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听了淳王的話,不理會燕祁軒的嗤笑,鋪開一張宣紙,拿了毛筆,蘸滿了墨汁,在宣紙上揮灑,寫下一首詩。
饒是以淳王的定力,也是大吃一驚「你,你左手竟然能寫正體字跟狂草兩種字體?」淳王是知道溫婉的顏體字寫得非常不錯。但他不知道,溫婉竟然練了三種字體,左手寫得正體子跟草字兩種字體。而且這兩種字體,一看就知道下了深功夫練的。溫婉四年多前可是不會寫字的,沒想到,短短四年,竟然就能將三種字體寫得這麼好。再看著他的兒子,淳王越看越不順眼了。
當下就吩咐著「軒兒,以後每天晚上,都跟著守望練字,知道嗎?」。淳王想著燕祁軒在溫婉身邊呆一年時間,總能影響一二的吧!
燕祁軒想反駁,但看著他老爹警告的眼色,只得把反對的話咽回去了。只得恨恨地看著溫婉。淳王自然知道兒子的那點小心思「你可別不服氣,你瞧瞧你表弟的字,寫得多好。你的呢?你的那幾筆涂鴉的字,我都看不過眼。難道讓你跟著你表弟還委屈了你不成?」
燕祁軒見著溫婉的那一手草字,不吭聲了。淳王再好好地告戒著燕祁軒,要是他沒做到,不許出門。說完,說完就走了,溫婉繼續練字,燕祁軒在旁邊默默地接著練。場面非常地安靜。
溫婉見著天色差不多了,準備放筆,讓燕祁軒回去。他在睡覺之前再打一通拳。現在溫婉每天都花了兩倍的時間鍛煉身體。正想讓冬青說著,就听見外面的腳步聲,外面說著是王妃過來了。
淳王妃親自端來兩杯參茶給兩個人「可以了,練了一個半時辰了。該歇息歇息了,守望,不需要那麼勞累。你們現在正處在最是逍遙自在的年齡。等成親了,就是大人。到時候想玩都玩不了了。」。
「謝王妃。」溫婉已經習慣了,冬青則是順著溫婉的話。旁邊的燕祁軒听見溫婉這麼叫,奇怪地看著他。
溫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稱呼出問題了,忙笑著解釋著「一時的口誤,姑母,是守望的錯。」
「隨便怎麼叫,反正也就是一個稱呼而已。」王妃慈愛地看著兩個人。兩人喝了參茶,出去走了一下。就各回各房睡覺去了。
因為溫婉住的院子有一個白玉石桌,溫婉很喜歡,干脆就把園子改名為白玉園。後來燕祁軒知道後,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因為他園子里有古樹,參天繁茂,夏天可以在下面乘涼,就更名叫古木園,很有些老古董的意思在里面。溫婉後來听了直笑。
溫婉等燕祁軒走後,打了一通拳,出了一身的汗。沐浴後,按說今天都這麼累的,應該很快就能睡著了。可是溫婉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爬了起來,走到院子里。這會還是一月,正是春寒之時。一出來,就感覺有些冷了。冰瑤拿了狐裘給他披上,又縮回去了。
今天晚上的夜色很好,月亮像個玉盤一樣高掛天空。溫婉想到這個社會的殘忍的生存規則,她心底里冒寒。這個社會,是分三五等的。像燕祁軒這等出身黃天貴冑的,對平民百姓有著生殺奪予大權。好象人命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個念頭。想起淳王的話,趙王就為了小販沖撞了他,惹得他不高興,就打殺了人,更夸張地是,還將人妻子兒子賣而奴婢,將人女兒賣到妓院里去。這也太殘忍了,這個吃人的社會,這個可怕的社會。
溫婉想到這里,心里寒瑟不已。她不喜歡這個社會,一點都不喜歡。這里的百姓在權貴人的眼里,都不是人,都是草芥,都是可以隨意被上層人踩踏的草芥。如果當年爸爸媽媽沒死,她也沒經歷過家人的冷漠,也不會形成孤僻的性子。如果沒有遇見那麼事,那些人,沒有這些。她也許就不會整夜整日地睡不著,就不會得了那種沒得治的病,不會一個人孤獨地死在火車上。
想著前世的種種,再想到淳王的話,想到他們一家樂幸福的生活。溫婉心里酸澀不已。她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麼要對她那麼殘忍。溫婉真想問問老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就要讓自己兩輩子這樣孤苦無依的。就算要還魂,也應該把自己還魂在和樂幸福的家庭。為什麼要到那爹不疼娘不在的孩子身上。到現在,還得應對那麼多心思各異,而不得不逃出來想法子。她這什麼倒霉命啊!
溫婉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運氣也非常的背。她之前只是顧慮,現在卻是非常肯定,皇帝外公寵著自己,這份盛寵,讓多少人眼紅,可實際上,卻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因為她之前就明白,只是現在在听了淳王的有意無意的話更明白,皇帝外公是萬分疼愛自己,可是那疼愛里,也存了三分的利益關系,一旦有利益牽扯,她也如那塵埃一般,不值一提。
至于鄭王舅舅,對自己的疼愛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可是他的疼愛,也一樣夾雜著一分其他東西在里面的。她知道,那東西,是利用。她都知道,也因為知道,所以才會非常清醒,也因為這份清醒,讓她知道,真正全心全意疼愛自己的,沒有一個。也正因為這份清醒,她更是不敢信任這里的任何人。她只信自己,只信自己,其他都不可信,因為誰都不可信。可是這樣的生活,這樣活著,真的好累好累。
現在說教導她當一個尊貴的皇族之女。這些,她不在乎的,就算她真的是一個高高在上,可以翱翔九天的鳳凰那又怎麼樣。她很清楚,得到越多,失去得也就越多。權勢越大,擔得責任就越重。她不喜歡權勢,也不想要權勢,她只想要簡單平樂的生活。可為什麼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想要實現,卻那麼難。她不想要卷入進去的。沒想到,還是被逼著卷了進去。
溫婉只要一想著,為什麼皇帝外公跟鄭王舅舅,要淳王教導自己這些,她心里就發寒。以前還不覺得,但是通過淳王的教導,再結合實際,她才發覺,這里面有很大的深意。
當年皇帝外公就算疼惜自己,最多也就給一個縣主的封號,有了那個封號,也足夠保他平安。可最後卻是封了郡主,郡主已經是超越品階了,再加上一個貴,更是越了常規。所謂反常即為妖。再有,除了皇族中人,這近兩百年來,外姓人從來沒有封地之說。她雖然不是第一個(第一個是開國嫡長公主的女兒,對國家有著重大貢獻),但絕對是側目。到現在她才算知道,那三個封地,根本就不是給她的,而是給鄭王舅舅的。只是借了她的手放到她名下,讓鄭王舅舅管理,本質是給鄭王舅舅。而做這些,為的不過就是制衡趙王。而放著兩人在京城里相斗,最穩當的,就是皇帝外公這個老大。這與公司里不願意放權的一把手是一樣的,他就得看著兩位侯選人斗得死去活來,他自己的地位才穩當當的。
這次能出來,她皇帝外公態度正常。但是鄭王舅舅態度不正常。鄭王舅舅最是重規矩的,他答應得,讓她覺得太快了。這里面定然是有著她不知道的原因。溫婉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這事是她自己挑出來的。
她不願意這樣去想皇帝外公跟鄭王舅舅的,可惜,這些東西一旦開了頭,就不由你不去想。從前的蛛絲馬跡就全都顯露出來了。她甚至會認為,皇帝外公其實早就派了人在她身邊,那些人明為照顧實為監視。而鄭王舅舅,是需要她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當然,這些她不怕,她也不在乎,她甚至為著可以幫助鄭王舅舅而開心。可是她怕一樣,她害怕將來皇上或者鄭王舅舅會利用她,利用她倒不是很害怕,她怕就怕利用完了,等她是顆無用的棋子,就棄了不要了。那結果會是什麼樣,想到這里,溫婉不寒而栗。
她選擇出來,變相說是逃避,事實上,她還是要適應那樣的勾心斗角的日子。一年以後,就得回到角逐場去。可是回去後呢,回去後又得面對什麼情形呢?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會讓自己退讓了。
溫婉仰望天空,苦笑。天還是那麼的美,夜空中的星星在不停地閃爍。自憐自愛又有什麼用,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活著,好好地活著,盡量讓自己開心地活著。不管他們到底打的什麼算盤,等將來,等有機會,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以後,等到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就月兌離這里。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就不相信她就那麼倒霉,她一定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溫婉自己安慰自己半天,心情總算好些了。正準備回去繼續睡覺去。就看見一個人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