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仲 與丁氏又敘了些閑話,告辭出了茶樓。與他而言,丁氏帶給的消息雖有些心動,卻沒有發自心底很強烈的狂喜之意,一是因他自幼讀聖賢書,對金錢並不十分熱衷,二來,自官場到生意場上的轉變還沒有得到很好的適應。雖然知道此事若是真的,並且能爭到手,對蘇記來說,是個非常好的機遇。但從心底還是缺乏最強烈的動力。知道是一回事兒,有強烈的意願又是一回事兒。陸仲 棄車步行,沿街道緩緩而行,大約行了四五百步,便拿定主意,此事還得盡早讓蘇瑾知道。有她發自內心的強烈願望在後面撐著,這件事兒才能辦得成。年過二十歲,他隱約中也明白一個道理,一件事能不能做得成,很大程度上取決這件事兒對某些人產生的動力。至于如何跟蘇瑾說,以她的性子,以現今事情的緊急程度,只能實話實說了。想清楚這個,他心頭松快起來,先去總號鋪子瞧了瞧,又到程記茶莊與吳掌櫃小坐片刻,等到日頭偏西時,才打道回府。陸仲 到家時,朱府的幾人已離開,蘇瑾正在書房埋頭算自家的資金狀況以及確切要分多少資產做嫁妝。突听外面喊「姑爺回來了」,她抬了頭,隔窗瞧見陸仲 緩步自外面走來,身形步姿依不如之前松快,心事重重的模樣。「在外面可是有什麼事兒?對那大掌櫃不滿意麼?」蘇瑾將人迎到室內,待小秀上了茶出去,她才在一旁的椅子上落了坐,緩聲問道。「嗯……」陸仲 呷了口茶,略沉吟片刻,避開蘇瑾的雙眸道,「是有事。今兒來送貼子的張先生,實是丁府上一位二管事。」「什麼?」蘇瑾一怔,聲音微高起來。說了個開頭,陸仲 倒不覺下面的話難以出口了,朝著她點點頭,「是丁夫人送的信兒。」蘇瑾眼楮眨了幾眨才反應過來,奇怪,「丁姨找你?找你什麼事兒?」「是因自孟內監那里听說宮里或要采買一批毯子的事兒,故而送信來……」陸仲 有些赫然,本來只是想讓她好好休息一下,現在突然發現,有事瞞著她有多麼不自在。雖然臉上帶著笑意,語氣卻明顯底氣不足。丁氏找他說生意上的事兒?蘇瑾擰眉,他與丁氏一面也沒見過,丁氏怎會突然找到他頭上?而且居然還是關于生意上的事兒?心思電轉,一怔之後,她微微眯了起了眼楮,這肯定不是丁氏的主意心中這麼想著,覷眼瞧陸仲 的神情,微微帶著些赫然,神情有些別扭,蘇瑾霎時想到上午他走時,自己心頭那奇怪的感覺……她輕哼一聲,回坐到椅子,斜睨著他,「丁姨居然會特特找你說生意上的事兒,真是奇怪了。以我對丁姨的了解,她當不心血來潮做這件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陸仲 突然笑了,她這樣子,倒讓氣氛輕松起來,點頭,「是,我是有事瞞著夫人。嗯,丁夫人與我送信,也是因我之前去拜會過她,說是因夫人身子沉重,生意上的事兒不想讓你過于操勞,這才請她若有有關生意上的事兒,皆與我說……」這話也不通蘇瑾眉頭微擰,他不日便要回去……突然她心中一動,把眼楮閉了閉,好嘛,她怎麼覺得最近他有些怪,現在知道原由了自打他回來,他就沒提過歸程午飯時,她特特提了提,也不見他接話頭……再有那大掌櫃遲遲不來,也不見他有半分著急,分明是擺了時間很充足的架式。一個隱約的真象浮現在腦海中,蘇瑾伸手按了按霍霍直跳的額頭,「你瞞我的當不是這一宗事兒罷?說吧,真正瞞著我的到底是什麼?」陸仲 笑了笑,放了杯子起身,走到她面前輕笑,「雖之前沒與夫人商量,不過,我卻覺這是好事。我已做了決定,報病去職,改派江南府縣。此事,不但對仕途大有益處,且在等派官期間,也可幫夫人打理打理鋪子……」報病去職?雖然有心理準備,他定是有事瞞著自己,可听到這個答案,還是讓蘇瑾好一陣愣怔,雖她對官場了解不多,也知這大約相當于前世的辭職了。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竟愣住了。呆呆望著眼前唇角含笑的面孔,若他能派江南自然是她最願意看到的,可……他在秀容縣才不過一年多,且在任上也付出諸多努力,想過要做一番成就的,雖他沒說,但她卻可以看得出來,這麼一來,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費了麼?再者,等派官又要等到何時?陸仲 輕笑一聲,「沒先與夫人商議是我的不對。不過我自不會拿自己的前程兒戲,改派江南府縣就仕途而言,確實大有益處,因而夫人不必過份擔憂。」蘇瑾自不會相信他的話,早先派秀容縣他也說過,富有富的難處,窮縣亦有窮地好處,現在這話又突然反過來說了……心頭各種思緒紛擾著,她低下頭,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樣的反應才是正確的。他不與自己商議便做下這樣的決定,是讓她有一點點氣,可這氣卻抵不過心頭的感動,他做此決定,她自然明白是因為她。因而這份感動中又攙雜著愧疚,愧疚中又融合著對他仕途的擔憂。默坐半晌,抬頭,「你……這事可是拿定主意了?若祖母和母親知道,你拿仕途這樣兒戲,怎會饒你?」陸仲 見她沒有發怒的征兆,心底大大松了口氣,輕笑著安撫道,「你莫擔心,這事恰是祖母和大伯父都同意地。母親自然也願意我留在江南……」早先他去忻州,已叫陸老太太打心底遷怒蘇瑾,所以這次,他費盡心思也要讓陸老太太和陸大老爺先認何此事,他要做出被動接受的姿態。听聞陸家也同意,蘇瑾就詫異地挑了眉頭,「這麼說,改派江南確比你在秀容縣對仕途更有益處?」陸仲 點頭,「那是自然。旁的不說,單說江南各府每年皆要抽補部分官員進京任職,每年皆會留下不少空缺,雖然盯著這官缺的人也多,屆時少不了紛爭。但總的說來,江南官場人員動遷頻繁,每次動遷皆是機會」蘇瑾默然。雖他說得有道理,可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這樣的好事,要想爭到手,談何容易?「好了夫人,別想了。瞞著夫人是我不對,但我已給府尊大人去了信,這事兒已成定局了。」陸仲 看她神色變幻著,就輕笑起來。說著在她身邊落座,接著方才的話道,「丁夫人說的那位孟內監是江南織造局的管事牌子,此人的消息雖然不一定準確,也當不是空穴來風。此事丁夫人認為對蘇記大有利處,因而叫了我去。即那位孟內監特特問及蘇記,我想,明日便遞了拜貼去,探探他的口風,你看如何?」蘇瑾還沒自方才震驚中的醒過來神來,听完迷迷糊糊的「啊」了一聲。陸仲 雖不能準確知道她的心思,但她心中想什麼,在意什麼,他大體是知的。聞言就輕笑一聲,「無事。此事當也不算太急切。夫人先好生歇歇。」蘇瑾微微點頭。她這會真的沒精神說生意,心頭依然被那復雜的情緒控制著,大約是還沒回過味兒來。直到第二天早日,睡了一覺醒來,蘇瑾突然覺得頭腦清明起來,一把扯住身邊人的耳朵,陰惻惻地威脅道,「陸仲 ,你日後有事再敢瞞我,我要你的好看」陸仲 睜開眼楮,吃痛咧了咧下唇角,黝黑的眸子如在水波里泡過一般柔軟看著她,半晌,微微點頭,「日後不管何事,決不瞞你。」「哼這還差不多」蘇瑾不甘地又扯一下他的耳朵,如願看到他吃痛地咧嘴,才將手放開。其實她心頭仍沒分辨出他此舉對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壞,可,昨兒她想了半宿,觀他自忻州回來之後的種種行徑,好似他已下定了決心,有心強烈反對,意圖改變他的主意,可終究,她氣不起來。伏在枕上,看了他半晌,終是心中一嘆,翻身坐起來,順手拍他,「快起身罷。昨兒你說什麼織造局人說什麼宮里采買毯子的事兒,今兒再與我細細說說。」說著又瞪他一眼,「瞧見沒有,因你把那樣的大事瞞著我,我連最最關心的生意都不怎麼上心了可見我有多傷心」話含有責怪之意,但語調卻極輕快。陸仲 靠著床頭,口中連連認錯,臉上卻笑意盈盈,目光柔軟至極。他以為她會很生氣,卻沒想,半點脾氣沒發,只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她的不滿意。不知是她故意淡化此事,還是天性豁達?起床當窗梳洗過後,蘇瑾走到廊子下,望著院中景致,她不得不承認,經過一夜的調整,她也開始覺得有個男人在家挺好。就象背後突然有了依靠一般,連看自家的院子心境也變了,安定安心,還有滿滿的充實感。即事情已成定局,再揪著不放也無用。蘇瑾對著初秋的晨陽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身回到室內。默默用過早飯,蘇瑾叫人擺了茶到書房,請陸仲 過去商議昨兒說的事兒。陸仲 含笑坦然坐下,將昨兒丁氏所說的話復述了一遍兒,又道,「丁夫人說了三件事兒,頭一件是要探探這消息屬不屬實。第二件麼是看咱們有無意向,第三件是特意問了忻州的情況,問有無別的坊子也做這營生。」「嗯?」蘇瑾听到最後一個問題,挑眉,「那你是怎麼回她的?」陸仲 輕笑了下,「我雖想暫代你管理鋪子營生,畢竟對此行不甚通,對自家鋪子狀況也並不熟悉,只說要回來與你商議。至于忻州麼……」他沉吟了一下,抬頭笑,「現今確實有幾個小坊子也做毯子的營生,因規模不大,對自家的生意影響暫時也瞧不出來,因而岳父早先並不許與你說,怕你擔憂。」「哦……」蘇瑾挑眉,拉長聲音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你現今為何又肯說了?」她離開忻州時,已听到些風聲,有旁的商戶想做這營生,因而對忻州那邊出現新坊子並不奇怪。這也是她早就預料到的,一旦有利頭,總會有人跟風的。甚至于跟風的人還可能超過她這個「創始」人。但這種境況她還當真控制不了。唯有不斷在技術和花樣上創新,才能一直處于領先地位。所以蘇士貞雖不肯與她說,並不代表她心中沒有想過這種假設。——或者,根本不需要假設,她幾乎可以肯定,一定有其它的坊子存在畢竟,她自到江南來,蘇記的坊子已算是上了軌道,七月初來的那一船貨物,是一筆近三萬兩的生意呢。陸仲 不理會她的怪聲怪氣,只是笑嘆一聲,「你早先提到的那位盛公子,也開設了一間坊子。似乎是與旁人合伙,听聞現今織機也有我們坊中的一半兒。」提到盛凌風,蘇瑾就斂了笑意,頭轉向窗外,半晌,嘆了一聲,「我早知他不會甘心。這人……哦,對了,早先孫公子和毓公子自草原歸來,馬匹被人放走的事兒,最後可有眉目?」她恍然記得孫毓培和毓晨說過馬匹散開之後並非走失,而被人在半路截了去,他們初次販馬沒經驗,並不知道在馬匹上做印記,即便找到也沒法證明那就是自己販來的馬。而那個有可能放走馬匹的伙計自此之後也消失了……蘇瑾听說這事兒,下意識就懷疑是盛凌風干的。他那陰郁的模樣,憤恨的眼神,實在讓人無法不懷疑他。「並無。」陸仲 搖搖頭。蘇瑾長嘆一聲,拈了一顆葡萄在指尖把玩著,思量好一會兒,將葡萄扔進嘴里,慢慢品著,好半晌,悠忽抬了眼眸,拍拍手,笑道,「算了,這事兒先不說了。來,我們也先把宮里采買的事兒放一邊,先說說忻州的生意。」陸仲 含笑點頭,一本正經的道,「夫人請說,我洗耳恭听。」蘇瑾笑著撇了他一眼,清清嗓子道,「不管有沒有宮里這樁采買,我們的坊子有幾件事兒必須要做。第一就是防止人才流失。織工和紡工都是咱們好不容易才給培養成的熟手,現在若被人挖了牆角,那就虧大發了。沒有了人工,坊子基本就處于癱瘓狀態了。人工是最重要的環節之一,也是最容易被人挖牆角的,別家只消比我們坊子給的工錢高一點點,人說不得便叫人給挖走了。」「人工中最重要的人才是染色師傅、織機師傅們。他們現在掌握可是咱們坊中的核心技術,若這些人被旁的坊子挖走,蘇記的工藝必然要外泄。」說到此處,她偏頭想了想,抬眸看向陸仲 ,「若我是那盛凌風。即能找到合伙的商家,有銀錢的保證;又有別人做了印證,這羊毛毯子真的有利可圖;自家的‘仇人’正是行業翹楚;那麼我不去挖他的牆角,我挖誰的?不但要挖,而且會一直挖到他大廈傾倒,伏首敗倒在我腳下」「所以,現在要開始防……當然不止是防他,也防其它起歪心思的商家。」陸仲 被她說得一笑,「原來惹惱了夫人的下場是如此悲慘」蘇瑾撇了他一眼,有些得意,「那當然」拈了顆葡萄放到嘴里,邊吃邊接著道,「至于如何防,也沒有十分完美的法子,不過我早想好了一個還算能看得過眼的法子︰身股。」「身股?」陸仲 詫異挑眉。「嗯。」蘇瑾點點頭,「一般的鋪子,伙計和掌櫃年底都參與分紅利地。不過,坊子里的織工參與分紅利我卻沒听說過,咱們就做第一家罷?有了身股的紅利掛心,雖不能完全杜絕別人挖牆角,最起碼還能穩住一部分人。」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法子,陸仲 含笑點頭,「夫人好敏捷的心思。好大方的東家」蘇瑾毫不客氣地將他的夸贊照單全收,得意地眯了眯眼楮,接著道,「至于身股如何分配,一股分多少紅利。這事兒我們回頭細說。再說第二件要做的事兒,就是保證原料充足供應。這點麼……」蘇瑾沉吟了一下,偏頭看他,「這幾個月的羊毛都是怎麼得來的?」陸仲 凝眉回憶,「有過往商隊所帶,孫閔二人也送過一批,還張荀和阮大各入了一次草原,特意去販回的羊毛……」蘇瑾微微點頭,蘇記的原料渠道並不特別,也不牢固,而且應當也沒什麼優先權的……低頭想了片刻,抬頭看向陸仲 ,「你回來之前可曾見過孫公子和閔公子?」陸仲 疑問挑眉,「怎麼了?」蘇瑾笑了,「自然是有事找他們幫忙。他們現在還親自深入草原麼?信寫到哪處能夠最快找到他們?」陸仲 微微眯起了眼楮,叫了一聲,「夫人……」並非因為提到此人讓他心頭不爽快,而是她表現出來的對那二人的完全信任,而且在他看來,她信任閔晨完全是他是孫毓培的好友,是連帶信任……蘇瑾並不知他心中真正所想,但還是挑了挑眉,把臉仰得高高,做出一副「我正大光明」的模樣,「若你現在忻州,我自然要靠你,你現在人在杭州,早先那些白役們自然不能再用了。原料這關口就得靠他們的關系……」陸仲 以指尖揉揉額頭,妥協點頭,「好,你繼續說。」「我說什麼?等你說呢。他們現今可還親自深入草原麼?」蘇瑾故意忽略他的神情。一來她認為商場之中相互幫助很正常,二來,除了這二人,她現在找不到更可靠的人。陸仲 無奈笑笑,想了想,「六月他們自草原回來,閔公子留在忻州發賣貨物,調運茶貨,孫毓培帶著商隊又重新進了草原。」「這就好。那待會你便給閔公子寫信,原料這關得靠他們了。」蘇瑾快速接了一句,又低頭沉思,「嗯,下一個問題是,哦,對了,寫信給我爹爹,叫他趕快安排人將所有工坊中人家中境況籍貫等都登記造冊……以防坊子里將來出了什麼事兒,卻找不到人。還有,讓他把坊中現有的貨物趕快裝船運來,極早出手,變成現銀……」陸仲 一怔,正要問她為什麼,她已提到下一件事兒,「還要讓爹爹將忻州其余幾家坊子的情況深入了解一下,重點是盛記他從哪里來的銀子,合伙人做什麼起家的,有幾個合伙人,合伙人之間有沒有矛盾和利益沖突,還有,他這個人都有些哪些官場的關系……越詳細越好」陸仲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自椅子上直起身子,失笑,「早先夫人還是說自己不好斗,現今看來,果然是好斗的」蘇瑾一怔,隨即呵呵地笑了,是,方才她沒發覺,自打說起生意上的事兒,她的情緒一直處于極度興奮狀態,甚至于在說方才那番話時,頗有些斗志昂揚的感覺。捧著杯子吃了半杯茶,平復一下心緒,緩緩笑道,「並非是斗,只是防範而已」「那你為何要查盛記的底?」陸仲 一臉不信,在嘆服她心思縝密的同時,也在嘆她的目光犀利,一眼切重要害,看她的話似是告一段落,便以指叩桌輕輕一笑,「夫人要查盛記,莫不是有什麼盤算?」「嘿,你猜猜?」蘇瑾的心情莫名爽快,笑眯眯地望著眼前的人。「我猜啊……」陸仲 輕漫笑著,往窗外撇了一眼,又將目光移回來,「夫人之前的話皆是為了坊子本身,即便那宮里采買的事兒不作真,這事也必然要做可對?」蘇瑾笑呵呵地點頭,「自然攘外必先安內嘛」「至于查盛記麼,若宮里采買是真的,夫人對這筆生意想來是志在必得?且憑蘇記現今的坊子規模,這生意除了蘇記能接,旁的坊子似乎也不夠格……當然,但若有人使詐,事情便不會那麼順利了。而最有可能使詐的人,現今可以預知的,便是盛記」說著陸仲 往前傾了身子,盯著蘇瑾,輕笑,「我猜夫人要查盛記,是想早作防備,若他敢使詐,自然好還擊,是不是?」「對對對」蘇瑾眼眸含笑,連連點頭,接著笑意微落,嘆了一聲,「當然,若是正大光明的爭,我也不屑使什麼手段。」「由此可見,早先夫人的手段都壓著呢」陸仲 縮回身子,黝黑的眸子含著笑意盯著她看。蘇瑾嘻嘻地笑,「無外乎人不欺我,我不欺人罷了。」說著收了笑容,正色道,「說了這麼多,其實還是防範,至于能不能完全做好,我心中卻是沒底。」陸仲 就笑了,「那位盛公子還沒有所動作,夫人可是已將他當作假想敵了?」蘇瑾一怔,隨即也笑了,「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那麼個意思在里頭。不過……」她余下的話還沒出口,若是她盛凌風,她會認為現在是很好的機會。自家生意未完穩下來,但名頭也略略有一些,現在插手不是正當時?低頭思量一會兒,她抬頭看向陸仲 ,「昨兒丁姨問你忻州的事兒,你當時沒與她提盛記的事吧?」陸仲 點頭,「並未提。我記得早先你似乎不曾與她提過此人,因而也不好貿然提及。」蘇瑾微微點頭,想了想,「等家里忙過這兩日,擺了宴請丁姨過府來坐坐。她即問及忻州的境況,是說明她真的關心我,還是要略與她提一提的。」陸仲 含笑點頭,「好。」蘇瑾一笑,看看身邊的人,有些感嘆,為她那麼快就接受他不再去忻州的事實當然,對她而言這是好事,若她還要擺臉子,就是太不識趣了。只是……讓男人為了她將事業荒廢到如此地步,終不是她內心所願。說過生意上的大事兒,陸仲 取了筆墨來,當即將她方才所說的一一記錄下來,並給蘇士貞和閔晨各寫了一封信,寫完叫人即刻送到信局去。辦完這些事兒,日頭已到頭頂,秋天特有的亮白光線傾瀉一院子,自早上他們進了書房之後,院中的幾人便安靜得很,此時大約在準備擺午飯,院中更是靜無一人。陸仲 低頭凝眉沉思,蘇瑾也不打擾他,窩在椅子里,手捧香茗靜靜注視著窗外。近八月的天氣,室內已開始有些涼,她腿上蓋著自家的羊毛毯子,鼻尖茶香幽幽,內心是暢談過後的暢意,帶著點點疲憊,一股奇異的愉悅感涌上了心頭。下午午睡醒來,陸仲 已出了府,當是出去打听宮內采買的事兒是否屬實。蘇瑾坐在床沿上醒了會神兒,心頭想著這件事兒。對她而言,做生意早先是想改變家人的生活,現在麼,對銀子的渴求已沒那麼迫切了,不過是尋求一種滿足感,或者說有事可做,讓自己的日子不用過得那麼無聊。算是一種生活常態罷。也是這種心態,使得她雖然渴望自家生意有朝一日成功,但卻並不急功盡利,更不急切。按說以她這種心態,若是宮內采買額度超過現今蘇記可承受的範圍,她應該不是很熱衷,可一想到毯子是自已打頭做的營生,若失去這次機會,那麼便意味著,她又要跟在別人後面撿別人不要的銀子——無論如何在這點上她不甘心。坐著思量半晌,矛盾的心態還是沒有得到緩解,便微微搖搖頭,先不想了,先探探消息再說。剛歇了這心思,肚子里的寶寶突然伸拳又給她一下子。蘇瑾笑了,伸手在肚子拍了一下,笑嘆,「小家伙還不老實我被你纏得什麼事兒也做不了」常氏和葉媽媽就在廊子下坐著,听見里屋的動靜,就打了水來,正巧听到這句話,就笑微微地近前道,「小姐這話可錯了,孩子在肚子還算安生,等小小少爺出生之後啊,到時小姐才知道什麼叫纏人」說著放好水盆,擰了帕子遞過去,蘇瑾接過,一邊擦臉一邊和常氏閑話,「女乃娘,你們為何都說是小少爺?若是小丫頭片子呢?」事實上她更喜歡是個丫頭。常氏一怔,隨即輕笑著小心安撫道,「小姐別多心,皆是討個口彩,即便是小小姐,姑爺也必定歡喜地。」這話倒讓蘇瑾怔了,將帕子遞給她,不在意地笑笑,接過她手中的衣衫邊穿邊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兒子也好,女兒也罷,我倒不在乎……」至于陸家麼,她微微搖搖頭,決定不想這個。望望外面的天色,起身,「女乃娘,走,我們到園子里轉轉。」身子一天天沉重,她還真怕臨盆那日到來,這些日子對太醫的叮囑,半點不敢忘。常氏看她神色開朗,心知昨兒姑爺說了實話,她沒郁結在心,便喜孜孜地應了聲,叫上小秀和香草跟著,出了正房院子,去了後花園。常氏就趁機跟她說說家中最近雜事兒,說到陸三夫人九月將來杭州時,常氏悄悄道,「小姐,您和姑爺現在住的才是正院兒,到時三夫人要來,這院子如何安置?」「嗯?」蘇瑾迷惑了一下,這事她倒沒想過。若三夫人來此長居,自然要住主院的,若是客居的話,偏院也使得吧?不過隨即她便將自己的想法推翻,回頭說道,「那就將正院騰出來,我們住偏院兒罷。」「哎」常氏應了一聲。雖說自姑爺和周媽媽口中得知這位陸三夫人性子還好,現今也算孤兒寡母,並無旁的依靠,沒有過份挑剔兒媳婦的道理,但婆媳關系自古便有些難處,還是謹慎一些好。即存著好好迎接正頭婆婆的心思,蘇瑾在園中散了一會步,便回到正房內,和常氏合計室內都要再添些什麼物件兒,合計好後,列了張單子,回頭叫陸仲 過目之後,再去采買。………………………………………………………………………………還是語感不對,繼續調整。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