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相邀請,蘇士貞自不會阻攔,更何況由常貴遠的貼身長隨帶著小廝親自來接。蘇瑾裝扮停當,上馬車時,剛到午時初,堪堪能在午時趕到。
雖然七夕是女兒們重視的節日,但並不算傳統的大節,又因有夜禁限制,女兒家們聚會都選在中午。一路馬車行得極快,小半個時辰,便趕到常夫人說的地點。
蘇瑾借著下車凳,跳下馬車,不經意間掃過匾額,卻是一愣,暢春園不這是林延壽說過的地方麼?可蘇瑾再細細觀看,又覺許是重名。這暢春園听掌珠形容,除了臨街的酒樓,里面還分別有獨立的園子,常夫人一行正是佔了其中的一個園子,吃完宴後,女兒家可在園中玩耍,婦人們趁機敘敘話。
那林延壽可是個窮秀才……想到這兒蘇瑾突然愣了一下,自己也窮人家,自己能被人邀請來,難道林延壽不能?再說清源書院中的,也不全是窮書生,在本府長期經商的有錢商戶們,還有那些隨官就任的官二代,里面也有不少在里面就讀地。
「小姐,你瞧什麼?」梁小青輕輕推了她一下。
「哦,沒什麼,走吧」蘇瑾回神一笑,跟著長順向園內走去。
穿過酒樓中廳,繞到後園,沿歸寧府特制青磚砌出的小道,向園內走去。一路上修竹茂林,整齊有序,此時的日頭雖盛,卻沒有夏季的沾熱,身形一沒入樹蔭之下,汗意便消了許多。小徑兩旁遍植粗大垂柳的,樹隙則是開得正盛的秋海棠、***等,花團錦簇,幽香撲鼻。
蘇瑾一邊走一邊問長順,此行來的都是有哪些人,都做什麼生意,長順知道得並不清楚,只知道大約有五六位夫人和兩三位小姐,皆是在歸寧府做生意地的湖北同鄉。
「瑾兒姐姐,你來了」掌珠人未到,聲先至。歡快的自坐落在最里側的房中奔了出來。跑到蘇瑾身邊兒,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笑道,「這衣裳果然襯蘇姐姐。」
蘇瑾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向前握了她的手,笑道,「還不是常嬸嬸的功勞。她可在里面?」
掌珠點頭,「在呢。蘇姐姐,我們先別進去,在園子里走走吧。我娘呀,在與那個齊夫人說生意上的事兒。還一個姓什麼的夫人,在一起說得熱鬧。」
「好,」蘇瑾點頭,又向梁小青道,「你和蓮兒也去熟識熟識,不要跟著了。」
掌珠近些日子因上了女學,學規較嚴,一時不空閑,再加常貴遠與常夫人自在歸寧府安定後,一直勤于與湖北的同鄉們走動,彼此拉近關系,日後也好相互幫襯。因而掌珠休學的時候也會被常夫人拉去去各家走動,一直沒時間再去蘇家。
此時再見到蘇瑾,甚是高興,拉著她沿著園中小徑慢慢走著,說些學里的趣事兒,哪家的小姐如何,歸寧府的哪個規矩與她們湖北的不一樣,林林總總,但凡想到的,一股腦的倒出來。蘇瑾便盡職的做個合格的傾听者,不停含笑點頭,回應她。
掌珠說了好一大通,突然停下,「蘇姐姐你怎麼不說話?」
蘇瑾笑道,「說話怪累的,有人替我累了,我正好躲清閑」
掌珠眨了眼楮,然後咯咯的捂嘴笑起來。
歸寧府人口眾多而城池狹長,因而居民院落素來不大,這處園子的大小卻有蘇家小院的兩倍,綠樹繁花,園子與園子之間又隔以密密脩竹並有三尺寬長長的花架,十分的安靜。微風吹來,除了竹葉「簌簌」作響的聲音,便是自竹林另一側傳來隱隱的談話聲。細微的聲響襯得這園子更加的靜。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讓蘇瑾心緒十分放松。在听掌珠說話的間隙,偶爾會跑神去望天上的朵朵白雲。
掌珠正著話,听到那談話的聲音,眉頭一皺,「瑾兒姐姐,我們那里並無男子七夕拜什麼魁星的規矩,听人說這是南方的規矩,怎麼歸寧府也有這樣的習俗?」
蘇瑾微微一笑,「那是因為歸寧府集天下的貨物,集天下的商人,所以也要集天下的習俗唄」
掌珠似是不滿意這個答案,不過還沒等她說話,已找到了新的玩物,走近幾株開得正盛的***,蹲在那里觀賞把玩。
正玩著,突然院門口的人影閃動,進來一個婦人帶著個女孩兒並兩個婢子進來。蘇瑾忙扯了一下她,小聲道,「掌珠,有人來了。」
掌珠輕啊一下,連忙起身,往那邊兒瞄了一眼,突的怔住,隨即把臉兒一扭,眼中涌上幾分惱意,「我娘都沒叫她,她怎麼來了?」
蘇瑾不明就里,看那婦人與那女孩將要走到跟前,兩人傻傻地站著讓人感覺很不禮貌,畢竟今日來的人,雖說彼此不相識,卻有共同相識地人。剛要走去打招呼,掌珠扯了她一下,小聲道,「蘇姐姐,那婦人身後就是那個潘月婢」
呃?蘇瑾頓住已邁出去的腳步,疑惑看向掌珠,方才她只是將掌珠的失態歸結為這兩人是常氏母女的對頭,卻沒想是因自己。
轉眼那婦人走到兩人跟前,笑著和掌珠打招呼,「常小姐,你母親在廳中嗎?。」
而蘇瑾則下意識去打量她身後的女孩兒。身量比自己高些,身材適中,衣著也還算得體,只是面皮微黑,眼楮略小些,鼻梁微塌,這幾樣的缺陷,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確實沒有多少神采。最起碼,從背後看她應該比前面看,更能引人遐思。
蘇瑾很不厚道的想起前世調侃「背影美女」的段子,正想間,掌珠扯她,小聲道,「蘇姐姐,早先沒告訴你,潘小姐有個遠房的姑母,嫁的就是我們湖北的商人,早先我和我娘都不知道,最近才知的。今兒我娘特意沒請她來,她應是在別的園子里赴宴,想過來瞧瞧,說不得一會兒就走了。」
蘇瑾望著兩人的背影,搖頭而笑,「不礙的。她們想來赴宴也沒關系。她該怕踫上我才對,我怕她做甚麼?」
掌珠看她沒有丁點不高興,才笑起來,「也是。蘇姐姐可比她好看多了咱們再逛一會兒,等她們走了,咱們再回去。」
兩人復又在園子中閑逛起來。
常夫人見到這兩人來,也極詫異,但大家同是生意場上,又是同鄉,人即來了,卻不好給她們臉色。而她也知道這位潘夫人是為什麼而來的。潘老爺最近有意做茶的生意,湖北的茶雖比不得蘇杭徽州的名滿天下,但也有不少的好茶,象恩施的玉露,竹溪的毛峰,宜都的熊洞雲霧等。齊家正是湖北有一個茶山,她怕是來找齊夫人說話地。
果然,潘夫人與眾位見了禮後,便拉著齊夫人親熱敘話。等兩人攀談上,常夫人借故出了廳中,見遠遠蘇瑾和掌珠在園子邊賞花兒,玩得高興,心頭跟著一松,走近和蘇瑾粗略解釋了這二人為何而來,又笑道,「我今兒本是好意請你來散心,沒成想竟給你添了堵。你爹爹若知道了我叫他的寶貝女兒堵心,定會找你常叔叔理論。」
蘇瑾笑著搖頭,「常嬸嬸說的哪里話。我可不堵心,該堵心的是她才對。」
常夫人看她笑得坦然,又安撫兩句,看日頭將午,便道,「再玩一會兒到廳中來,我與你介紹那些夫人們。」
蘇瑾含笑點頭。常夫人今日叫自己來,有意介紹這些人與她認識,想來,也是在為自家多拉一份關系,將來好多一份機會。
蘇瑾甚是感激。因而入了席後,對各位夫人皆是親熱熱絡,尤其是對常夫人重點介紹的齊夫人和齊家那位年紀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姐。
與常夫人後來才知潘夫人與潘小姐的關系相比,潘夫人很早便知蘇家與常家的關系,因而當她看到掌珠和蘇瑾在一起時玩時,從其年齡面貌體態,大致已猜到她是何人。本因蘇家大張期鼓的退親讓潘家,甚至連她也受旁人的笑話,心中本就有氣。看到常夫人格外熱情向齊夫人介紹蘇瑾,讓旁人插不上話,心頭更惱。而蘇瑾言談得體,對商之一道,似得甚通,惹得齊夫人連連贊賞點頭,她惱到極點。
瞅得一個談話的空檔,眼一轉,將夾著的清蒸鰣魚放到碟間,筷子停下,含笑望向常夫人,「貴親戚家中的這位蘇小姐言談大方得體,沉穩有度,正好今日是七夕宴,我也是應時應景,突然興起,有意做個媒。不知蘇小姐今年多大,可曾婚配?」
蘇瑾放下手中的筷子,斜了一眼過去,蠢家伙,你當你故意提這個會叫我難堪麼?臉上堆起笑意,向她甜甜笑道,「我有無婚配,我想潘夫人應該知曉吧?你若不知道,且問問你們自家人豈不比問我更便宜?當然,若潘夫人硬要我現下說,那我只好實話實說了」
「你」坐在她身邊的潘小姐聞听此言又羞又怒。蘇瑾斜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夾了一瓣潔白的杏仁放入口中,那雙含怒的小眼楮完全無視,向潘夫人淡淡一笑,「潘夫人,有句說得好,千破萬破,臉皮卻不好撕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好,你們不點破,我也裝糊涂,大家兩相便宜您說是不是呀,潘夫人?」
常夫人嘴角溢出一抹笑意來,看齊夫人並無說話阻攔的意思,便也不作聲。
潘夫人一張臉憋得微微脹紅,抓著筷子的手背上骨關節發白,悶頭悶了好一會兒。齊夫人這時忙叫,「大家趕快吃菜吃酒,用完了飯,咱們去祈巧,比一比這些小姐們誰的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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