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明彈的鋼琴安小魚听不出好壞來(呃,重生的安小魚,依然缺少藝術細胞,唱歌依然跑調,听音樂會依然瞌睡,听詩歌朗誦依然起雞皮疙瘩……)但包的餃子好壞她還是分得很清楚的。只見安小魚家鋪了一張巨大白紙當墊子的桌上,隔幾個精巧漂亮的餃子,就會出現一個丑態百出、東倒西歪、大小不一、有些還露著餡的「陳氏水餃」,安小魚卻不敢嘲笑他︰一嘲笑,好不容易抓來的苦工又跑了怎麼辦?
但倆人拌嘴拌慣了,雖然安小魚根本沒嘲笑他,她的心理活動似乎也逃不過陳昊明的眼楮,但每當陳昊明包的一個新餃子問世,總是刷新安小魚對「丑」的新概念,安小魚那包容了諸多內容的目光讓陳昊明的氣焰越來越近,當又一塊餃皮廢在他手里之後(包的餃子餡兒裝多了,撐破了),安小魚覺得自己忍笑忍得快爆炸了,可沒等她開口,陳昊明見勢不好,丟下一句「我去打個電話」,便落荒而逃,很機靈的躲過安小魚扔向他的靠枕之後,躥到了陽台上。
陽台與客廳很近,陳昊明又沒有關門,所以安小魚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陳昊明打電話的內容。他先打給在北京的爺爺和姑姑,又打給爸媽,再打給外公家,每個電話里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話,顯然對他都是一番叮嚀呵護,陳昊明也收起了平素的嬉笑,一本正經的匯報在這邊過年的情況,一個一個的給長輩拜年、問好,安小魚正詫異的看著他難得正經的表情呢,他又握著手機對安小魚擠了擠眼楮,剛剛塑造的形象又一掃而光了。
唉,就連陳昊明這樣的小流氓,在這個中國人傳統的節日里都能被親人的關懷包圍,為什麼安小魚卻要形單影支、冷冷清清啊?思及此,安小魚也沒有心思包餃子了,開始想,她是不是也該朝家里打個電話呢?
她來到國外這半年,朝家里打電話很少,基本上保持在一個月一次的頻率,而且每次說不了幾分鐘,了解下家里的情況,再含糊的說下自己一切都好之後,便借口外國打電話很貴,很快的掛斷了。電話費貴當然只是借口,問題是聊的時間一長了,如果是安媽接的,就會刨根問底的問起她和趙子誠究竟是怎麼回事,安小魚怕自己跟趙子誠說的不一致,穿幫露餡,所以不敢多談。
而如果是安爸接的呢,則要麼讓她報出一個號碼來他們有急事的時候好聯系她,要麼就是打听她具體所在的城市和學校——他可能是想知道的更具體一點好吹噓,但也保不準有趙子誠托他打听的意思在,所以如果是安爸接的電話,安小魚更不敢給他說話的機會。
現在是晚上八點,家里應該是中午,正是吃飯的時候,打電話按說是很合適的,可是安小魚擦淨了手上的面粉掏出手機之後,幾番猶豫,最終還是沒有按下這熟悉的號碼。過年的時候,趙子誠應該在羅山吧?他可是一直在找她呢所以過年的時候自己還是別打電話了,在趙子誠的眼皮子底下跟家里人聯系,總覺得心里有點慌慌的啊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就在安小魚拿著手機,一個勁的糾結該不該朝家里打電話拜年的時候,安家的客廳里,正端坐著一位常客——趙子誠。他雖然狀似投機的在和安爸聊著天,眼楮卻時不時的往客廳茶幾上的電話瞟。今天是年三十,安小魚應該會打電話的來的,恩,應該,會的吧?
這已經不是趙子誠第一天在這里守株待兔了,前一天,也就是大年二十九那天,趙家一家吃過早飯就在忙活過年的事——他們現在經濟狀況好轉,自然不會再需要趕「窮人集」了,而趙媽因為以前的數年只能在年前最後一天置辦東西,導致諸多不便,所以今年她早早就把東西都置辦好了,二十九那天根本不需要出門,只需要烹炸蒸煮就可以了,就算還缺點什麼也不出置辦了,因為天正下著大雪哪
可是一大清早,趙子誠便不聲不響的找出一把舊傘,丟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便走進了茫茫風雪中,連車也沒開(車在下雪的山路上容易打滑)。
趙媽張了張嘴想喊住他,卻又欲言又止,跟趙爸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憂慮。趙子誠去哪兒並不是個秘密,他自從安家的姑娘出國之後的種種表現,整個羅山鎮都知道趙家的那個清華大學畢業的、開著私家車的出息高材生,愛上了有錢的安老板家那個漂亮的閨女,可惜人家姑娘出國去了,回不回來還不一定哪……
趙爸趙媽剛開始听說這些傳聞的時候還高興了一下︰安小魚他們是很熟悉的,各種條件確實沒得說,他們認識的姑娘里,也只有安小魚配得上他們家兒子了,更難得的是知根知底,他們可真怕兒子娶個大城市來的姑娘,到時候對他們橫挑鼻子豎挑眼哪如果是安小魚的話,自然一切困擾都迎刃而解了,安小魚可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姑娘啊
可是後來趙爸趙媽漸漸發現,這根本只是自家兒子的一廂情願啊特別是據李慧委婉的透露,安家對趙子誠的家境不大滿意——其實是安小魚當時跟安媽說的「他家那麼窮,誰要考慮他」,被安媽當個笑話告訴李慧,李慧卻深以為然,她以前可是吃夠了沒錢的苦,相親遇見趙明之後毫不猶豫的嫁給了他,雖然趙明既不聰明也不英俊,也沒有什麼氣質味道什麼的,但人家有錢啊(眾驚恐︰趙明哪里有錢?安小魚抹掉頭上的冷汗︰有三萬五……)
李慧在嫁給了趙明之後事事順心,甚至開起了小廠子,當起了老板娘,日子過得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以她不覺得安小魚的選擇有什麼不對︰既然已經出了國,當然要撿更有錢、更好的找了。憑安小魚的才貌,找個比趙子誠俊的不一定能找到,找個比趙子誠有錢的,還不是一找一個準(李慧還不知道趙子誠身家多少哪……),她要是有安小魚這麼好的條件啊,準得朝那世家、豪門里鑽,像趙子誠這樣的看也不會看一眼︰好不容易跳出農門了,還從農村找對象,難道還沒當夠鄉下人嗎?
所以她為了使安小魚少受些糾纏,也為了使趙子誠早點知難而退,就向趙爸委婉的透露了一下,趙爸趙媽一听心就涼了半截,他們家窮也是事實,至少跟安老板家沒法比,人家看不上自家條件,也確實是在情理之中。趙爸趙媽等兒子回來的時候,自然把這個消息當做頭等大事告訴他了,可讓他們奇怪的是,趙子誠听了趙爸轉述的「安小魚看不上趙子誠,因為嫌他窮」之後,居然高興得跟撿著寶似的,一再追問「她真的這麼說的?」「她什麼時候說的」……
趙爸趙媽一開始還以為兒子是被打擊糊涂了呢,結果卻發現兒子跑安家跑得更勤了,這不,眼看著過年了,兒子難得回家一趟,居然也不沾個家,不用問,準是又跑到安家去了。看到兒子興興頭頭的樣子,趙爸趙媽實在是很無奈。
與趙爸趙**憂慮無奈相比,趙子佳則是在一旁憤憤的「哼」了一聲,安小魚現在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跌到低谷了安小魚雖然優秀,但自家哥哥也不差啊她憑什麼看不上自家哥哥?更何況,她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出國了會給自己寫信的,自己開學之後就跟同學說了,然後日夜盼望著一封「來自外國的留學生的信」,最好信封上寫著一水兒的英文,倍兒有面子啊可惜安小魚食言而肥了,她什麼也沒有寫給自己這不是看不起自己是什麼?
趙子佳自從吃穿用度都高人一等之後,一向很享受萬眾仰視的感覺,有人如此公然的看不起自己,更讓人氣憤的是還看不起自己哥哥,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已經決定,再也不喜歡小魚姐姐了
趙子誠不知道他家人的心思,仍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在往羅山街去的路上。想到那句輾轉傳到他耳中的,近乎撒嬌的話,趙子誠心中就涌上一陣暖意,嘴角的笑更是掩也掩不住。
他幾乎可以想像安小魚說那話的樣子,一本正經的小樣子,雖然語氣里還帶點小輕蔑,但其實不過是在撒嬌——從初中起就喜歡他、從十四歲起就跟在他身邊的安小魚會嫌他窮?他要相信那才傻了呢唉,可惜這句話要是她直接對自己說的該有多好啊他有多久沒听到她撒嬌的聲音了?趙子誠心里無聲的吶喊︰親愛的寶貝,快點原諒我吧,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啊……
大年二十九的羅山鎮街頭,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來,趙子誠熟門熟路的走到安小魚家對面的樹下,默默的掏出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