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坐上了回家的客車。安小魚家住在鎮上,先下了車,目送著客車載著某人遠去,安小魚發現自己心里還稍微有點小惆悵,與那古代小姐偶遇書生從此相思不解的場景頗為類似,如果安小魚肚里的墨水再多點,保不齊會發出什麼「牆內秋千牆外人,多情總被無情惱」這樣的感慨,可惜安小魚活了兩輩子,目前為止最高文化是高中,還是高一,所以她只能惆悵了一會,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就惆悵的回家了。
回到家里,弟弟安小軒歡呼著迎出來,妹妹安小燕則別扭的低聲喊了一聲︰「姐姐」,就不再吭聲了。安媽正在自家的小店里招呼客人,小店因為貨品齊全,而且安媽又熱情公道,所以生意是非常的好!安媽叮囑了一聲就讓安小魚回房間去休息了,安小軒蹦蹦跳跳的跟在後面,安小燕雖然假裝不在意,但其實安小魚知道她一直豎著耳朵在听自己的動靜,在听到安小魚說「給你們都帶了禮物」之後,果然露出了笑,也跟在後面一起回了他們的房間。
安小魚家的房子是四上四下的,中間是隔開的,左邊那兩層是安小魚姐弟三人住,樓下因為沒人住,只做了過道,樓上則是按照安小魚的觀點裝修的,一排三間向陽的房間,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陽台,房間對面是客廳、書房和洗浴室,他們姐弟每天一起在書房里做功課。另外兩層是安爸安媽住的,樓下做了商店,樓上也是和隔壁一樣,一溜排的三個房間,一個做為安爸安媽的臥室,一間做為安爸的書房,而多出來的兩間房則全做了客房。
看著寬敞明亮的房間、隨風飄舞的亞麻窗簾、客廳里的超大玻璃魚缸和多寶格,安小魚不由想到了自己剛重生的時候,那時候自己才十歲,他們一家還住在鄉下的舊房子里。
那時候她住在三間堂屋中的一間,雖然一個人佔了一整間房,屋里卻仍然擁擠的無處下腳——整個屋里有一半的地方都堆滿了糧食,牆角的缸里是腌了不知道多久的咸菜,散發著難聞的味道,牆上掛著油乎乎的咸魚咸肉,再加上其他的東西,整個屋里悶得不得了。那時候安媽每天要下地干活,而自己也並不輕松︰每天放了學就得去打豬草,洗衣服,帶比自己小七歲的弟弟,周末的時候還得下地幫忙干農話,連寫作業的時間都沒有,一年到頭穿不上件新衣服,父母總是振振有辭的說︰光顧穿衣打扮,會影響學習,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
說起了安小魚上輩子的悲劇遭遇,大家一定以為安小魚家很窮,其實不對,安小魚家一點不窮,甚至可以說是很富裕的,比如安小魚的爸爸那時候就有一輛摩托車,那是全鄉頭一輛摩托車,安小魚家有電話,全鄉除了鄉政府就安小魚家裝電話最早了,電話號碼那時候還是五位數的,安小魚家還有十七寸的電視機,五間剛蓋了兩三年的大瓦房,院子里的水泥地一直打到大門口(很多人家院子里都是土地,頂多搬幾塊石頭鋪條路)。
人家的大門都是木門,安小魚家的大門是鐵條焊的。
人家家前屋後種的是經濟樹木,安小魚家周圍栽的是從苗圃買回來的盆景。
但有一條不一樣。人家的女孩子兜里有零花錢,安小魚沒有。過年得的五十多塊錢壓歲錢一分不少的交給媽,一毛錢也不會亂花。人家的女孩子可以買些漂亮的衣服,安小魚沒有。安小魚記得自己曾經穿過從全村最窮的人家討來的舊布鞋,鞋里本來應該是白色的,但卻黑里透黃,鞋面也破破爛爛,最窮人家的女孩子嫌舊,不穿了,于是安小魚的媽媽討回來給她穿。上輩子的安小魚就是這樣乖巧,一聲不吭穿著這樣的鞋,和與這鞋非常匹配的衣服。
至于究竟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安小魚記得自己在與父母交惡之後曾經有過這方面的探討,安小魚的爸媽解釋說,那是因為女孩子愛打扮就會變壞,就會不好好學習。
安小魚又問,既然我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為什麼你們又不讓我上學,只讓我上個技校呢?
安小魚的爸媽又解釋說,因為感覺當工人是個鐵飯碗,別人求都求不來,至于後來企業會破產,這誰又能想得到呢?
于是結論是這是你安小魚的命,命苦不能怨政府,點子背不能怨社會,當然,更不該怨爹娘。
但安小魚還是怨了,但父母更是滿心埋怨︰我千辛萬苦把你養大,供你讀書,讓你有了工作,結果一有了變故就跑回來埋怨父母,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啊啊啊,你看看周圍的女孩子,哪個不是初中畢業就不念書了,打工的打工,嫁人的嫁人,我們當初為你操心是為什麼啊啊啊啊,到最後養了個仇人出來巴拉巴拉巴拉……
說到這里還沒介紹安小魚的父母呢,安小魚的爸爸安廣利是個包工頭,有活干的時候就和工人一起吃住在工地上,沒活的時候就騎上摩托車到鎮上去玩牌,或者和人喝酒什麼的,總之在安小魚的印象中,除了下大雨大雪的天氣,安廣利很少在家,在家的時候也不會干一點農活,哪怕是麥收的時候也是一樣。本來安廣利是全村最窮的,外來戶,又不會干活,一直在安小魚小時候,他們家還窮得連廚房都沒有,是在主屋旁邊搭的小窩棚。誰知道幾年前他時來運轉,在親戚的介紹下開始承包了郵電局的線路建設工程,很是賺了一些錢。到安小魚重生的時候,三十五歲的他已經完全月兌離了當初窮困的模樣,身著西裝,腳穿皮鞋,滿面紅光,嗓門洪亮,暴發戶的模樣一覽無遺。
而安小魚的媽媽趙秀芬則恰恰相反,那時候是一個標準的農村婦女,家里的地里的活全包了,穿著農村下地干活的衣服,頭發是農村婦女最常見的齊耳短發,因為常年下地干活,皮膚也黑,暗淡的膚色掩蓋了她本來秀氣的五官,但她並不在意。多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幾個兒女,使她覺得生活是幸福的、穩定的,雖然下地干活很苦,但趙秀芬並不覺得苦,而是打心眼里覺得幸福,她現在一心只希望能讓生活越來越好,雖然安廣利自從當包工頭以來賺了不少錢,但趙秀芬卻從來舍不得花上一分,別說買衣服、化妝品了,就連街也很少去,菜都是自家菜園里的蔬菜,偶爾讓安小魚放學時帶一塊豆腐,極偶爾的情況下會買一條魚回來煮。也許在趙秀芬的心中,自己這樣只知付出、不知索取的行為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美德即「一心一意好好過日子」,不過她並不知道一個個鐵一般的事實早已證明,女人自己都不對自己好,還能指望誰對自己好,女人並不是付出越多,就會得到越多的,所以後來……
安小魚的妹妹安小燕,那時候還在千里之外的老家,而安小魚的弟弟,現在已經七歲的安小軒,在安小魚剛剛重生的時候,還是一個拖著鼻涕的三歲小男孩,穿的破破爛爛,小手小臉全是泥,因為安爸一心撲在工地上,安媽呢又一心干農活,安小魚又要上學,天天也沒人管他,有時候就把他送到安小魚的外婆家去,有時候就直接把門一鎖把他丟在家里,雖然是家里惟一的男孩,但也過得非常悲慘。
當安小魚接受了重生的現實之後,首先想到的是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不要在初中畢業的時候被父母所左右,去上那該死的紡織技校,那時候她雖然成績不錯,但父母依然認為「女孩子不用讀什麼書,讀個技校分配工作,將來有個鐵飯碗,找個好對象就行了」,硬是不顧安小魚的哀求與眼淚,讓她讀了安市紡織技校。技校里都是一群成績太差被家人送來的,或者是一些職工子弟,大家一天到晚只知嬉笑玩鬧,安小魚也自暴自棄了,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年,畢業果然分配到了安市紡織二廠,當了一名普通的車間女工,那時候已經是九七年了。微薄的薪水、繁復的工作、擁擠吵鬧、廁所總是排不上隊的宿舍,對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來說可以說是惡夢了,但是老天爺可能是看前輩子的安小魚不順眼,因為這個惡夢還很長,而在紡織廠的一年半時間,已經算是安小魚職業生涯中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峰了(因為有編制,後來的工作都是打零工)。不過短短一年半,紡織二廠就宣告倒閉了,安小魚的工齡最短,拿到的遣散費也少得可憐。
後來安小魚便一直在打零工,總是租住在幾十塊錢一個月的低矮小平房里,干過服務員、收銀員、打字員,最後因為年齡已經快到三十,可自己卻還沒有一點積蓄,房子車子更是奢望,連個戀愛吧,因為高不成、低不就,更因為心里始終有趙子誠的身影,也一直沒有談成,最後干脆咬咬牙,去玻璃廠的高溫車間上整夜班,整整一夜用小夾子從火里夾出小零件來,因為靠近火源,臉被烤得生疼,汗出如漿,無論喝多少水都不好使,就更別提眼楮因為不停的盯著火,閉上眼眼前都是片光亮,還有胳膊和頸部的酸痛了。
安小魚既然重活了一回,肯定不能再讓上述的悲劇重演,而改變未來最需要的東西,就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