到的。任一民也曾說過,他也想象,自己是否可以如白楊樹一樣的挺拔,經歷風雨?那是他人生的目標。
「*」如狂風暴雨地向他這棵楊樹進行了慘烈的摧殘,他掙扎地過來了,多不容易啊!
自己是女孩子,不能如一民那樣喜歡那高大的白楊樹,自己喜歡蘭花,那是自己和爸爸上他老戰友家拜訪時發現的花草,從幽谷中來,展示它迷人般的芳香,寬厚的葉脈記錄著它成長的歷程;當時自己被迷住了,後來,那家叔叔給了自己一小盆,自己一直呵護著,直到上大學時,還一直放在自己屋子的窗口上,那里最享受陽光了……
家,是自己少年時曾夢想擁有的,可自己這滿腦的郁悶,也是這個本應該溫暖的家里帶來的……
對它的溫馨更是一種比霞光,比白楊樹,比幽雅蘭花更熱切的渴望。現在的自己比過去*年代更加盼望,更加重要,迫切,可自己卻拋下一民,獨自去了R城,為什麼啊?只想報恩?只想展露自己的才干?還是為了錢?……
自己當時咋是如此迷惑不解呢?糊涂啊!愛人,神聖不可侵犯的字眼,是茫茫人生路上攜手並肩的伴侶,為了尋找他,自己苦苦地用了多少年尋覓他,從西北到江南,當發現他還活著,和自已成家,他那時的心情是多麼高興,可自己卻默默無言地走了……
也許這就是命運和自己開了個玩笑,早就命中注定我們有緣但不能相守?難道說,這就是自己對愛情的追求?當自己尋獲到愛情,成家,為什麼在心中還想要默默掙扎,奮力拼搏……
如今任一民終于躺在手術車上,與魔鬼做拼死抗爭時,自己來了,默默無言地照顧在他身邊,是自己做為妻子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啊!
此時的任一民一覺醒來,發現除了還在汩汩在向自己身體注滴的藥水,人卻沒有一個,國霞剛才不是來了嗎?她上哪里去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她會在哪兒?怎麼自己沒有看見她呢?剛才是真的看到她了嗎?還是別人……
幾天來,自己的腦袋瓜子時隱時現的疼痛,眼楮也是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從感覺中,國霞確實來過,可現在又不見了,心中有多少話兒要對她說啊?剛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在夢中,看到她向自己撲面而來……
也許她曾混在茫茫人群中與自己相向而過,也許她剛邁上公共交通車,而自己恰在此時走了下來,兩個人沒有遇見而已。又或者,在街邊,自己尋歡作樂的時候,她卻是在同一個城市,超市里買東西的顧客……
終是錯過了……
她走了,走得好遠好遠,命運給了自己一個夢,夢破滅了。唯有淚還在那片霞光中飄浮……
白楊樹因為花粉飄散,正在京城漸漸消失,它也要遠去了……
唯有蘭花,它的花早已不再開放,靜靜地用它仍然寬厚的葉片招呼著自己,清灑的水如雨,如淚……
網絡,是自己近年來喜歡的,不僅是因為工作需要,自己選擇它也是做為隨筆抒發感情的需要,每當擊打著健盤上的每一個字符,抒發著對國霞的思念,對高大的白楊樹的崇拜,對艷麗的蘭花發出的醉人芳香,心神俱往時,自己才得以清醒,看清楚那一個跳躍的字符。
黑暗中的自己還是需要再戴面具。用心中的圖騰叫喚著她們網名,舞動著自己的笨拙手指,敲打著心的語言,抒發著最真實的文字。或許能泡上一杯熱茶,抽上幾口霧一般的煙,不需要希望有另一個她來陪我分享網絡的熱度。黑夜里的人,都是自由的……
像一個在海里游泳的人,生活一浪高過一浪,自己卻無力反擊,卻慢慢的學會「中庸」了,學會了得不到就放棄,忘不掉就埋起來,學會了不再計較,不再吹彈可破……
常說蘭花是有靈性的,常說蘭花的壽命是有限的,只有人類的歷史卻在一年又一年地延長;算算自己現在的年齡,還能有多少年?比蘭花又能更漫長幾年?已經步入了人的老年期,自己已經習慣了固定的角色扮演。
可對美好的事物,自己依然疼惜,不忍心看那些花兒在嬌艷的時候瞬間就失去了它嬌女敕的容顏,是自己已經失去了少年情懷的憧憬,還是已經被世間淹沒……
人真的把什麼都看清了,就不愛看了,明白了一切,也就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自己似懂非懂地真把什麼都看清了?
肯定沒有。
正如佛說︰「六根不除,難以入定。」
所以,在自己的頭腦中,在虛擬的網絡里,幽魂一般搖動著一個雨中蘭花的影子……
他再也睡不下去了,但眼皮不知為什麼,卻總是睜不開眼楮,模糊著,漸趨迷惑不解,他又想起了什麼……
任一民又進入了下一個夢。
正在此時,在上海讀研的任芳闖進了醫院,她是接到姐姐的電話,急匆匆坐特快列車趕過來的,其心焦如焚,可想而知。
當她在醫生辦公室看到姐姐正在查看手術案例,不顧及一切地推門而入,把任萌嚇了一大跳,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妹妹,一下子,就站起來,就把妹妹攬入懷抱,親情,化為淚水,兩姐姐此時無聲勝有聲,眼淚止不住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