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辰初,錦瑟躺在暖和的床榻上,身上的被褥並不厚重,但是卻暖和異常,她才剛剛睜開眼楮,正睡眼朦朧著。
突然嵐胭闖了進來,道︰「小姐快起來,剛老太太讓廖媽傳話說大房的人按老時間一齊用早膳」
錦瑟一听便坐了起來,本來的睡意全無,她瞪著眼問道︰「怎麼今兒這麼突然?」
嵐胭搖搖頭,道︰「奴婢也不知……總之小姐快點兒吧,現在都辰初了,已經晚了。」
听到現在已經辰初,錦瑟一個翻滾便下了床榻,洗漱一番後便任由嵐胭飛速的給她梳著妝。
「好了。」嵐胭笑著看向銅鏡里的錦瑟。
錦瑟則是看都沒看銅鏡里的模樣,便起身走出了菊園,嵐胭也在檢查了一下菊園的門鎖後,快步追上了錦瑟。
錦瑟步伐越走越快,嵐胭也是緊緊地跟在她身後,嘴里還念叨著︰「遲了遲了。」
念多幾次,直讓錦瑟覺得有些聒噪,無奈只好出聲制止了嵐胭。
路上錦瑟遇著了四姐兒,不過四姐兒還是那副老樣子,看著錦瑟眼皮搭都不搭一下。
錦瑟心中雖有不快,但她畢竟還是明禮數的,而且周圍下人們都看著呢,若是她跟四姐兒計較的話,倒顯得她和四姐兒一樣沒氣度了。
于是錦瑟便屈身給四姐兒行了禮,四姐兒則是隨手揮了揮,也不說話,看樣子更是不願與她同行。
錦瑟繼續欠著身子,四姐兒雖然不搭理錦瑟,但面上的神情明顯比之前要柔和許多,她也未與錦瑟說些什麼話,一個轉身便先行往德園方向走去。
這樣最好,錦瑟也不願意和四姐兒一齊去德園,兩人這次倒是意見一致。
「四小姐怎麼還是這麼囂張的模樣?」嵐胭小聲地問著。
錦瑟輕笑一聲,道︰「不,四姐姐今兒與平日不同。」
嵐胭不懂的搖搖頭,哪里不同了呢?四小姐今天連搭理都不願意搭理七小姐,那般囂張,眼皮子都不動一下。
錦瑟看了眼嵐胭,也沒再多說什麼,四姐兒今日確實與平日不大一樣,囂張倒還是有,但是她給人的感覺柔了些,至少那囂張不是再沖著她來。
「老祖母,母親,二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好。」簾子剛掀開,錦瑟前腳才剛踏入德園的暖閣,嘴上就叫起坐在暖閣里的眾長輩們來。
聲音雖不似三姐兒溫柔,也不似四姐兒甜膩,但勝在她態度十分恭謹。
老太太滿意的笑笑,親切的問了錦瑟幾句這幾日在菊園的日子。
錦瑟也是笑著答。
「許久未見七兒的繡圖了。」老太太突然把話題岔開。
錦瑟微微一怔,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來了?
「七兒每天都有繡一點繡圖,不過許是在府里的日子過得舒適,繡圖都繡得極慢。」錦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七兒要開始勤奮些,不然的話繡藝得要退步了。」
「就你這句話就能知道你不是個懶惰的人。」老太太笑著道。
又轉頭分別問了三姐兒、四姐兒、五姐兒和八妹妹。
每個人都答得較為小心,因為老太太很少問及她們各自學藝的情況,而且最讓人在意的是,老太太竟然是單獨先問的錦瑟。
不過仔細一想也不奇怪,錦瑟的繡藝自小有三姨太教導,三姨太那出神入化的繡工自是不必說,而俗語有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雖然錦瑟的繡藝還沒到超越三姨太的地步,但那也是遲早的事兒了。單看她回府之後頻頻繡出的新花樣和制作繁復的繡囊就知道,錦瑟在繡藝上下的功夫是極大的。
而且錦瑟本就是隨著三姨太學女紅,也並未像其他姐妹一樣請人來教,這點倒是讓一直管家的大太太覺得甚為省心,而本來每月給錦瑟撥去學女紅的銀子,大太太也自然而然的扣下了,蘇家的女兒從六歲開始學藝,所以大太太克扣錦瑟的學女紅的銀子是一扣就扣了五年。
只不過這些錦瑟還都不知道,她的賬本也沒仔細翻看過,都是匆匆看幾眼,娘親留下了不少珠寶首飾,那都是在娘親受寵的時候爹賞賜給她的,錦瑟把那些珠寶首飾分成兩類,價格稍微低廉些的就直接拿去變賣換成銀兩,而若是精致華貴些的她就先偷偷的在屋子里藏好。這件事亦只有嵐胭知道,而這些銀子和藏起來的珠寶首飾,在錦瑟心中是拿來臨時救命的銀子。
這個世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有個什麼讓她措手不及的事,那銀子肯定是必須的。
其實娘親的那些珠寶首飾在一年前她與娘親上靜慈寺出事後,大太太就命人收拾了娘親的屋子,這些也是錦瑟回府後才知道的,大太太順手拿走了一些,不過終歸是怕三姨太發現,也怕她突然回府,大太太倒是沒有拿太多。
錦瑟每天回到菊園都會拿出她的儲銀盒子數數里邊的銀兩,直到確定一分沒多一分沒少後她才會再次把儲銀盒子鎖好收起來。
其實那盒子里的銀子也不多,昨日又分了六兩銀子給琴兒,錦瑟昨日晚上睡前數了數,儲銀盒子里不多不少剛好二十兩銀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雖然錦瑟現在需要用到銀子的地方極少,但誰都說不清以後,有備,才能萬無一失。
她最近也在琢磨著,既然二哥是開的繡莊,那說不定她以後每隔幾日抽空刺刺繡,拿去賣點銀子也好。不過這也只是個想法,畢竟府里的小姐兒不能私藏銀子,更不可私自賣東西。
不過錦瑟也不怕,她都偷賣了珠寶了,昨天也點算過,剩下的珠寶首飾都是貴重些的,暫時不可以動。
大伙兒這一怔神的時間,早膳已然端上了桌子,眾人都是安安靜靜的吃著,誰也沒有說話,府里的規矩明確得很,眾人一齊用膳的時候是不許多言的,除非是老太太或者大太太有什麼事要宣布。
早膳比較清淡,不過或許是為了補償上元節的遺憾,老太太特意命廚房一人弄了一碗湯圓,每個碗里那十顆熱氣騰騰的湯圓似珍珠一般圓溜,拿著銀質勺子輕輕往湯圓上一按,湯圓便立馬輕破開一道口子,內里的芝麻餡兒一下子順著流了出來。
舀起一粒湯圓往嘴里一放,本就已經略微破開的湯圓里的芝麻餡兒便一下子在嘴里炸開,滿嘴滿心的都是那甜甜糯糯的芝麻餡兒味。
不多時,眾人都吃掉了那琬湯圓,大太太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便只留下三姐兒和四姐兒。錦瑟起身隨著其余的人一齊向老太太和大太太福了禮,剛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四姐兒突然對大太太說道︰「母親,四兒明日不想去侯府。」
錦瑟不禁停下了腳步,而其余的人卻早已紛紛離開。
真被三姐兒說中了?四姐兒不願意去侯府?
錦瑟心里嘀咕著,轉身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的臉色很不好看,畢竟老太太坐在這兒,四姐兒卻這般直接的說了出來,為何之前提都不與她提一句?
大太太緊捏著四姐兒的手臂,眼里帶著警告,嘴上狠狠的說︰「四兒你發的什麼顛?胡亂說些什麼呢?」
老太太則是勸慰般的道︰「素茹別那麼大的火氣,可別嚇著四兒了。你讓她說說,為何不去。」
大太太只得放開四姐兒,心里帶著怨氣,重重地坐到老太太身邊,眼楮一下不眨的盯著四姐兒。
「七兒你站在門口做什麼?」老太太看著站在門口的錦瑟道。
錦瑟微微一愣,繼而便轉身準備出去,腳還沒踏出暖閣,又被老太太叫了回來。
「你這孩子,我是讓你過來坐著,你反倒往外邊跑。」老太太笑容可掬。
錦瑟看了看大太太,見大太太沒有反駁的意思,便也走到一邊坐下了。
「四兒,你來說說,為何不願去侯府?」老太太和顏悅色的問道。
四姐兒剛張嘴準備回答,大太太就搶先說了句︰「四兒你別胡言亂語……」
「好了好了,讓她說。」老太太打斷了大太太,語氣里已經透著明顯的不耐。
大太太這才作罷,但她還是仍舊用眼神警告著四姐兒。
四姐兒深吸口氣,道︰「四兒知道最近陳府那邊逼得緊,而陳府那邊剛好又比較滿意四兒,所以倒不如就由四兒嫁去陳府,也好了了這個事。」
錦瑟看著四姐兒的模樣,頓時覺得她變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又不是去赴刑場,錦瑟偷偷的一陣輕笑。
雖然不知道四姐兒和陳府長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錦瑟有預感,四姐兒的決定絕對是正確的。陳府長子斷然不是像他表面的那般浪蕩,只憑他看著四姐兒時那偶爾流露出的壓抑的神情便知。
陳尚書年紀老邁,生性貪婪,可以說是貪得無厭。
整日里恨不能把君朝的所有金子銀子都搬回府,眾人皆知,陳府長子在十五歲那年曾經與陳府的一個廚娘相愛,並私定終生。
而陳府長子和那個廚娘就如大多數苦情故事里一般的結局,陳尚書勃然大怒,把廚娘當場處死,陳府長子瘋癲了一個月,自那以後,他便開始浪蕩起來。而之後陳尚書給陳府長子娶的妻室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錦瑟猜測,陳府長子大概是在用自身的行動來抵抗陳尚書在他十五歲那年對他和那個廚娘的所作所為。
「混帳」大太太听著四姐兒竟然這樣說,一下子怒極攻心,一拍桌子後卻覺得有股腥甜從喉頭涌出,大太太掏出腰間的絹帕捂住嘴,緩了一陣子再慢慢放下絹帕時,絹帕已被染上了斑斑血跡。
「母親」
「母親」
三姐兒、四姐兒都隨著驚呼起來。
「那就換成七兒去吧。」老太太淡淡的聲音和三姐兒四姐兒驚惶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