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這小子,我听僕人們說了,你竟然帶了個陌生女人回家!」
果然,斯金一打開書房的門,拉米亞便听見了內斯特那有些興奮的聲音,但由于斯金非常「湊巧」地擋在他面前一個恰當的角度上,內斯特只是看到了斯金背後那個坐著的身影,並沒有看見長相。(最快更新8度吧).
當斯金笑容詭異地向旁邊側移開兩步,讓內斯特和拉米亞能夠互相望見對方的面孔時,內斯特臉上的笑容不由瞬間凝固了,看得出來,他頓時顯得非常尷尬。
「我想你們並不陌生。」斯金微笑著說道,「我是說,你們都經歷過回音山谷的戰斗。」
「是的,我認識內斯特•伐洛文斯男爵。」看著內斯特手足無措的樣子,拉米亞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
「向你問好,親愛的女士。」內斯特也終于反應過來,定了定神,神態友善地向拉米亞點點頭。
雖然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快半年了,但「親愛的女士」這種稱呼還是令拉米亞感到了些許不自在。
「呃……我……我听僕人們說,你是和拉布雷斯男爵一起進京。」內斯特察覺到了拉米亞的不自在,並且以為這種不自在是由他所引起的,連忙向斯金轉換起了話題。
「嗯。」斯金點了點頭,向拉米亞的方向抬起了手臂。
「我就是拉布雷斯男爵。」拉米亞聳了聳肩,又嘆了口氣。
內斯特的臉上再次泛起了尷尬,沉默了一會,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向拉米亞開口︰「請原諒……我一直不知道您的姓氏。」
「這可不像我所認識的內斯特。」面對內斯特的失態和直率,斯金不禁搖了搖頭,又轉向拉米亞,「您對語言學的造詣確實令我不得不感到驚嘆,這令我非常期待能有再與您深入探討的機會,不過您今天想必已經車馬勞頓……」
「不,我一點也不累。我想出去逛逛。」拉米亞自然猜到了斯金是想讓她下次再找時機「談談」,但卻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其實也為她制造了一個避開內斯特的絕佳借口,而當她反應過來自己憑著感覺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時,這個借口已經被她給完完全全地浪費了。
很好!非常好!太棒了!——這可不是拉米亞此時的心情,她的心情恰恰與此相反。這只有可能是內斯特的心理獨白。
果然,內斯特情不自禁地向她看了過來,目光中隱隱有些期待︰「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充當您的向導。」
斯金看了拉米亞一眼,臉上笑容依舊,但卻讓拉米亞感到了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想……好吧。」拉米亞本想拒絕,但內斯特那雙滿懷期待的眼楮卻令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應承了下來。
「我馬上讓人準備馬車……」內斯特的語氣中流露出了喜不自勝的興奮,便要向門外走去。
「不,不要馬車!」拉米亞連忙制止了這個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家伙,她可不想再坐一下午的「刑具」,「我想……我想走路。」
「走路?」內斯特倒是愣了一愣,但馬上認為自己明白了,「哦,當然,您是想去後花園吧?」
「我想出去走走。」拉米亞立即推翻了內斯特的推斷,現在的她可是非常想要親眼認識一下賽恩特——這座她來此之後首次見到的大型城市。
內斯特有些疑惑地看了拉米亞一眼,但還是很干脆地應道︰「沒有問題。」
拉米亞向斯金道了聲再見,便與內斯特一起離開書房,順著來時的道路走出這棟樓房,向大門的方向走去。內斯特在走出大門的時候稍稍頓了頓,似乎是對什麼事情稍存猶豫,但終究還是跟著拉米亞邁了出去。原本他是來為拉米亞充當向導的,現在因為這一停頓,反倒像是跟在了拉米亞的身旁,但他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一邊跟在旁邊走著,一邊打量著那窈窕的側影——平日里看慣了長裙,內斯特倒覺得此時拉米亞的軍官禮服有些異樣的吸引力。
「你和斯金的關系好像不錯。」也許是受不了內斯特那種欣賞的目光,拉米亞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這麼認為的?」看上去,內斯特對這個話題感到了少許意外,他終于從拉米亞的身上收回了注意力,稍稍思考了一下,「我們畢竟有著相同的血脈,平時可以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僅止而已。」
「可是我所知道的一些親生兄弟,卻像仇家一樣不共戴天。」拉米亞又嘆了口氣。
「如果他想的話,我們也會的。」內斯特露出了一絲似乎是苦笑的笑容,「但他很早就表明了放棄這個家族的繼承權,除了他應得的分家姓氏。」
「哦?」拉米亞不由好奇地看向內斯特。
「我比斯金大了四歲,可是在他當時說出這番話時,我還不明白繼承權意味著什麼。」內斯特自嘲地聳了聳肩,「我的弟弟很聰明,非常聰明。當我還沉浸在騎馬追逐的兒童游戲里時,他已經讀完了一整個書架的書。雖然我是長子,能夠得到大多數僚屬出于道義的支持,王國也不重視文職的功勛,但我知道,如果他想要和我爭奪繼承權的話,我可沒有什麼勝算。」
「這麼說,斯金為了你而放棄了繼承權?」拉米亞不由對斯金的智力水平以及自制能力產生了發自內心的驚嘆。
「不,他不是為了我。」內斯特搖了搖頭,「他是為了整個家族。如果我們之間產生了繼承權上的紛爭,將會給整個家族帶來分裂的危機。而且他不止一次說起,要自己創造屬于自己的功業。但事實卻總是與理想相去甚遠,他十三歲時被父親交給了蕾薩比安公主——父親的原話是‘以防他墮入權力的陷阱中去’——直到他現在改投艾斯塔克殿下的麾下。」
「你的談吐……和以前很不一樣。」也許是內斯特在談論斯金時的語調顯得有些壓抑,拉米亞隨口岔開了話題。
「我?不一樣?」內斯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好吧,我承認在回音山谷時,我給你的第一印象可能不算太好,但我畢竟是一個出身名門的貴族,我的言行舉止也許不至于太糟糕。」
「我……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拉米亞連忙解釋道,「我只是想說……你好像變了個人……」
內斯特卻因為這句話沉默了,默然地陪著拉米亞走了一段,才喟然嘆道︰「你說的對。經歷了兩次慘敗,我確實變了不少。」
「我知道那都不是你的錯。」拉米亞試著安慰內斯特,「我只是覺得……你不像從前那樣有精神。」
「哈。」內斯特非常勉強地笑了一笑,「我反而覺得那應該稱作傲慢和不可一世。」
「你……還好嗎?」拉米亞感到了少許歉疚,畢竟是她勾起了內斯特最近的不快回憶。
「如你所見——我還活著。」內斯特盡量讓臉上的笑容保持著,以此表示他並不會讓心中的不快影響到拉米亞,「只不過一下子悠閑了很多。往好的方面想,我終于有時間呆在書房里了——以前那里幾乎成了我弟弟的私有場所。」
「我很抱歉。我並不是有意提起……」
「不,真的沒什麼。」內斯特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壓低聲音向拉米亞擠了擠眼,「雖然一開始我甚至產生了自盡的念頭,並一度感到非常地冤屈和憤懣,但幸虧我家里有一間幽靜的書房。」
「也許……」看著內斯特此時的笑容,拉米亞咬了咬嘴唇,心中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最終說出了口,「我覺得艾斯塔克是個知人善用的人……」
內斯特的表情在瞬間凝固了一下,甚至令腳步也停頓了片刻,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忽然有些嚴肅地向拉米亞說道︰「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也很感激你的關心,但剛才這話,請你就當從來沒有提起過吧。」
「我……抱歉。」
「話說回來,我沒有想到,和你溝通竟然可以如此直爽。」內斯特的臉上再度恢復了笑容,「說句不恭敬的話,以前我所認識的貴族小姐,要麼架子十足,要麼就像個發情的娼妓。而你給我的感覺則很不一樣——非常自然。」
「你想說什麼……」拉米亞不由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隱約嗅到了愛情劇中求婚的氣息。
「很少有人能像你這樣跟我說話了。」內斯特有些悵然地抬頭看了看天空,「不必去回想對方剛才的話有什麼深義,也不必去揣摩現在的話是在表達什麼意思,更不必去推測下一句話會說些什麼……我記得,只有當我還不知道‘繼承權’是什麼的時候,才有像今天這樣與人聊天的機會。」
「那斯金呢?」無論如何,拉米亞至少覺得不應該再糾結在令人壓抑的話題上。
「我們總談不到一塊。」內斯特無奈地兩手一攤,「甚至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就像個老學究一樣。如果不是有我們的父母作證,我真要懷疑我們使用的是不是同一個姓氏。」
「對了,斯金將來會改變他的姓氏嗎?」拉米亞被內斯特的輕度幽默逗得微微一笑,忽然又想到了斯金的姓氏問題。
「如果我順利繼承了世襲的爵位。」內斯特點了點頭,「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找個身家豐厚的獨生女入贅——比如格雷巴斯特伯爵的女兒。這樣一來他就不必做我的臣屬,而是一個與我平起平坐的領主。」
「為什麼不希望斯金當你的臣屬?」
「我想……」內斯特微微皺了皺眉,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我會不習慣……」(八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