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周媽媽早先陪著蘇瑾在歸寧府居住,等蘇士貞忙完家事,好一道兒回秀容縣。本是盤算得好好的一宗事兒,只因她沒跟去接朱老太爺的船,再回來時,自家少女乃女乃已不見了蹤影。
一問蘇士貞,竟是叫朱老太爺給就地接了去,她知道的時候,船已開了。周媽媽心里明鏡一般,曉得這是朱家下人回去說嘴,朱老太爺生氣了。
雖暗是埋怨朱老太爺,這話卻不敢說出口。這事兒總還是自家理虧。耐著性子在歸寧府住了幾日,跟著蘇士貞返回秀容縣,將這邊的情形說與陸仲 知道。
陸仲 也是苦笑不已,因知蘇瑾的性子,更擔心她與朱老太爺頂了頭,氣極傷身。一面寫回信,一面打發周媽媽等人下杭州,卻將秋蟬無雙和林媽媽幾人都扣在秀容縣,不準備她們回來。
周媽媽也知他是怕這幾人回到徽州再添油加醋,沒的叫老太太更生氣,先留下她們倒也是個法子。自己帶了陸二老爺跟前的幾個男僕和兩個小丫頭,馬不停蹄回杭州。
信局的腳程自比周媽媽幾人行得快些。她們在陸仲 的信到達十幾日後,才算到了杭州碼頭。
一行人下了船,周媽媽便與那幾個男僕道,「你們轉船回徽州罷。記著,老太太問什麼,你們只說叫五少爺派去幫著販羊毛,出了一趟關外,家中的事兒不深知。還有,因五少女乃女乃家中打算搬來杭州,親家老爺剛出海回來,生意上忙不過來,因而叫表小姐在杭州幫著把家安下來。忙過這一陣子,五少爺也告了假,到時帶五少女乃女乃一起回家。」
這些話路上都是說過的,周媽媽不放心,只得再重申一遍兒。至于他們到府中如何說,她還真控制不了。又掏出一封信,遞給其中一人,「這是五少爺寫給三夫人的信,你記得親手轉交給三夫人!」
說罷這些,便要帶兩個小丫頭離岸去朱府。
「哎,周媽媽,您等等」其中一個中年僕從忙叫住她,笑呵呵的上前,「五少女乃女乃即在此,我們是不是也該去行個禮,問個安?」
周媽媽回身,暗暗擰了眉,想了想,說道,「按理說是該如此,可少女乃女乃如今有了身子,不便見人。再說,朱府那大門兒,也不是那般好進的。我以看,這一遭兒就免了罷」
「正是因朱府對咱府上有意見,我們才該去行個禮問個安。你說是不是?」那中年僕從依舊笑呵呵,卻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式。
周媽媽眉頭擰得更緊,索性把話兒挑明了說,「老李,你想見五少女乃女乃,可是有旁的事兒?」
這位老李是陸家二老爺身邊的長隨,一向是在陸二老爺任上和陸家老宅之間來回跑,送個信兒,打點個節禮什麼的。這麼些年也歷練出些精明來,堅持要去朱府見五少女乃女乃不可能只是出于禮節的原由。若是三房的老黃頭堅持這麼做,這話還說得過去,二房的人沒理由在這種時候往里面摻和。更何況在秀容縣時,也沒見他如此殷勤……
「還是周媽媽老辣」老李笑呵呵地夸贊道,「確實有些事兒想見五少女乃女乃說說。」
周媽媽听了這話,詫異又警惕,「是什麼事兒?」
老李砸了兩下嘴巴,才略微壓低聲音道,「二老爺年前便說想活動個鹽運使之類的差使。哪怕活動到北京的工部,平遷過去,也好過在南京那清水衙門熬……現如今通過別人的關系,搭上北京城內一位高官,已有了門路,只是銀錢不湊手……」
周媽媽先是不動聲色听著,听到此處,打斷他的話問道,「這是二老爺的意思,還是你自己個兒想的?」
「二老爺也叫我借機問問。我哪敢自做主張?」
周媽媽往深里一想,便明白了,自打親家老爺出海回來,這老李是和二老爺通過一回信兒。可,她突然就煩躁起來,老太太弄這一出,已叫三房的人心煩不已。大房和二房白白收了五少女乃女乃的禮物衣衫,一句幫襯的話兒也沒有。
現如今看五少女乃女乃家里有了財錢,這就打上主意了
不覺聲音冷下來,「以我說,這事還先別提。老太太的心思你也知道的。現今莫說二老爺,就是三夫人向少女乃女乃張口,也名不正言不順」
頓了頓又道,「二老爺缺銀子使。還是去程家說說,只要大姑女乃女乃一句話兒,借多少銀子都使得五少女乃女乃家中才有多少銀子?自己家生意也才剛剛有起色呢」
「周媽媽您又不是知道,大姑女乃女乃和咱們二夫人……」老李臉上的笑意也微斂,「再者,二老爺也使不了多少,現今手頭已有兩萬兩,還差一兩萬兩。若活動到北京城,或者到地方任實缺,這銀子不出兩年兒必能還上」
周媽媽不接他這話頭,只問,「在秀容縣時,你為何不先與五少爺說?」
老李嘆了一聲,「五少爺必不同意地。說了也是白說」
周媽媽這些天將五少女乃女乃經歷的事兒都看在眼中,已覺她不易。此時便氣憤哼道,「這不結了。即知五少爺不同意,你為何還要單去給少女乃女乃說?你這不是逼五少女乃女乃麼?她若不同意,這下還沒進陸府呢,又把二夫人給得罪了若同意,五少女乃女乃家中什麼情形,你不知麼?親家老爺九死一生販回來的貨,強強有這幾萬兩銀子,還沒捂熱呢,你便去借。你叫五少女乃女乃如何決斷?」
她愈說愈氣憤大聲,老李連連退後,臉色訕訕地,「行了,您說不讓去,我們便不去。這成了罷」
周媽媽氣不消,斜了他兩眼,說道,「老李,人活著也積些德罷」說完便帶著兩個小丫頭氣哼哼的走了。
老李氣得和左右幾個男僕直說,「你們瞧瞧,如今五少爺做了官,五少女乃女乃娘家有了些銀錢,三房有依仗了。這就抖起來了」
幾人男僕皆不說話。實則心中也都說,也該三房時來運轉了,五少爺年少有為,五少女乃女乃家中生意一日好過一日,便是抖起來,也是有底氣的
蘇瑾在丁氏閑話半晌,再次出來時,身後跟著明月,又有一個小丫頭替她抱著小包袱。
「明月,干脆趁機你就跟我,如何?」蘇瑾笑嘻嘻地拉她上車。這是丁氏知她近日事多,特意叫明月跟著她,幫一陣子忙。
明月抿嘴一笑,「陸夫人不嫌婢子笨手笨腳,我自然高興。只是舍不得我家夫人呢」
蘇瑾自然也是說笑,丁氏身邊也就這兩個丫頭親近了,她再眼饞,也不好奪人所愛。因心情爽闊,不由和明月開起玩笑,八卦道,「你莫不是因不舍丁姨,才不肯嫁人麼?還是丁姨不舍得放你走,不給你找婆家?」
明月臉紅了一下,卻還是大大方方的含笑說道,「我家夫人早為我和繁星張羅呢。實是沒什麼合適地人。再者我和繁星也不想離開夫人。就這著麼不也挺好?」
蘇瑾知道她們主僕情深。明月和繁星還是八九歲的小丫頭時,就跟在丁氏身邊兒,這都十多年了,有一份親情在里頭。
想了想,笑嘻嘻地道,「那我趕明兒和丁姨說說,叫她再把生意做起來,到時專尋年輕有為的掌櫃,與你和繁星一人挑一個好夫婿。」
明月跟著她的話打趣兒,「那婢子的終事大事就拜托陸夫人了。」
二人坐在馬車上說說笑笑,一路到了朱府。
馬車還沒停定,就听葉媽媽在外面道,「喲,那個怎麼瞧著象是周媽媽?」
蘇瑾一怔,忙挑了簾,此時正值正午。朱府門前沒甚麼樹木,只有離大門不遠處,一棵自院內伸出大蓉樹椏在牆外投下一小片樹蔭,樹蔭之下,立在三人。當中那位身著青衫,打扮得十分爽利的婦人,可不正是周媽媽?
忙叫人停車,小秀和香草連忙跟著葉媽媽下車,向那三人走去。
「周媽媽,還真是您」葉媽媽且驚且喜迎上去,又嗔怪道,「大熱的天兒,為何不進府,偏在這里受累?」
周媽媽抹了把頭上的汗,笑道,「問過門上小哥兒,說少女乃女乃不在府上,又說午後便回。我便想著,在此候一候,總不好去擾貴府太太。」
說話間兒,周媽媽往蘇瑾那邊瞄了一眼,瞧見她正要下車,連忙快步上前,「老奴見過少女乃女乃」
蘇瑾身子探了一半兒,已感覺到熱辣辣的太陽威力,看她滿臉的汗,忙擺手,「快進院,有話進去再說」
周媽媽應了一聲,叫上那兩個小丫頭跟在馬車後面進了朱府。
府內樹蔭密密,涼爽宜人,蘇瑾小心的下了馬車,驚喜地道,「您怎麼來了?可是打秀容縣來?」
「回五少女乃女乃,正是打秀容縣來」周媽媽看她神情開朗,小月復已高高隆起,看起來倒象過得不錯,這才放下心來。連忙拜下去恭敬回話。
「相公也真是的。大熱的天兒,叫你們跑什麼?」蘇瑾笑著剛作勢要扶,明月已快速把周媽媽扶起,笑道,「這位媽媽一路辛苦了,咱們進院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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