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得了蘇瑾送去的報平安的信兒,知道她無礙,也就放了心。反正她已來了杭州,早一日見,晚一日見,也沒多大關系。
這日她正在家中與曹掌櫃商議發賣隨船販來的貨物,突听她來了。驚喜連連,「快請進來。」
曹掌櫃就笑,「蘇小姐也做過我半個東家,快兩年沒見了,也合該見見。」
丁氏就擺手,「見她的事兒不急。先把方才說的理一理。以我說,這批貨物,除了香料之類,其余的,哪家出價兒高,就早早出手。那香料麼,孟內監那里留一少半兒,余下的該出手便出手。」
曹掌櫃便笑著應下。
丁氏急步自議事房出來,剛轉到往主院兒去的路上,便見繁星領著幾人打對面過來,笑了下,加快腳步領著明月往前走,邊走邊笑,「看她的架式,倒真象個少女乃女乃了。」
明月也笑,蘇小姐初見時簡衣寒衫的柔弱模樣似乎還在眼前晃著,這一晃,已身懷六甲,身上亦隱隱透出一股子富貴之氣來。雖然依舊是淡然安靜,從容大方,比較之前,氣韻已大不同。
「見過丁姨。」蘇瑾含笑望著由遠及近的丁氏,待她走近,忙福了福身子。
丁氏三步並作兩步,扶起她輕斥繁星,「眼力架兒哪兒去了?現今我可受不得她的拜。」
蘇瑾直起身子,笑,「莫不是夫人生意愈做愈大,嫌我是個不成器的,不要我拜,也不打算再理我了?」
丁氏撲哧一聲笑了,抓著她的手往院中,一邊輕斥道,「你現今可是官太太,我一個平頭百姓怎能受你的拜?」
蘇瑾笑了,「方才行的是晚輩之禮。這個您是受得的。」
一邊說,一邊打量丁氏。雖是家常衣衫,裝扮卻透著低調地富貴。發髻正中間,插著一枝黃金底座瓖藍寶石在簪子,那顆藍寶石約有大拇指蓋大小,打磨得渾圓,被太陽一照,光華流轉,燦爛奪目。
她面容細白,眼梢輕揚,眼角處幾乎瞧不見紋路。
常氏只比她大五歲左右,看起來二人卻象相差十歲一般。
丁氏順著她的目光,模了模自己頭頂那顆寶石簪子,笑嗔她,「你那樣小家子的神色給誰瞧?這是出海帶回來地,我挑了一顆自己先用了。你爹爹帶回來許多寶石,成色不比這個差,若喜歡,待會隨你去挑。」
蘇瑾收回目光,一如往常的語氣,讓她也沒什麼疏離感,也調笑道,「丁姨兩年不見,愈發小氣了。我爹爹出海不過帶了點點銀子,能販多少貨回來?您是個財大氣粗的,合該叫我去你那庫里挑兩樣好的才是。」
繁星和明月都笑,「蘇小姐說的對,我們夫人是愈發小氣了。不若今兒我們也借借蘇小姐的光兒,一人挑上兩件兒。」
一眾人說說笑笑進了正房。丁氏拉蘇瑾坐下,笑,「什麼好東西麼,你想要,一會兒開了庫房叫你挑。這次我這里還販了些金質的懷表,這個量倒不多,我也沒打算發賣,拿來做人情呢。一會你也挑一個去。另還販了些玻璃回來,正叫人加緊制鏡子,你也去挑挑鏡子樣式,挑好了,制好鏡子我叫人給你送去。」
蘇瑾先是含笑听著。听到最後,奇怪,「是只販了玻璃,不是制好的鏡子?」
「跑到大西北去,人也呆傻了麼?」丁氏笑看她一眼,「玻璃咱這里沒,鏡子哪個不會制?巴巴的跑到那邊兒販制好的鏡子,多不合算?」
蘇瑾一拍腦袋,是了,確實有些傻了。不過鏡子的樣式麼,她倒可以給丁氏提供些新花樣。便笑著點頭,「金懷表我可不敢收。鏡子正合我意,就向丁姨討一面來玩。」
丁氏只當她是說真的,就叫人立時去拿花樣子來。這才拉著她左看右看,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笑著一嘆,「你爹爹回到家可有訓你?」
蘇瑾呵呵笑了兩聲。當著人面兒是沒訓,背後不免要說幾句地。
丁氏就瞪她一眼,「若是我,我也是要訓地。你親事自己做主也就罷了,那忻州可是好打拼地?沒個錢財上能幫襯地人,你竟那麼跑了去。」
蘇瑾含笑咬唇听著,若說早先與丁氏還有些生分。自打蘇士貞出海之後,來往的信多了,不知不覺便將她當作自己的長輩一樣看待、一樣依靠。
丁氏見她有些激動,一連說了好些話兒,才停下來。看廳中之人,皆含笑看著她。自己也笑了,讓了一回茶,神色松緩下來,盯著蘇瑾的肚子瞧,微微皺眉,「是不是快五個月了,怎的還不顯眼?」
蘇瑾伸手模了模肚子,笑道,「就快了罷,大夫瞧過了,孩子極好的。您莫擔心。」
「身子可還好,尋常的飯食能吃得下麼?」丁氏臉上的擔憂稍退,又關切問起蘇瑾的身子來。
明月見這二人說得親熱,便招呼小秀和香草等人到偏廳用茶用點心。丁氏听見就笑,「快去吧,我們兩個許久沒見,好多話說呢,沒的叫你們跟著罰站。」
葉媽媽看她和表小姐著實親昵,領頭兒行禮,道了謝,跟著明月出去。
見她們都出去,丁氏這才問起來,「你爹爹剛到歸寧府,你怎麼跑到外祖家來了?」
丁氏的精明,是不動聲色的。比方說她初見自己時,假斥繁星的話。真的斥責,倒顯得二人生分。但繁星對她的新身份似乎還沒轉變過來,這便是該斥責,是提醒。
蘇瑾雖不在意身份什麼的。但有人能記住她身份的轉變,這就叫她心頭溫暖感激。況且她對丁氏而言是個晚輩,說不好听一些,可以算得上微不足道的人。
只此一點便叫蘇瑾佩服。
再有,自她認得丁氏以來,從未見過她在旁人面前話里帶話地諷刺刮刺旁人。她有的,是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的精明,就如方才她許是心底存著疑問,也沒因朱府的下人地位卑微,而不放眼中,直到明月將人帶走,這才有一問。
蘇瑾听她問,也不隱瞞,將蘇士貞和朱老太爺如何合伙算計她,把她扔到這里來,簡略進了一遍兒。
丁氏拍手笑,「以我看,扔得好我早在這里無趣至極,你來了,我便有人做伴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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