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會回來住的,多些人府里才熱鬧。」老太太笑著答。
大太太一臉的錯愕,「他們回來住?」語氣里明顯的透著不願。
其實大太太不是小氣,因為蘇府多住多少人都是行的,可二房挑著這時候回府,誰知道心里打著什麼心思。
大太太瞥了眼老太太,身上的衣裳依舊雍容華貴,但面上卻是一臉的倦容,而神采間也透著蒼老之色,年三十回府時那本來富態的臉現在也已經略略陷了下去。
大太太心里一驚,為何老太太老得如此快?之前沒注意,以為她只不過是老人家都會有的病痛罷了。沒想到就這剛才隨意一瞥,才驚覺老太太那突然老態龍鐘的模樣不大像是因為年老所致。
人再是因為年紀的原因染上種種病痛也不該會如此快的變成這般模樣,大太太心里暗暗的想著,只怕二房那家子是收到了老太太身子越來越差的風聲,趕著回來搶家業呢。
大太太眼神變得深諳起來,他們大房可不是吃閑飯的,家里大老爺每日累死累活在朝堂做事,只為著蘇府的大家能過得好些,他二房的可做過什麼事?
每月都等著大房發月錢,老太太也就罷了,這是贍養老人的責任,二房的二老爺可沒缺胳膊斷腿的,一天到晚和那個二太太假意陪著老太太,白吃白喝的,現在還想著回來搶家業?
大太太越想越氣。
「也不知又武他們住的屋子收拾好了沒。」老太太突然擔心的說著。
大太太唯一皺眉,回道︰「應是收拾好了,歆堯那丫頭不是說什麼都打點妥當了嗎?。」
大太太因為心情不佳說話也有些沖,老太太卻是沒有介意這個,反倒點點頭,似是認同她說的話一般。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還是自行掀開車簾子,探出頭問了在外邊一直跟著走的歆堯幾句,而後又放心的放下簾子,笑著對馬車里的大家道︰「歆堯果真是安排好了。」
而後又看著錦瑟,「這下我可有點兒後悔把歆堯讓給你,這麼能干的一個丫鬟走了,以後可沒人能照顧好我了。」
錦瑟笑著攔住老太太的手臂,輕輕靠在上邊,道︰「老祖母哪兒的話,不是還有七兒嗎,以後七兒定會日日陪著老祖母的。」
老太太滿意的笑了,伸手模模錦瑟的頭,「乖孩子。」
錦年看著眼前這一幕十分和睦的景象,也忙湊到老太太身邊,拉著老太太的手道︰「老祖母,您現在是只疼七兒,都不理三兒了。果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有了新人忘舊人這種話若是別人對老太太說的,不說老太太大發雷霆,生氣和斥責是一定會的。不過這話是三姐兒說的,老太太不僅不氣,反倒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許是笑得有些急,老太太一下子被自個兒的口水給嗆到了,馬上又咳得面紅耳赤的。
錦瑟和錦年慌忙給老太太拍著背。
「咳咳。」老太太開始不停的咳著,卻撫開錦瑟和錦年的手,又把車簾子掀開,讓歆堯和後邊跟著的丫鬟都坐上馬車,不過不是坐進來,而是與車夫一齊坐在外頭。不過歆堯還是被特許著坐了進來。
歆堯一進來就給老太太、大太太、三姐兒和錦瑟都福了禮,見老太太臉上那極不舒適的模樣,歆堯心下了然,便又躬身走到老太太身邊,錦瑟讓開了位置,歆堯便半坐在錦瑟原來坐的老太太的右側邊,給老太太捏起了肩膀。
歆堯給老太太按摩的手法十分嫻熟,錦瑟記得那時候歆堯也常給娘親捏肩膀、捶背。娘親直夸歆堯是個手藝極橋的丫鬟,歆堯當時只是掩嘴笑著。
「歆堯原來給娘親也是這麼按的。」錦瑟突然說著。
歆堯本來給老太太捏著肩膀的手一頓,而後側過頭對錦瑟道︰「是呢,那時候三姨太肩膀總是會酸疼,說是年輕時候落下的毛病。」
錦瑟怔怔的坐在側邊,是的,娘親原來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女兒,家道中落,不得已被賣入青樓,在第一晚的時候被爹買走,這才算是保住了個清白身子。但那也只是身子的清白,娘親的名聲一直以來都是不大好的。
所以錦瑟從小就乖乖的,不給娘親惹禍。
因為她看見過好幾次,娘親因為這個身份的事被人羞辱,也不敢回話,只是偷偷的躲在房里抹淚。
至于是誰羞辱的,錦瑟狠狠的看了眼大太太,不待她察覺又立馬別過頭。
她總覺得大太太很可疑,對于她和娘親一年前那個事大太太總是顯得比別人關心,而在她幾個月前魂魄歸體預備著要回府時,大太太又借故說府里事兒多,抽不出空兒接她回府。
其實是多麻煩的事呢,她一個庶女七小姐,派個轎子,讓琴兒來接都行了。
而後在靜慈寺多待的那半個月,錦瑟不是不知道大太太派了人來監視她。
靜慈寺人多,但再多她也已經弄明白,大至靜慈寺里管事的住持,小至寺門的掃地僧她都一清二楚,多了個人偶爾來她和弄玉借住的院落外晃悠,她會不起疑?
而且原來娘親和她還在府里住著的時候,最看不慣娘親的人也是大太太,雖然錦瑟如何都想不出大太太的動機。
但單憑大太太對嵐心那毫不留情的手段,就至少能確定,她是個惡毒的女人。
錦瑟小小的身子老老實實的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但心里一直在這般那般的琢磨著。
不過,歆堯……
錦瑟抬頭看了眼仍然在給老太太捏著肩膀的歆堯,好巧不巧的歆堯也看了錦瑟一眼,觸及到錦瑟目光的那一瞬間,歆堯立馬別過臉,對老太太輕聲詢問著力度是否合適。
馬車漸漸加快了速度,顛簸的力度也在增加,雖然車里的人都覺著不適,但畢竟車夫們也是順著主子的意思加快趕回蘇府,所以也無人出聲抱怨。
倒是後邊的四姐兒和元哥兒乘坐的馬車里,總有不大比小的聲音傳出,模模糊糊,也听不真切。
「我恨她。」元哥兒惡狠狠的說著。
四姐兒勸慰著元哥兒,「別氣了,七妹妹就是一個小孩子,那日的事她也是沒辦法的。」
元哥兒冷笑一聲,一雙眸子如劍一般的射向四姐兒,「四姐姐,這兒就我們姐弟兩人,一家人就不要再費著那個心思說二家話了。」
四姐兒頓了一會兒,見元哥兒有意這般開誠布公的說話,便也了然。
于是也不再遮遮掩掩,虛情假意。
「我也恨她,比你更恨。」四姐兒真心說著這句話,于是語氣也自然而然的帶上了狠厲。
元哥兒嗤笑著,「你不會比我更恨,她害走了我最在意的人。」
說著元哥兒憤恨的語調里帶上了淺淺的哀傷,「你可知,本來過幾日我預備與母親說的,我要抬了她做妾室的。」
「一個丫鬟,還不是你屋里的,哪那麼容易說做妾室就做妾室的,而且你前邊還有個三姐姐和我沒嫁出去,按理來說,你至少得等我嫁出去才能跟母親提這事。」四姐兒這回倒擺起了姐姐的樣兒開始數落起元哥兒來。
想了想,四姐兒又皺著眉道︰「再說了,元哥兒你才十三歲,怎麼就開始想這些有的沒的。」
元哥兒握著拳頭,有些憤然的道︰「還不都是三姐姐一直嫁不出去,拖在那兒,不然我早能與個女子訂親,這樣我就可以娶琴兒。」
四姐兒搖搖頭,元哥兒這般性子也不知是怎麼養成的,明明大家伙兒都不是很寵他,但他偏生就是這個倔脾氣,而且琴兒都十六歲了,先撇開琴兒與鴻哥兒的那些事不說。
元哥兒不覺著娶個比他大三歲的妾室很奇怪嗎?
「別想了。」四姐兒道。
元哥兒搖搖頭,細細看著,眼里竟然閃了淚花,「不知道琴兒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四姐兒也搖搖頭,她也不知道,那日她根本就沒去七妹妹的菊園,菊園里發生的那些事都是听初春和初夏那兩個丫頭你一句我一句的听來的。
兩個丫頭的話也沒個準,只說琴兒被抬了出去,也不知抬到哪去了,甚至出沒出府都不知,而下令的人是老太太……
按她听來的話是說,琴兒孩子沒了,李大夫也沒給治,推說是男女授受不親。
連她錦禾都知道醫者該是父母心的,不過本來李大夫就是三姐兒那邊的人,不幫琴兒自是自然的,而琴兒是同時為她和母親兩人做事的這件事,也沒幾個人知道,不過七妹妹定是知道了。
都怪琴兒那個蠢蹄子,盡在七妹妹面前露馬腳。
元哥兒說起琴兒來愈發的傷心,四姐兒有些不忍的看著元哥兒。
蘇府的男子都是多情的,但是多情自古誰無情,蘇府的男子既多情也專情,他們可以對許多許多女子好,但心里永遠只會裝一個人。
像爹心里就永遠裝著母親,不然也不會母親做了那麼多不好的事,爹也一聲都不吭。
「到了。」馬車外的丫鬟們紛紛跳下馬車後,扶著自己的主子們下馬車。
錦瑟還是被錦年給抱下來的。
「喲,這不是七妹妹嗎,這麼大了還要人抱?真是羞死人了。」一個活波里透著俏皮的聲音從蘇府門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