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夫來了,孟筱初依然是那樣縮成一團,搖搖晃晃的坐著。
大夫先是看了看她的神色,試探著問了她幾個問題,問她姓什麼叫什麼,家在哪里,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可是孟筱初看都沒看大夫一眼,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見她這樣,大夫小心的伸手要為她把脈,孟筱初也沒有反抗,任由大夫扣住了她腕上的脈搏。
大夫一邊仔細的模著孟筱初的脈搏,一邊模著下巴上的胡子,過了好半天,才皺著眉頭站了起來,對一旁心急如焚的莫蒼道︰
「這位姑娘的脈象還算平和,只是身體有些虛弱,身體上沒有什麼大礙,修養幾天就沒有問題了。不過看她的樣子像是得了‘失心瘋’。這種病老夫沒有遇到過,不過听醫書上記載的,一般是受了重大的刺激承受不了才會得這種病的。」
失心瘋?莫蒼皺起眉頭,回頭看了一眼孟筱初。「重大的刺激」?她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得這種病的?莫蒼撿到她時,她沒有和王雨倩在一起,難道是……不可能吧!王雨倩身邊還有個神龍蒼璃在,怎麼會發生什麼不測呢?那到底是什麼事情,令孟筱初受了刺激,變成這副模樣?
「大夫,這病有何方法可以醫治嗎?。」莫蒼听說過這種病不好治,可是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可以讓孟筱初恢復正常。
「一般得了這種病的人,多數是因為遭遇了極大的變故,造成了神智、行為甚至是記憶上的失常和混亂,藥石對這種病來說效果不大。最好方法就是靜養,讓病人一點點的接受變故,老夫先寫個方子給公子,給這位姑娘調養身體。想要完全康復,還要靠這位姑娘自己慢慢接受現實。不過這個恢復的時間就不可知了,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也許一輩子都是這樣也說不定。公子還是有點準備才好。」這個大夫說的還算中肯,他也很同情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這麼好的年華,卻得了這種病,真是可惜啊可惜!
「大夫,真的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您再想想。或者,或者您認不認識其他大夫能治這種病的?」莫蒼不能讓孟筱初這樣下去,他想念那個喜歡和人斗嘴,喜歡惡作劇,喜歡作弄人的孟筱初,雖然那個孟筱初經常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可如今這個孟筱初更讓他心疼。尤其是在看到孟筱初那茫然而慌亂的眼神,莫蒼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的疼。
大夫低頭尋思了半天,突然抬起頭,對莫蒼道︰
「老夫日前听說,神醫蘇年目前正在宿陰境內,好像到了都城玄城,公子不妨去玄城試著找找這位神醫,憑他的醫術應該能對這個姑娘的病情有所幫助。只是,要找蘇年神醫公子得盡快動身,傳言說這位神醫行蹤飄忽不定,如果錯過這次,等他再出現就不知是何時何地了。」大夫一邊坐下來拿出紙筆寫藥方,一邊好心的提醒莫蒼要盡快動身。
咕咚!不知道何時,孟筱初竟然爬下了床掉在了地上,手上還緊緊的握著書泰劍的她,在地上匍匐著向莫蒼爬來,嘴里還嚷嚷著︰「玄城玄城,去玄城,要去玄城!」
莫蒼急忙將孟筱初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輕的放到床上,任由她胡亂的拉扯著自己的衣襟,輕聲問道︰
「你要去玄城嗎?為什麼一定要去玄城呢?你還記得是誰讓你去玄城的嗎?。」
孟筱初歪著頭迷茫的看著莫蒼,對于他的問題孟筱初顯然不明所以,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的樣子,看了莫蒼半天沒反應,最後還是扯著莫蒼的衣襟一個勁的搖晃,嘴里還是「玄城玄城」的嚷著。
「公子別心急,失心瘋這種病是急不來的,需得慢慢將養。這是藥方,每日兩劑,先給這位姑娘調養好身體。以後有什麼事情盡量順著她的意思來,不然她很容易發病,到時候她會做出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大夫安慰了莫蒼幾句,將藥方遞給了他。莫蒼也知道心急是沒用的,嘆了口氣,接過藥方對這位大夫誠懇的道了謝,付了錢便送大夫出了門。
小二這時正好送飯過來,莫蒼給了小二一錠銀子,把藥方交給他,拜托他去藥鋪抓藥,並煎好給送來,小二樂呵呵的接過銀子謝過了莫蒼,轉身走了。
關了門,莫蒼將孟筱初扶下床,坐到了桌邊,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哄著她吃飯。由于孟筱初身體虛弱,連筷子都拿不起來,無奈之下,莫蒼做了一輩子都沒做過的事——喂孟筱初吃飯!莫蒼肯放段甘當僕人,可是也要孟筱初配合才行啊!起初孟筱初說什麼也不吃,任性的扭動著頭就是不肯張嘴。哄了半天,孟筱初還是一口粥都沒喝,最後莫蒼實在沒有辦法了,把臉一沉道︰
「你若不吃飯,我便不帶你去玄城。」
孟筱初眨眨眼楮,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急忙從他的懷中抬起頭,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一臉焦急的道︰
「玄城,玄城,去玄城,去玄城……」孟筱初此時就像一個幾歲的孩子,吵著大人要糖吃一樣,大有你不順著她,她就哭給你看的架勢。她那個撒潑耍賴的樣子,似乎是在乞求莫蒼,又像是在撒嬌。
「要我帶你去玄城可以,你先得乖乖把粥喝了,待會兒藥煎好了也要乖乖的喝下,知道嗎?你要是不乖,我就不帶你去嘍!」為了防止她一會兒吃藥的時候,再來這一手,莫蒼連忙打提前量,把一會兒喝藥的份也給預定了出來。莫蒼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在哄孩子一樣的哄著孟筱初,而孟筱初如今也真的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和叛逆。
听了莫蒼的話,孟筱初生怕他不帶自己去玄城,乖乖的張開嘴,讓莫蒼一勺一勺的喂她。饒是這種時候,她仍然緊緊握著書泰劍始終不曾離手,還不時的擺弄一下書泰劍。
孟筱初此時異常的乖順,也不出聲,只是柔柔的靠在莫蒼的懷里,讓他一點一點喂食。莫蒼邊喂她喝著粥,邊給孟筱初拭著唇角,不時還得按住她亂揮的手,怕她一時不慎打破了什麼東西,再傷了她自己。
莫蒼不知道,此時他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溫柔的神色,像極了照顧臥病妻子的丈夫。他細心的動作,溫柔的舉動,好像照顧的是什麼稀世珍寶一樣。莫蒼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照顧孟筱初,他自己都不曾發覺,而神智不清的孟筱初,更不可能發覺。
連哄帶嚇的讓孟筱初吃完了飯,又哄著她把藥喝了。喝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莫蒼的威脅有了成果,孟筱初並沒有多做推搪,喝的很痛快。喝了藥安撫她睡下,莫蒼才算松了口氣。
坐在孟筱初的床邊,看著睡的安穩的她,莫蒼心里不禁又思索起那個問題——到底是何變故,使得孟筱初失了神智?
莫蒼趕到朝玄城外的時候,只听說孟筱初使用了書泰神劍,將一眾武林人士打得一敗涂地。照這種情況來說,孟筱初不像會受什麼刺激的樣子。這一團團的迷霧將莫蒼包圍其中,不見真相。
撫著孟筱初安詳的睡臉,莫蒼笑了,心中不自覺的開始回想和孟筱初短暫的相遇。
如果她是清醒的話,絕不會讓他這樣靠近她吧?
如果她是清醒的話,絕對會笑嘻嘻的說話氣他吧?
如果她是清醒的話,那雙靈活的眼楮,會閃著怎麼樣的光彩呢?
如果她是清醒的話……
看著看著,莫蒼的笑意更濃了,心中也有種莫名的情愫升起,一種他從沒有踫觸過的情愫。
莫蒼原本以為和孟筱初再見的機會很渺茫,就算有緣再見孟筱初,她只會當他是個普通朋友而已,不冷不熱的寒暄幾句就算了。如今,她變成了這樣,成了一個小孩子的樣子,雖然讓莫蒼心疼,但她卻能像情人一樣靠在他的懷里讓他喂食,讓他照顧。這讓莫蒼有種幸福的感覺,為什麼會覺得幸福他不也清楚。他只是知道,就算孟筱初一輩子都不會好起來,一輩子都是這樣神智不清,他還是會這樣照顧她,保護她,甘心當她的守護者,如此愛護她一生。
想到能和孟筱初這樣相依相伴一輩子,莫蒼由衷的高興。
突然,莫蒼愣住了,手也僵在了孟筱初的臉頰上。他是怎麼了?剛剛都在想什麼?他竟然想和孟筱初過一生!從沒有哪個女人可以讓他有這樣的想法,而對孟筱初,他竟生出了相伴一生的念頭。
難道……難道他是喜歡上了她嗎?
自己會喜歡上一個萍水相逢,還想過要偷人家東西的異世女子?喜歡她什麼呢?她牙尖嘴利,詭計多端,還喜歡捉弄人,笑起來的樣子一點女子的矜持都沒有,和王雨倩在一起的時候,甚至不顧世俗的眼光耍曖昧。總的來說她不似時下女子溫文有禮,嫻熟矜持。可她也多了幾分別人沒有的豪氣,有她自己獨特的風格,她是與眾不同的……
看來,自己如止水一般的心,真的被這個丫頭牽動了。
回想自己這二十幾年來的生活,所有美好的回憶加起來,也不如和孟筱初相遇這短短的幾天時間來得多。
莫蒼是個孤兒,從小被師傅收養,他是哪國的人,究竟多大年歲,他都不清楚。從他記事開始,就跟在師傅的身邊了。莫蒼的師傅是個曾經很有名氣的武林高手,只是,他的師傅是個過于固執的人,對自己在武功方面的堅持經常讓他得罪人,而他又不懂世故圓滑,得罪了人之後,常常被人在背後詬病,不時還會和人動手。
最後,莫蒼的師傅終于在一次和同門爭執的時候,被人算計,將他的雙手砍去,成為一個廢人。
但是莫蒼的師傅沒有就此頹廢,也沒有想過要自尋短見,反而他更加堅定了要將自己的武學發揚光大的想法。會收養莫蒼,開始也是因為這個。但是一個沒有雙手的殘廢之人,要撫養一個孩子有多艱難,一般人是無法體會的。一個男人帶孩子已經是件很不容的事情了,更何況還是一個沒有雙手的男人呢?不只生活上的事情很難辦,有時還要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和指指點點,被人嫌棄是經常有的事情,可是,莫蒼的師傅還是一言不發的忍了下來。也是莫蒼從小就乖巧听話,沒有給他的師傅添太多的麻煩,反而在他有能力了之後,開始照顧他師傅的生活起居。
自小莫蒼很感激師傅對他的養育之情和授業之恩,從他知道師傅為什麼會被人砍去雙手之後,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求的不是為他師傅報仇,而是將師傅在武學上的堅持和精神發揚光大。
所以這二十幾年來,莫蒼從不間斷的刻苦練功,以期早日達成心願,為師傅揚眉吐氣。因此,他當得知書泰神劍現世的時候,他立即趕來想借神劍之名,完成心願。可惜,得到的結果卻是……
平淡無味的人生,在與孟筱初相遇之後,出現了奇妙的變化。她像是陽光,用她的笑容點亮了他黯淡的生命;她像是鮮活的色彩,為他白紙一般的人生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所以,當孟筱初的眼神失去了光彩的時候,莫蒼根本無法接受;所以,莫蒼才急于找到醫治好孟筱初的方法,讓他的光,他的色彩重回身邊。
莫蒼也覺得一陣倦意襲來,畢竟他前一晚一直都沒睡,雖然心里亂七八糟的思緒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可看著孟筱初安穩的睡容,他的心也算放下了一點。
趴在床邊上,莫蒼也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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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筱初!孟筱初!」
誰?是誰在叫我。孟筱初被一個聲音從失神的狀態下叫醒。那聲音卻仿佛就在她身邊一樣,可奇怪的是她沒有看到任何人,準確的說,她什麼都看不見。她眼前一片雲霧繚繞,沒有光,但是也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更神奇的是,她好像克服了地心引力,因為她的雙腳並沒有沾地,也就是說,她整個人是飄浮著的。
「孟筱初!」
又是那個聲音,還是在叫她。可是那人在哪,她又在哪?這里不像是她昏迷前的那個樹林啊!她能飄浮起來,難不成她真的死了,是冥界的鬼差來鎖魂?可是那聲音听上去有一點點熟悉,不像是陰森森的鬼差啊!
「你是誰?你在哪里?我又在哪里?我看不見你,你出來啊!」孟筱初大聲的喊著,她四周除了霧氣還是霧氣,她什麼都看不到。
「孟筱初,抱歉,讓你等候多時了!」
這次孟筱初听的真切,那聲音就在自己的身後,她猛然轉身,一個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她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道︰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