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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章杭州來信(上)
蘇瑾一行剛到家,陸仲 便回來了。陸大老爺有些不高興地斥道,「你忙什麼,忙得不著家?」
小陸大人今兒原本以打探孟內監所說的朝廷采買羊毛毯子事宜,見他如此神態,根本不消去問發生了何事,便隨口扯謊道,「原先一位同年說起,江浙總督府衙門有意向朝廷進言,沿海各縣有意改派文武兼備地官員,以固海防。佷兒得了信,趕忙去打探真偽。」
原本因佷兒對仕途不甚上心,又被蘇家強壓過一頭,正在郁悶不已的陸大老爺登時大喜,趕忙問他消息可是真地,若真如此,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蘇瑾看著大老爺瞬間大變臉,一副摩拳擦掌,興奮之色溢于言表的模樣,再看看她那位說謊話不打月復稿的夫婿,不覺暗笑。
因中秋將近,陸大老爺夫婦人不得久留,不過住了兩日,和朱府商定,待蘇士貞歸來,去徽州府送信兒,屆時再行補聘之事,便要打道回府。在杭州碼頭,蘇瑾看著笑容滿面,意氣風華登船而去的陸大老爺,不覺笑道,「我從不知你原是個哄人地高手。」大老爺在她們家住的兩日,整日和陸仲 在書房談話,蘇瑾雖不知他說了什麼,大抵能猜到,不過是仕途如何盤算等等,專門迎合大老爺罷了。
陸仲 回頭笑了笑,若有所指地道,「我一向善解人意,夫人忘了?」
蘇瑾笑了,認真想想這話確是不錯,不管是去忻州,還是當初的成親,他倒都是「善解人意」的。將手伸過去,陸仲 握了,二人並肩緩步下了碼頭,沿街邊閑閑散散地走著。
金秋八月的早晨,街上行人並不多,晨陽將兩人的身形拉得長長的,那微涼潮濕的風吹過面頰,舒爽怡人。蘇瑾心頭輕快無比,慢慢走著,享受這難得悠閑。
同樣是金秋,八月的忻州府比杭州少了分濕潤,卻多了一份闊朗。與杭州比起來,又是另一番景致的繁忙。
蘇瑾最先開設的邸店,雖換了主人,生意依舊興隆,不過這生意已從最開始的貨物中介,變成了草原貨物的集散地。而新的主人正是孫毓培和閔晨。
秋季對草原部落來說,亦是一個收獲的季節,當年生的小羊羔子,經過春夏牧草的伺養,已變成肥女敕的貨物,而草原人要在冬天來臨之前,將這些貨物出售。若不及時出售,冬天牧草短缺,這些羊能不能度過漫長的冬季,都未為可知。
因而秋天是邊塞貿易最繁忙的季節。剛自邊塞回來不久的孫毓培,稍做休整,正要再次進入草原,做今年最後一筆大生意。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他和閔晨在邊塞這塊寶地上創下豐厚的家業。早已不是當初只有幾個人單打獨斗的模樣了。
「毓培,以我說,你還是歇兩日再走。」閔晨一身藍衫,晃著出了自家鋪門,和立在街邊看商隊過往的孫毓培說,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又瞪了他一眼,「你趕這麼急做什麼,少掙一筆,又窮不了咱們。」
說著,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抱怨道,「這些日子真是累死了。自春天起,就沒一日閑的時候。現在圈養場里,還有千頭的羊沒發賣出去呢。不著急的……」
孫毓培望著源源不斷,自南向北的小商隊,半晌,轉向閔晨,「不進草原還能做什麼?」這忻州離杭州幾千里之遙,他們在此地,沒有朋友,亦無親人,除了生意,還真沒什麼可做的。
閔晨向東邊望了望,晃著身子道,聲音懶散,興致缺缺,「這倒也是。」便立著不再說話。沉默好一會子,閔晨歪頭笑道,「以我說,咱們今兒去秀容縣瞧瞧如何?」
孫毓培眉頭忽地一跳,轉身往鋪子里走,語調略微有些僵硬不悅,「去那里做什麼?」
「哎,你別走呀。」閔晨趕上一步,扯住他的胳膊,「實話和你說了罷。前不久,我因在家里無事,到秀容縣去瞧瞧蘇家的生意如何,順道去蘇伯伯那里討了頓飯吃,我听他說,蘇小姐來了信,說正在杭州尋大掌櫃,若尋到了,就叫蘇伯父回杭州呢。」
他一邊說,孫毓培的臉色一邊沉,話到最後,孫毓培的臉色已是鉛雲密布,低沉得嚇人。
閔晨趕忙打住話頭,嘿嘿地訕笑兩聲,又道,「那大掌櫃說不得到了。你這會子進草原,到時可別怪人家不和你辭別。」
孫毓培眉頭又急劇跳了幾下,猛然飛起一腳中踹向閔晨,閔晨避之不及,被他踹了一個趔趄,捂著跳腳大叫,「好你個孫毓培,狗咬呂洞賓不認好人心。蘇小姐走時,因你不在忻州,才沒和你辭別,你鬧哪門子的別扭?我好心提醒你,你……」
他話沒說完,就見孫毓培滿臉急色地沖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脖子,一手緊緊捂著他的嘴。饒是如此,已有幾個在門外做活的伙計听見,不知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還是見二人打鬧有趣兒,都扭頭悶笑去了。
「你莫胡扯。」孫毓培將閔晨連拉帶拽,拉到二樓,松開手斥責道。閔晨被他勒得面白眼直,幾乎暈死過去,扶著牆大口喘氣兒,好半晌才起身沒好氣的道,「好好好,是我胡說,行了罷?那蘇小姐走時根本沒想著和你辭別,你便是在忻州,她也必不來送信這你可滿意?」
說著重重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半杯涼茶一飲而盡,「從此,我再不管你的閑事,沒的把小命丟在鳥不拉屎的地方」
孫毓培抿唇沉默不語。室內一時靜了下來。
閔晨見他這模樣,不由的撇撇嘴道,「你到底要別扭到什麼時候,那人已嫁人,快要生子了」
「不是這個。」孫毓培沉默半晌說道。
「那是為何?」閔晨好奇問道,說著眼楮一轉,一副了然神色,「說到底還是為了她走時沒和你辭別,對不?」
孫毓培半晌不語,只是嘴角不由的抿緊了。閔晨猜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數落道,「孫毓培啊孫毓培,你真豬腦子。我曉得你的意思了……」說著他身子往前一探,賊兮兮地道,「你是覺得你在她心里不重要?對不對?」
孫毓培半晌,別別扭扭地「嗯」了一聲。
閔晨怔了一下,登時搶天頓地暴笑起來,「哈哈,笑死我了,孫毓培你真是笑死我了。你多大了?三歲,四歲?還是討著要糖吃的小娃兒?哈哈哈,真是好笑死了……」
隨著閔晨的笑聲,孫毓培被邊塞粗礪得風吹得微黑且已顯出幾分剛毅的臉,微微的紅了,羞惱地飛起一腳踢向暴笑的孫閔晨,閔晨哈哈笑著閃身躲過,「哎呀,笑死人了,我要寫信給寧波和杭州那幾人,叫他們瞧瞧往日眼高于頂的孫毓培孫家大少爺如今地模樣……」一句話未完,孫毓培飛起的一腳又到,他連忙又閃身躲過。
二人在屋內你追我跑,躲閃打鬧,不時有桌子椅子倒地的「呯呯」聲,並瓷器碎裂的「 里啪啦」聲。張茂全自院後,清點了一批送往歸寧府的活羊,進了前面鋪子,听見二樓上閔晨的大呼小叫,和各色物件兒倒地的聲響,趕忙上樓,小心立在門外叫道,「少爺,閔少爺,有什麼事兒好好說,莫傷了人……」
閔晨嘻哈含笑的聲音傳來,「張叔,我倒是想好說,你家少爺惱羞成怒了……哈哈……」
張茂全不知是為何事,正要再勸,店中一個伙計上得二樓,手中拿著一封信遞給張茂全,「大東家的信。」
張茂全忙伸手接了,疑惑是哪里來的,不想剛掃過信封,見火漆封口處,赫然印著杭州二字,信封一角印著一方鮮紅小印章,竟然印著兩個字︰陸府。
陸府?張茂全一時沒應過來,怔了一怔,才猛然明白過來,忙拍門,「少爺,少爺,杭州府來信了,看樣子倒象是陸夫人來的。」
里面的打斗聲嘎然而止。下一刻房門「呼」地大開,衣衫發絲微亂的孫毓培探出頭來,擰眉問,「誰來的信?」
「上面寫著陸府。」張茂全連忙將信遞過去。
閔晨湊過來掃過信封,「嘖,還真是。這下,你可……」一言又未完,被孫毓培一掌蓋在臉上,將他的頭推開,自拿著信往外走。閔晨怪叫一聲,緊追不舍,「你不讓我瞧,我非要瞧……」
二人鬧著進了對面的房間,張茂全看著眼前這屋子里滿地的狼藉,向樓下叫道,「來人把這里掃掃。」
樓主兩個小伙計趕忙應聲上來。
對面房間里,孫毓培將信折開,不過看了幾眼,神情就怔住了。這封信是蘇瑾在宋子言到來之前發出的,大致意思是托他幫忙照看自家的貨源,信中提了幾句忻州府並秀容縣的其它羊毯子作坊以及盛記的情況。
孫毓培一怔,將信遞向閔晨,皺眉道,「此事你可知道?」
閔晨將信接來,粗略掃了兩眼,懶懶地道,「倒是听說了一些,不過,這類事情是絕不了地。至于這盛記麼……」盛記自蘇府這邸店轉出去之後,也歇了鋪子,至于去了哪里,閔晨對那盛凌風不甚好奇,況自家生意也忙,並未留意。
「哼。」孫毓培坐著沉默了好一會兒,站起身子,嘟噥道,「自家生意都看不好,真是麻煩」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哎,你去哪里?」閔晨忙跟上。孫毓培不答。
閔晨嘻嘻笑道,「今兒天高雲淡,景色怡人,咱們去春風樓樂呵一日如何?」春風樓是隨著忻州府的商業繁榮而新興起一座頂級青樓。
孫毓培頭也不回地輪過去一拳,自己「蹬蹬蹬」地下樓而去。閔晨在身後緊追不放,「不去春風樓,你到底要去哪里?」
孫毓培一言不發奔到院中,翻身上馬,一抖馬韁,「去秀容」話音落時,身子已縱出一丈開外。
「喂,你等等我,你等等我」閔晨在他身後跳腳,忙忙的跑去牽馬,大叫著追了出去,邊追邊喊,「該死的孫毓培,你等等我。」
邊塞爽利的秋風撫過一前一後奔跑的兩人,不自覺的,孫毓培在坐在馬上笑起來,閔晨感覺到前面馬速減緩,不由微微搖頭,低聲咒罵了一句,拍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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